第二十五章 等待（1 / 1）
[雍正二年]
羽晗决定等十阿哥自己想明白，等他自己告诉她，他是需要她的，是舍不得她走的。
可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凝那里，偶尔去找绮遥或是绫到处逛逛。只是去哪里都会回想起和十阿哥在一起的事，京城附近好玩的地方早就被两个人玩遍了。于是不论走到哪里，心里都堵得慌。
一日傍晚，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十阿哥住的地方，转身想走，却听到其中一个守门的问：“十福晋不进去？福晋回京后只回来过一次，近日住在哪里，怎么不陪十爷一起住，某非是嫌这小院太简陋？”
这两个守门的显然是皇上派来看着十阿哥的人，羽晗明白，不能做让他们起疑的事。
“之前有些事出了趟远门，回来之后没想到爷已经住在这里了。我倒也不是嫌弃，这里有吃有住，总比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养活自己强得多。可我刚一回来就和爷吵了一架，所以这几日回娘家住了。我爹官虽不大，但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所以我回娘家这事，也不敢张扬，怕人家笑话。”经过选秀那段时间的历练，羽晗说起“娘家”什么的，脸不红气不喘，从容得很。但实际上，他连赫舍里大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十福晋还是进去看看吧，说不定十爷的气已经消了。”另一个守门的人建议。
“我……”羽晗心道，这种情况下要是再不进去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推门进去。仔细想想，倒也不算是被迫，她确实很像见他。
羽晗看到院子里只有兰儿一个人，她坐在小凳上，正在洗一堆萝卜。
兰儿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看。
“兰儿，你在做什么？”羽晗问。
“买了些萝卜，我今晚把它们洗干净，明儿切成片晒起来，留着冬天吃。”兰儿低头继续洗萝卜，虽然一副不太想搭理羽晗的样子，却也没有赶她走。
“这活要你亲自做？小庆子呢？”羽晗不解。
“被调到宫中当差了。”兰儿答道。
“什么？”羽晗眉头紧蹙，咬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她难受极了，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绝情，连个贴身服侍的人都不给十阿哥留！
“你来做什么？”紫兮从厨房出来，见了羽晗直接将手里的菜丢到她身上，“爷不是都已经赶你走了么？”
“我……”羽晗开口却不知怎么解释。
“紫兮，不要理他，过来一下。”十阿哥打开房门，将紫兮叫过去。伸手搂住紫兮的腰，轻吻她的唇，然后笑着说：“今晚陪我睡吧。”
十阿哥说完便将紫兮拉进屋，关了房门。兰儿低头继续洗萝卜，没有说话。
羽晗愣了半晌，心痛得喘不过气。
她觉得自己站在院子里，碍眼极了，只得转身，缓缓走了出去。
“十爷还在生气？”守门人见羽晗出来，好心问道。
“嗯，我还是先回娘家住吧。”羽晗回了他的话，便一直向前走，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只是想一直走。
不知不觉，竟到了城门口。从这个城门出去，再走不远就是十几年前她出事的那座山了。
羽晗爬上山顶时，天黑透了。
她看着漫天的星斗，觉着自己很凄凉。山顶很冷，心也很冷。
她不懂，为什么十阿哥要这样对她，不懂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确实还是霸道，还是任性，但她已经学会倾听，学会如何照顾他的情绪。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在改变了。
在张家口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回到京城就变成这样？
她甚至有从山顶跳下去的冲动。她想，若当年绮遥没有赶来救她，她摔死了，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时间会永远停在十阿哥对她最坦白的那一刻。
胡思乱想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
在山顶看日出，好美。如果是以前，羽晗这时候一定会想，下次要带十阿哥一起来看。可现在十阿哥不理她了，她要带谁来看？
她突然想起凝对她名字的解释，晗就是天将明。
她看着太阳，突然笑了起来。日出那么美，太阳那么温暖，夜晚再黑再冷，也总会有黎明破晓的时候。
她想，她一定可以等到十阿哥回心转意那一天！
只是……还要等多久呢？
“小玉，你果然在这。”绮遥的声音，“你肚子不饿么？”
“确实饿了。”羽晗知道，绮遥一定是担心她，过来找她。
她起身从山顶缓缓走下来，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阿凝那里刚好吃饭。”绮遥见羽晗精神还好，便也没那么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羽晗问。
“我去阿凝那找不到你，就去绫那找。绫说你可能会在这。”
“找我什么事？”
“我收到喜帖，苗姑娘要嫁人了，想让你陪我去广东一趟。”绮遥拿出喜帖。
“苗显的女儿？”羽晗隐约记得那小姑娘，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说话做事都很机灵。
“是啊。她要嫁给方德。”
“哈？”羽晗有些错愕，她印象中，方德应有五、六十岁了吧。
“额……我也很吃惊，但是之乔说，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就好。”绮遥尴尬地笑道。
“好，我陪你去。”羽晗最近虽然心情极差，但方德五六、十岁却取个二八少女为妻，这种热闹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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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日他们便出发了，这次不是去救人，所以不急着赶路。
有林之乔作保镖，羽晗和绮遥什么地方都想去，行程一再耽搁。不过在林之乔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总算是在苗姑娘成亲的前一天到了佛山。
苗姑娘的婚礼是按汉族习俗办的，和满蒙的习俗明显不同，苗姑娘的红盖头不曾被掀开过。
羽晗看着他们拜堂，看着方德牵着苗姑娘进了洞房又出来喝酒，想起了很多事。
当年她玩心很重，无心去听嬷嬷的讲解，婚礼上迷迷糊糊被人牵来牵去。
十阿哥突然挑起她的盖头时，她还愣了一下。那时的他很年轻，很高，很瘦，有一双很大很好看的眼睛，笑得很爽朗。她那时候完全不懂成亲除了行礼还要做什么，他一脸无奈地抱着她睡了一夜。
羽晗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还好方老板朋友多得很，方家祠堂被塞得满满的，除了绮遥，没人注意到她。
“怎么哭了？”坐在她旁边的绮遥问。
“没什么，只是在为苗姑娘高兴。她不但死里逃生，还嫁进富贵人家。以后若能为方老爷生个老来子，该有多幸福啊。”羽晗边抹眼泪边说。
后来她开始喝酒，喝了很多酒，想要把自己灌醉，却觉得怎么都喝不醉。
绮遥扶着她到方家的客房休息，一关上门羽晗就大声哭了起来。
绮遥将她扶到床上，羽晗拉绮遥一起躺下来。
“绮遥，我好想十阿哥，我好想求他把我留下来……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后悔……那日我要是不哭，不反抗，他是不是就能让我留下？他又不是第一次那样对我，他只不过是想强要了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身体再痛怎么比得上现在心痛。”羽晗哭得快背过气去。
“小玉！你在说什么！你清醒一点！”绮遥很少这么着急这么生气，可她实在见不得羽晗这样自暴自弃。
“我就是太清醒，所以才会这么难过！我好希望自己可以什么都不想，轻轻松松地活着。可是我做不到！那天在山顶，我好想跳下去啊。可是我不敢，我怕他需要我的时候找不到我，怕我死了，他再被阿爸和哥哥们责罚。我觉很好辛苦，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羽晗真的受不了了，她借着酒劲尽情发泄着。
“小玉，你还有朋友，有家人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不会劝人的，见你这样我心里也觉得好难受。”绮遥觉得很无力。
“对不起……”羽晗哭了半晌，觉着实在不该拖着绮遥一起难过。
“我们之间还要说这种话么？我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如果觉得太痛苦，不如放下吧。”绮遥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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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里，绮遥那句“不如放下吧”常在羽晗耳边响起。
真的能放下么？羽晗十三岁嫁给他，这二十多年来，她已经完全把十阿哥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好像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或多或少都与十阿哥有关。
放下，谈何容易……
可是不放下又能如何？
从佛山回京城的路上，晚上到了客栈，羽晗有时会给十阿哥写信。她想，她自己过去那院子，肯定又会闹得很不愉快，或许十阿哥哪天心情好，会愿意看她写的信吧。
羽晗在信里恳求十阿哥将她留下来，她想说兰儿和紫兮会的她都可以学，他想打她骂她都可以，她只是不想走。
可是第二日羽晗自己看到了那样的信，又会撕掉。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写这样的东西，怎么可以这样低三下四地说话！自尊呢？骄傲呢？博尔济吉特羽晗，是草原上的公主，即使到了京城也没人敢轻视的蒙古格格。就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么？
等到了京城，羽晗似乎彻底平静下来了。她坚信，没有十阿哥，她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羽晗开始在凝那里常住，去绫家喝酒聊天，陪小恬和小欣练功、种花。
绮遥担心羽晗，所以她和林之乔没有按时回苏州，打算在京城再住一阵子。
羽晗建议绮遥生个孩子，但是绮遥说行走江湖带着孩子太不方便，她要再想一想。
羽晗想起弘暄，觉得很对不起他，早知道有一天会和十阿哥分开，当初不如不要生下他。她想，他现在一定左右为难，十六岁了却还没有成亲，小他两岁的弘参都已经有了一妻一妾。弘暄一定在为自己不省心的阿玛和额娘烦恼，无心娶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