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仰望月光的蝼蚁（二）（1 / 1）
在我升上四回生那年，奈津美经过一番努力后，终于说服了她的父亲，进入真央灵术院就读。
“我想作为‘奈津美’活着，而不是‘杉山小姐’。就算只有短短的六年，我也想试着努力一下。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得像个人偶。”奈津美说着，眼睛没有焦距地望向远处，“你明白吗？”
“……嗯。”
其实我是想问“作为交换你到底答应了杉山大人什么条件”……的。
其实我是想问“明知道这么做是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这样做”……的。
其实我是想问“你后悔吗”……的。
其实我是想问……
其实……
其实想问的话很多很多，但无论是哪一句，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于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我们都明白，在“贵族”这个光鲜的外壳下，隐藏着怎样腐烂的内里。当世人羡慕着贵族的财富及荣耀和地位时，有谁曾想过，为了维持那些可笑的虚名，贵族们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贵族们失去的，永远都比得到的要珍贵得多。
“大概贵族，才是真正可怜的一群人吧。”看着远处飘落的樱花，我淡淡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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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一个星期后，我和奈津美约好在真央的后山碰面。
“呐呐，阿一，难以置信！我见到她了！真的是那个人！没想到我们居然是同班呢，当初坚持不去一组果然是正确的。”一见面，奈津美就兴高采烈地说着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等、等一下，奈津美，你说清楚点。你见到谁让你那么高兴了？”
奈津美平复了稍显激动的情绪，然后双眼亮闪闪地看着我，说：“就是那个女孩！两年前，我们在白道门附近遇见的那个打退贵族少爷和他的跟班的黑发女孩！”
记忆中，带着冷漠眼神和嘲讽笑容的黑发女孩的形象缓缓浮现。
“哦，是她啊。”
“嗯。她叫樱井光，为人虽然冷漠了点，但我觉得她大概是不懂得如何跟别人好好相处吧。总觉得不是什么坏人呢。”
“在你看来每个人都是好人吧。”
“哪有！”
忽然闪过脑海的某个镜头让我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我问：“那个樱井光……认识皆川俊介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出现的皆川俊介对她的称呼很是亲密。
“呃……”奈津美愣了愣，随后低下头，“樱井さん是皆川前辈的妹妹。”
“妹妹？”
皆川俊介有妹妹这事在真央是人尽皆知，那家伙大概是有些恋妹情结，对妹妹重视得不得了。以前我还以为是亲生的，现在看来……
“姓樱井啊……看来不像是亲兄妹呢。是收养的吧？”
“嗯，大概是吧。”
“平民就喜欢这样，只要彼此愿意就能组成家庭。这么做的话，血统完全混乱了。”我说着，摇摇头，“不说了，我们去吃饭吧。”
“阿一，你不生气吗？”奈津美问着，语气里有着不肯定和犹豫。
“生气？”我怔了怔，“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想跟樱井さん做朋友，可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但我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奈津美，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在真央，你只是‘奈津美’，而不是‘杉山小姐’。”我看着她，缓缓地说，“没有任何人会干涉‘奈津美’和什么人交朋友，而‘奈津美’做什么事，只要合情合理，也不需要取得任何人的同意。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她应着，露出释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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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很平淡却也很开心。
托真央住宿制的福，脱离了父亲和规矩束缚的奈津美过得很开心，脸上的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笑容，而不是在贵族家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虚伪的面具。
现在的她，不是什么贵族大小姐，而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会为了学习而烦恼，会跟同学嬉笑打闹，会跟朋友分享秘密……或许这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吧。
“阿一！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的？”
“有啊。”我笑着回答。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你终于跟樱井成了真正的朋友啊。”
“哼，算你过关。”她白了我一眼，随即又笑开来，“我啊，算是看透小光了。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吓唬人，其实她很善良的，而且心肠很软，很好说话哟。”
看着她一脸的兴高采烈，我的心也跟着高兴起来。
我以为这种快乐的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
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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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变故出现在我升上六回生那年。
某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一股奇怪的灵压突然从真央的某个角落爆发出来，不久，教室门被一位老师推开。
“请问，谁是皆川俊介？”
皆川俊介站了起来：“我是。”
“皆川君，请你出来一下。”
带着一脸疑惑，皆川俊介走出了教室。
没多久，皆川俊介脸色难看地跑进来向竹内老师请假，然后又跑出去。见状，京乐和浮竹也跟着请假离开。
下课之后，我在教室门口见到了苍白着脸的奈津美。
“奈津美？你怎么了？”我扶住她的肩膀，担心地问。
“小光她……晕倒了……”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花了点时间让她平静下来，随后在我的引导下，奈津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之前她们班在鬼道训练场上课。
当奈津美跟樱井光在进行对战训练的时候，突然地，樱井光在进攻途中停了下来。短暂的愣怔过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灵压突然暴涨，接着惨叫一声后，就晕了过去。而在她晕倒后，她的灵压也恢复了正常。
暴涨的灵压？
听了奈津美的话，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爆发出来的那股奇怪的灵压。
那么强大的灵压……难道说那是樱井光的？作为三回生的她，怎么会拥有那种灵力？
挥开暂时无解的疑问，我安慰着奈津美：“或许只是她身体不舒服而已，保健室的远野老师会照顾好她的。实在不行的话，浮竹也会去请四番队的早间队长，你就放心吧。”
虽然在我的劝解下她暂时放下心来，但樱井光的一直不醒却让她再次陷入焦虑中。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打听着樱井光的情况。
终于在昏迷的第三天，在我们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樱井光醒了过来。
之后，不管樱井光这次晕倒的原因是她身体不好还是灵力不稳定，所有人都当这是一个小插曲。总之，一切又回到轨道上。
时间缓缓地流逝，转眼间奈津美升上了四回生，而我，也到了从真央毕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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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我进入九番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挤进了席官的队伍。
在庆祝我当上九番队二十席的那天晚上，奈津美苦着脸对我说：“阿一，我们后天又要进行虚狩实习了。”
“那你要加油啊。”
“可是我好紧张……”
“又不是第一次虚狩了，你紧张什么？”
“不知道。”她喝了口茶，“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没事啦，虚狩很简单的。而且你的鬼道和瞬步不都是樱井辅导的吗？不用担心的啦。”
“嗯。”她勉强笑了笑，“大概是我想太多了。”
奈津美的笑容很干净，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这对于一个从小在贵族家庭长大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每次只要看到她的笑容，我都会重新燃起斗志和信心。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守护着拥有这份单纯和干净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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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木少爷，请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通知老爷。”松冈管家说着，恭敬地退出房间。
“麻烦您了。”
松冈管家走后，杉山家偌大的会客室里就剩下我一个。
出入杉山家这么多年，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单独一人正正经经地坐在这里等待杉山家主的到来。想到等会会谈到的话题，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那个对身份地位看得如此之重的男人，会答应我的请求吗？
门外，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纸拉门被缓缓拉开，不苟言笑的男人走进来，坐在我对面的主座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听松冈说你有事找我？”打量了我一番后，男人缓缓开口。
“是的，杉山大人。”我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
“说吧，是什么事？”
抬起头，不同于以往垂下目光的谦卑样，我迎着男人的目光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希望，能够娶奈津美为妻。”
顿时，和式房间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屋外庭院里，竹筒敲打石台的声音仿佛敲在我的心上，气氛像是凝滞般让人呼吸困难。
半晌，男人才淡淡地问：“你喜欢奈津美？”
“是的。”
“杉山家可是高级贵族。阿一，高木家又是什么？”
平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利刃般刺得我的内心鲜血淋漓。
高木家是什么？
高木家什么都不是。
高木家只是没落贵族，是失败的丧家犬。
“或许奈津美需要一个爱她的丈夫，但是……”男人面无表情地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残酷的话，“作为杉山家惟一的继承人，她更需要一个能够促使这个家族更加繁荣的丈夫。”
“杉山大人，如果我能够使高木家重新站起来的话……”我低下头，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我听说你刚当上了九番队的二十席？”男人打断了我的话，问。
“是的。”
“你真的那么喜欢奈津美吗？”
“是的。”
男人想了想，开口道：“要使一个家族重新站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你真的喜欢奈津美，那么我可以给你指出一条路。”
我抬起头，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一个庞大的家族需要的不仅是财富和地位，还有力量。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后奈津美将从真央灵术院毕业，如果到时候你能够当上三席，那么我就答应将她嫁给你。”
我瞪大眼睛，激动的心再度跌入谷底。
“两年……当上三席……”
这怎么可能！？
席官和席官之间的差距非常巨大，如果给我一定的时间，要当上三席并不难，但两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你办不到吗？”男人问着，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嘲笑，“就算是为了奈津美，也办不到？”
这是在逼我放弃吗？因为不好直接拒绝我，又不想答应，所以打算用这种方法来逼我退出？
我能够退缩吗？
想象着奈津美嫁给他人的场面，内心刀割般的难受。
不，我不可以退缩。
哪怕希望如火星般渺小，我也不可以退出。
高木家家训之一：面对挑战，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遵循不让自己后悔的原则。
如果现在就退缩，日后我一定会后悔的。
所以……
“我答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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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开始为了奈津美而更加努力修行的时候，地狱蝶带来的消息击溃了我。
『空座东部和南部出现大量的虚！已证实两个地方皆有真央的学生，目前五番队和十三番队已前往事发地点，请其他部门做好支援准备！』
「你们明天要去哪里进行虚狩？」
「听说是空座南部。」
昨天下午，在杉山大宅门口遇到奈津美时的对话在脑海里不断回响。
「听说是空座南部。」
「空座东部和南部出现大量的虚！」
「……空座南部。」
「……出现大量的虚！」
怎么会这样……
不久，前往现世进行救援的五番队和十三番队先后返回。
在一番队的室外修炼场，我找到了要找的人。
依然是一副恬静的样子，只是在因受伤而被鲜血染红的真央校服的映衬下，显得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奈津美……”我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
刺骨的冰冷。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才刚开始为了你而努力，为什么你却已经不在了？
“诶，听说了吗？十三番队的浮竹副队长带回来的那个少女。”
“怎么了？”
“据说是他们番队皆川三席的妹妹。我听同去的十三番队队员说，那个少女靠着一把浅打，硬是顶住了一大群虚的攻击，保住几个学生的命。”
“真的假的？她只是个四回生吧？那么多虚的围攻，就是席官也很够戗，她怎么会……”
“嘘！我听说，她在面对虚的时候灵力突然暴涨……”
因为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后面的话模糊得无法听清，但有前面那些话就够了。
「嗯。她叫樱井光，为人虽然冷漠了点，但我觉得她大概是不懂得如何跟别人好好相处吧。总觉得不是什么坏人呢。」
「樱井的白打和鬼道都好厉害啊，连老师都一直称赞她。」
「阿一，今天小光答应和我做朋友了哟。」
「那当然，我和小光可是最好的朋友。」
看着奈津美冰冷的尸体，我的内心头一次涌起如此强烈的愤怒。
为什么你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奈津美？
为什么你还活着，奈津美却死了？
为什么？
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你却没有救她？
双手紧紧地握拳，我死死地咬着牙。
樱井光，是你……是你害死了奈津美……她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却没有救她……
你，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