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珠垂泪孽造经(1 / 1)
当那声音响起之时,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心里一动,这声音他们是认识的!
那边台上深衣美妇听到挑衅声不以为意,毕竟三倾庄出现这么多年,仇家肯定是有的,于是她只纵声道:“来者何人?既然已经出言挑衅,又何必藏头露尾?”
阴沉沙哑的声音森然一笑:“就凭你还没资格见我,叫无归出来!”
琅华听到那声音提到“无归”二字神情一变。
对面的陆小凤敏锐异常,并没有错过琅华的表情变化,直接开口问:“你认识无归?”
琅华倒也干脆,点头道:“嗯,她就是我和阮东霓的师傅。”
明正道:“原来你的师傅叫无归,好奇怪的名字。”她虽然也是三倾庄里出来的的,但身份低微,所以庄内的很多人事都不知道。
花满楼沉吟道:“无归,无归,她也许有着很多伤心的往事。”
琅华道:“师傅……师傅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陆小凤挑眉:“奇怪?”
琅华正欲再说,那边台上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只见台上靠近阁楼的两侧纷纷涌出一众手持双剑的彩衣女子,而对面悬空的台上也有许多黑衣人从台下翻身而出,他们四肢着地,神情木讷,看起来似乎是人手中牵线的木偶。
有阁楼中的人已经惊呼道:“三倾庄的彩衣十八煞!”
“对面那些难道就是近年来蜚声江湖的千寻教五毒傀儡?”
“都说千寻教和三倾庄势如水火,是死敌,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
三倾庄和千寻教,一个出卖色相,一个倒腾奇毒,在江湖上都是行踪诡秘,无迹可寻,却偏偏是生死对头,往往只要一个出现,另一个也就随之而来。
深衣美妇见到那五毒傀儡,不禁面色一改,心里暗道原来是千寻教这个死对头,看来局面已非她所能控制,正欲叫人去给上面传个话,就听另一女子声音也从台上四面八方传来,与之前那阴沉沙哑的声音势均力敌:“想不到我三倾庄闭庄之日,还迎来了翁教主的大驾光临。”
听到那女子之话,阁内众人又是一番哜哜嘈嘈,千寻教和三倾庄俱都来历叵测,教主和庄主更是神秘异常,无人知晓其真正身份,如今千寻教教主突然出现,那叫无归的女子又是不是三倾庄的庄主?这两大势力莫非就要在今日一决雌雄了吗?想到这里,不少武林人士的呼吸都急促起来,爱凑热闹总是大有人在的,趁乱搅局也是常有的。
那翁教主依旧千里传音,哑声道:“哼,你们三倾庄捞足了银子就想全身而退,也得问问我千寻教答应不答应!”
无归也没有现身,传声道:“翁教主,你我两家互斗已有十几年了,其间各有胜负,却是死伤无数,如今我三倾庄已决意要退出武林,你当真不肯罢休?”
翁教主哑声一笑,声音说不出的刺耳:“要怨只能怨你们三倾庄跟错了主子,我和你们主子是不死不休,又怎么会放了你们这些爪牙?”
无归沉默片刻,似是幽幽一叹,紧接着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台上彩衣十八煞的前方,那些彩衣女子一见来人纷纷半跪行李:“无归师傅。”
那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女人,在这众芳齐绽的台上显得离群而突兀。
更诡异的是,她没有脸,她的脸上覆盖着一个银色面具。
戴着一个面具并不能说她没有脸,问题是,那面具并不仅仅是普普通通地戴上去,而是严丝合缝地融铸在肌理之中,可以说,那张面具就已经成为了她的脸!
那面具是她自己戴上去的还是别人戴上去的?若是别人,又是谁会这样残忍?!
那面具戴在她脸上似乎已经很久了,久到她已经能够平心静气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甚至习以为常地接受众人探索好奇的目光。
另一边,一个老妪也从望断明月台西侧的一处阁楼上飞身而上,她的左右两手还分别提着一男一女,站到无归对面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只这一份功力就已叫大多数武林人士叹为观止。
那老妪脸上皱纹密布如沟渠,身形佝偻如歪脖之树,赫然正是出现在苗疆塔底黄金屋内的苗族大祭司——翁幼西!
而她手边的一男一女,则分别是金昨骨和珍珑。
二人站定之后,金昨骨恭敬地将手里的鬼头拐杖递交到翁幼西手里。
花满楼和陆小凤对于来人是翁幼西早有所料,可内心还是惊诧于其千寻教教主的身份。
而琅华和陆小凤看到珍珑,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明正。
明正道:“还没来的及和你们说,我和珍珑在苗寨等你们很久也不见你们回来,就要出去找你们,刚巧金昨骨要找阿云茶要就和我们一起走,于是我们三人一同出发,直到几天前,珍珑和金昨骨突然说要和我分道扬镳,没想到他们竟然和翁祭司走在了一起。”
花满楼听罢,对陆小凤道:“阿云茶没有回苗寨?”
陆小凤摸摸胡子苦笑道:“这句话也正是我想问的。”
花满楼问明正:“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苗寨的?”
明正想了想道:“是八月五日。”
陆小凤道:“那阿云茶也该早就回去了。”
随即他又道:“难道她又折回来去找我们了?”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阿云茶自己才能回答。
她现在又在哪里?
见到翁幼西出现,无归打了个手势,深衣美妇向阁楼众人道:“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三倾庄的归隐大典,我三倾庄不胜感激。只是当下本庄和千寻教解决私仇,还望各位贵宾能够暂且离开,请多多海涵……”
“何须远离,”打断的是翁幼西:“今日这事和各位武林同道也是关系匪浅!”
无归道:“不知翁教主这话是何意?”
翁幼西哂笑:“我是何意,无归不是该比我更清楚吗?”
无归沉默,银色的面具泛着冷光。
翁幼西见状继续道:“你三倾庄那所谓能够轰动武林的大秘密,何不直接分享给在座的众位武林同道,何必偏偏交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阁楼的众人正在走与不走之间徘徊,突又听到那“轰动武林的大秘密”,立马下定决心不走了,甚而还有人和道:“翁教主说得对,反正你们三倾庄也要退隐江湖了,有这样的大秘密,不若就直接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无归依旧沉默,但她的心里却在细细思量——这个局本就是给琅华设下的,如若事情顺利,此时三倾庄就可以功成身退,石沉大海,而武林中人若想知道那个秘密,必然不会放过琅华,这样一来就能牵制住江南花家,如此,武林中正伪八派对立,陆小凤几人又各有所制,再加上这些年来三倾庄暗中收买控制的各大势力,大计将成。可如今事情被翁幼西一搅和,三倾庄再想全身而退却是难上加难,不过,若是直接说出去,一样可以搅乱武林,还能……保全了琅华,只是,若是这样……那位就……
眼见那边阁楼中已经吵得热火翻天,无归一摆手,道:“这个秘密倒也不是不能说……”
“既然如此,还不快说!”
无归闻言声音陡厉:“我三倾庄之所以会说出这个秘密,是看在武林同道的情谊上,若是当真以为我们三倾庄怕了,那你们大可以过来试试!”
三倾庄能屹立江湖十数载,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下不少武林人士都讪讪地闭上了嘴。
无归稍顿片刻,又继续道:“这秘密本是给魁首的奖励,如今要我三倾庄白白送人却是不成的……”
阁楼里又有人喊道:“莫非你三倾庄又反悔了?”
“别急,”无归道:“白给是不成的,不过卖却是可以的。”
“卖?”
“不错,是卖,现下就可以开始竞价,低价一百万两白银,每次加价不少于十万两,价高者得。”
这一下,场面又混乱起来,有人道:“这么贵?若是你的秘密根本不值这个价又该如何?”
“这次拍卖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三倾庄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在这上面动小心思,在下可以保证,这个秘密绝对值这个价,甚至更多!”
什么样的秘密可堪称能轰动整个武林?
什么样的秘密可以起价就是一百万两白银?
这样一想,不少豪门世家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还需三思——若没有足够的财力,没有足够的武力和权势,即使知道了秘密又如何能保得住?
翁幼西突然桀桀怪笑起来:“无归果然不愧是三倾庄的一把手,好手段,好心机,反手之间,不仅捞足了银子,还搅得江湖一阵风风雨雨!”
阁楼中人仔细一想,也都纷纷道:“不错,这里里外外都是你们三倾庄得好处,今夜你们得了银子,明儿个一走,谁能找到你们?!”
无归的声音依旧很镇定:“各位这话就不对了,这秘密本就掌握在本庄手里,本是拿来送给本庄魁首,如今因为念着武林同道的情谊,才决定将其卖出,如今各位什么都不想付出,就要白拿我三倾庄的秘密,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她虽然脸上融着一个银色面具,但粗布麻衣挡不住她曼妙婀娜的身姿,声音也是春风一般轻柔悦耳,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质问也是铿锵有力,众人顿时哑然。
众人都想得到这个秘密,又担心其中有什么阴谋,碍于武林道义,又不能一齐出面逼着三倾庄说出秘密,如此这番想来,倒只有按照三倾庄说得办——花钱买。
可就算是花钱买,也是问题多多,谁有那么多的钱?谁有那么大的势力?要不要联合?联合之后其他人又是否想独吞?或者,自己该如何独吞?……
场面诡异地沉默下来。
翁幼西手一摆,围在她身后的二十个五毒傀儡中爬出四个,进了阁楼,背出把座椅来,她在金昨骨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坐好,方嘿嘿笑道:“不如你三倾庄先说说这秘密到底和什么有关,也好让我们大伙判断判断?”
无归看了看翁幼西,又看向众武林人士,最终妥协道:“想来在座的各位都该知道《婆娑苦世孽造经》吧?”
“什么?!”
听到此话,不少江湖人士纷纷站起,茶盏碎地、椅子翻倒比比皆是,却是无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婆娑苦世孽造经》吸引而去,就连翁幼西都变了脸色。
江湖中从不缺乏奇珍异宝,绝世秘籍,但能一直保持源远流长蜚声江湖数百余载的却只有两样,一样是唐朝出现的明珠双垂泪,另一样就是唐末出现的《婆娑苦世孽造经》。
然而《婆娑苦世孽造经》的诱惑力却要远远大于明珠双垂泪,毕竟虽有传言,得到明珠双垂泪就能得到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但终究过于飘渺;而《婆娑苦世孽造经》却实用得多,还有许多实例可证,据说在这本经上记录了许多神鬼莫测的灵方秘术,断肢多年可以再生,武功被废可以复原,更甚者,有一夜修得百年内力的秘术,解毒治疾更是不在话下,可以说,有了这本经,就无异于多了几条命!
一直静坐看好戏的琅华不禁也是呼吸一促,花满楼听到,问:“琅华?”
琅华紧紧抓住他的袖摆:“花满楼!花满楼!我们一定要拿到那本经!”
花满楼不解:“你要它有何用?”
陆小凤却是反应过来:“琅华,你觉得那经里会有治愈花满楼眼睛的秘方?”
琅华连连点头,声音有些激动:“对,对,普天之下,这经是最有可能的了……”
迟韵听到,心中惊疑,这玉似的公子哥儿竟是个瞎子吗?可她丝毫却没有看出来,这么想着,心中多了几分敬意。
花满楼却是一怔,他眼盲多年,早已看开,如今乍听到眼睛还有希望的消息,就如同石子投入湖中,虽有微澜,却很快平静下来。
他拉住琅华,让她淡定下来,方道:“你去夺魁,是为了脱离三倾庄的无奈之举,如今不用引火上身,我不希望你再沾染此事。”
江湖动荡不安,如今两宝齐现,更是不知会有多少人为此丢掉性命,琅华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他怎么放心得下!
琅华坚决道:“不行,我一定要拿到这本经,你难道忘了我说的话,若这世上还有方法,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还你光明!”
花满楼微微一叹,道:“你难道是嫌弃我是个瞎子?”
琅华驳斥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花满楼道:“你既不嫌弃我,又何必一定要治好我的眼睛?”
琅华道:“我是为了你……”
花满楼截口道:“可我并不需要,也绝不希望你为了我而丢掉性命。”
他说得斩钉截铁,琅华一时怔住,只茫然地看着他——你给的,并不是他想要的,即使以爱之名。
陆小凤没有说话,虽然他也希望花满楼的眼睛能够重新看见光明,但他是理解花满楼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自己而丢掉性命。
明正突然开口道:“花公子,若是今日双目失明的是琅华,你会怎么做?”
花满楼反问道:“若是琅华失明,我去寻经,她又会怎么做?”
那自是琅华也会竭力劝阻花满楼,明正默然。
迟韵打圆场道:“花公子和琅华姑娘虽然意见相左,但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可现在争吵也无用,不如先看看事态发展再做打算如何?”
也是,经连影子都还没见到,他们现在争吵又有何意义?
他们这边低声争论,台上的翁幼西又开口道:“莫非你们三倾庄知道这经书的下落?”
无归道:“不错。”
回过神的阁楼众人又有人出声:“可你们三倾庄怎么能证明你们知道的是真是假?”
“对啊,若是你说经在西门吹雪手里,谁他娘地敢去老虎嘴上拔毛?”
“还有要是你们说假话,得了银子溜了,江湖上有几个知道你们三倾庄到底在哪?”
无归提声道:“在下知道各位顾虑颇多,不过请各位放心,消息卖出之后,我们会等其确认之后再派人取钱。”
“既然如此,就请姑娘开始准备竞价吧!”
“对对,快开始吧。”
……
重利之下,哪里还有那诸多顾虑!
翁幼西鬼头拐杖杵地,发出“咄”的一声,接着身体后靠,眼睛一闭,竟似是不再掺和其中了。
无归看向她:“翁教主果真非凡人,就连《婆娑苦世孽造经》都可以置之不理。”
翁幼西连眼睛都没有睁,道:“东西再好,也要有命去享。”
她这么一说,不少热血沸腾的江湖子弟又都冷静下来。
无归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怎地还如此幼稚,这武林之中,不进则退,想要多大的利益,自然就要担多大的风险!”
“说得对,老子拼了,得到了经书,老子还怕啥!”
“不错,入了江湖,就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还怕个啥鸟!”
翁幼西睁开双眼,意有所指道:“说得不错,入了江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既如此,我也参加。”
无归道:“哦?就连翁教主都愿意参加我三倾庄的买卖了?”
翁幼西讥讽道:“我千寻教虽然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但怎么比得上你这淫庄家大业大?”
无归轻轻一笑,丝毫不以为忤:“那不知翁教主打算如何?”
翁幼西道:“我千寻教虽然没钱,可江南花家富甲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无归怔住,迟疑道:“江南花家和你千寻教是何关系?”
“毫无关系,”翁幼西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只不过花家有人会替我千寻教出面而已。”
“哦?”
“自是名满天下的花家七童花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