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血雨腥风江湖路(1 / 1)
辨息蛊飞得飞快,一路上花满楼三人都是以轻功赶路。让人意外的是,阿云茶的轻功竟然也很好,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从她小姨得自中原的武功秘籍里学来的。
花满楼三人一路跟着辨息蛊,直到次日清晨才追上严大严二。
只有严大和严二,没有马车,也没有琅华。
辨息蛊还在飞,严大严二已经拔出剑来,拦住他们的去路。阿云茶见状先收回了辨息蛊。
花满楼看不见,可他光靠闻的就知道这里只有严大严二,没有琅华。他沉声问道:“琅华呢?”
严大却怒吼一声:“你们去问阎王吧!”说着,和严二一起扑向了陆小凤。
说来也怪,严家三兄弟擅长阵法,缺了严三,更不是花满楼和陆小凤的对手,更何况同来的阿云茶武功也不弱,可是严大严二却是不管不顾,此时竟似全然不在意似地直接和陆小凤打了起来。
花满楼没有动手,因为他相信陆小凤可以应付得了二人。阿云茶也没有动手,不过她只是想呆在花满楼身边。对她来说,就这样和心上人单独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呢。
“姑娘,那辨息蛊还能找到琅华吗?”花满楼颇有些担忧地问道。
阿云茶不答反道:“花满楼,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姑娘来姑娘去的!”
花满楼一愣,却是淡笑而立,没有说话。
这样明显的拒绝阿云茶怎么会看不出来,有些生气道:“既然我只是一个姑娘,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们找琅华!”
花满楼轻叹一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还能有什么意思!你叫我姑娘不就是想要告诉我你我萍水相逢,我对于你也就是一路人!”
无论苗族汉族,女人蛮不讲理起来都是一个样子。
不过花满楼是个谦谦君子,还是个很体贴的君子,所以他只是温声解释道:“你喜欢我,我心下感激,只是我已经有了琅华,再容不下别人了。我不唤你的名字,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时光浪费在我身上。”
顿了顿,他又觉得这样拒绝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实在有些残忍,所以他又说道:“这些日子相处,我已把你当做了朋友,阿云茶。”
阿云茶本就是知道花满楼的性子,所以故意激他一激,果然花满楼心下一软,唤了她的名字,她也不指望还能有更多进展,可是话到嘴边就脱口而出道:“花满楼,若是先遇到你的是我,你会不会喜欢的也是我?”
花满楼却缓缓笑了开来,整个人都柔和下来:“遇到琅华就已经是命中注定了。”
阿云茶闻言一震,心里又酸又涩难受的厉害——这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无论是先遇还是晚遇,他花满楼就认准一个琅华了。
她看着他站在那里,青山苍莽,晴空万里,他站在那里却好似会发光一样,那种幸福的光芒可以感染任何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花满楼温柔却绝不会软弱,谦和却绝不会退让,他看起来一派温和无害的如玉君子模样,他的骨子里其实比谁都固执。一如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心险恶,他依旧固执地坚信人性至纯至善的那一面。这种固执如此强大,强大到就连为恶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软下心肠重拾自己。这才是花满楼最可怕的地方,他倡导人性的光明美好,却不会强求他人做出改变,可往往和他在一起的人会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这种变化默默发生甚至不为人所察觉,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阿云茶被花满楼的一句话打击的面色发白,却见花满楼也是脸色突然一变,她自他身后看去,原来是陆小凤那里已经分出了胜负。
只是那实在是一个诡异至极又惨烈至极的结局。
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牢牢地夹住长剑的一段,剑的另一端却没有剑柄——剑柄裂成两半摔在了地上。
而严大的一只手也鲜血淋漓地握住了长剑的另一端,那剑又从剑柄处伸出一截,这一截刚好自胸口处将严大严二穿在了一起。
看起来就像陆小凤一招长剑将严大严二一起刺杀了一般,可这分明是一个局,一个自杀却偏偏有了杀人凶手的局。
陆小凤的表情诧异极了,僵直着身体没有动。严大严二的表情却复杂多了,竟是哭一般地笑了起来,喉咙里咕噜地似是要发出什么声音,却终究只有血流了下来,然后二人就那样站在那里——死不瞑目!
他们这一生出身名门,幼时得宠,少年得意,青年得名,谁又会料到这样的江湖名门侠客会亵玩女子致死,与三倾庄勾结在一起?而如今,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起,叫人唏嘘扼腕不止。
“陆小凤?”花满楼可以听到剑锋刺入人体的声音,还能闻到那股血腥味,自然能明白发生什么。只是他不明白陆小凤怎么会杀了严大严二。
陆小凤松开两根手指,严大严二依旧被剑穿着站在那里,他缓缓道:“他们两个是自杀。”
“自杀?”阿云茶惊呼。她虽然学了武功蛊毒,但一直长在苗寨,第一次看见死人,不禁有些害怕。
“嗯,”陆小凤点头继续道:“我用灵犀一指夹住剑尖,严大突然使力震开剑柄。剑柄里设有机关,另一节剑从里面伸了出来,直刺严大,严二却是自己扑上来抱住严大才一同被刺穿的。”
花满楼默然。无论严大严二生前做过什么样的错事,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良久,花满楼轻叹:“我们将他们埋了吧。”
陆小凤闻言,向着地面连劈数掌,直到地面出现一个宽约三尺长约半丈的土坑为止。然后身形一纵,单手将严家兄弟抛入土坑,再以掌力劈土掩埋。花满楼则凌空而起,劈下一根粗树枝,去掉枝叶以作墓碑,碑上却不刻一字。
花满楼三人站在墓碑前一时无话,良久,陆小凤方道:“走吧。”
这是一个局,然而为了救琅华,他们必须要入局。
果然,后半段的路程和他们想象的一样,充满诡异和死亡。
一连三日,除了严家两兄弟,他们又遇到六个拦路人,一共死了八个人。
这八个人都是自杀的,以一种非要死在陆小凤手中的方式自杀。
这一路上,他们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有的人是强悍地必须要杀他,否则死的就是陆小凤他们三人;有的以穴道定住,却偏偏暗中转换成死穴;有的陆小凤想要以轻功躲过,却是炸药连连……
他们明明是自杀的,却偏偏又可以说成都是死于陆小凤之手!
如果他们将这种种周密诡异毒辣果断的方法用来杀花满楼三人,花满楼三人就算不死也要重伤,可他们偏偏都用来自杀!
而让花满楼三人震惊的是,这八个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几乎可以代表江湖年轻一代——除了陇中严家二兄弟,还有武当掌教弟子马云飞、少林俗家弟子威远镖局的少镖头柯清宇、中原斩字快剑传人司徒少华、金陵永昌园的大少爷连寿,以及长安金鼎世家的继承人万归流。
这些人行走江湖不仅仅只代表自身,往往还代表着其身后势力,也就是说,陆小凤杀了小的,家里坐镇的老的势必会来找的。
然而让花满楼和陆小凤震惊的不止是这样,这些人可以说是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正值大好华年,江湖中谁见了不都要赞一声少年俊杰?要以怎样的威逼利诱才能策动他们集体自杀?这背后策划之人简直堪称恐怖!他又会怎样对付陆小凤?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花满楼?
很快,答案就出现了。
白依依依旧梳着双环髻,白色丫鬟服,就好像她这样的武功高手就真真切切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只有她一人。
陆小凤苦笑道:“别告诉我你也是来找我自杀的。”
白依依嗤笑:“我当然不是来自杀的。他们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和他们一样!”
她这一番话透漏出很多信息——她对这些世家名门的年轻一代颇为不屑,说明她身后的势力极为强大;她对自己评价颇高,应该是身处要职。
阿云茶在一旁偷偷拉花满楼的袖子:“她是谁?”
她的声音极小,可是又怎么会瞒过内力深厚的白依依?
白依依转过头来细细打量她,又转头对花满楼说:“莫非花公子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了?若是这样不如再考虑考虑小女子?嗯?”
白依依自从出现一直是一个娇俏小姑娘的模样,而她最后一声“嗯”却突然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唯有成熟女人才会拥有的慵懒缱绻的味道,令闻者心生恍惚。
花满楼心如止水,心思灵透,最先反应过来,轻声喝道:“陆小凤!阿云茶!”
陆小凤清醒后失口叫道:“摄魂魔音!”
“那里是什么摄魂魔音,要是的话你们能清醒过来才怪呢。” 白依依闻言捂口轻笑道,然后眸光一转,又道:“不过是模仿的小把戏而已。”
“模仿?”陆小凤有些讶异,感慨道:“姑娘的模仿倒真是惟妙惟肖,就不知那声音本人又该如何颠倒众生。”
“哦?”白依依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声音本人会颠倒众生呢?”
陆小凤摸摸胡子却没有答话,男人对于美丽女人的敏锐直觉就算告诉了她她也不会明白的。
阿云茶突然哂笑道:“就你这小丫头还要学那种腔调,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说着,她又用方才白依依打量她的目光仔仔细细把白依依浑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白依依和阿云茶还有琅华年纪相仿,都还不足十八岁,可是若是品评起来,琅华可以说是清冷惑人,阿云茶是明媚动人,至于白依依嘛,看起来实在太小,只能说是一句小丫头了。
白依依因为练功问题从十四岁起身体就停止了发育,阿云茶这一番话可谓刚好说到了她的痛脚,只见她阴测测地笑看阿云茶:“苗家的,你叫什么名字?”
阿云茶被她笑脊背发寒,却还是壮着胆子大声道:“我叫阿云茶,汉家的,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依依突然身形一动,直向阿云茶袭来:“你若是还有命就再问我吧!”
阿云茶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此时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哪里还能拒战?所以她一下绕开挡在她面前的花满楼,也直朝白依依击去。
两女一人内力深厚招式繁杂,一人身形灵巧毒蛊傍身,一时间倒也斗个旗鼓相当。
徒留花满楼和陆小凤二人在原地相对苦笑——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们二人一人是敌方来使,一个与此事毫无瓜葛,又初次相逢,怎么就偏偏打了起来?
女人是不可理喻的,就连女人之间的战争也是不可理喻的。
陆小凤双手抱胸,向花满楼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就直接走掉算了?”
花满楼微微一笑:“为什么要走?其实挺好玩儿的不是吗?”
可以说花满楼其实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两个女孩子言语不忿打上一架,又不会有性命之忧,虽然事情诡异了一点,但是不失为一出精彩好戏,他可以站在那里优哉游哉地看戏,又何乐而不为呢?
陆小凤抬起一只手托住下巴:“花满楼,你变坏了。”
花满楼摇头轻笑。
这边两人说笑间,那边已经分出胜负。阿云茶虽然轻功不弱,能躲得了一时,但到底架不住白依依雄厚扎实的一招一式,期间□□迷雾也都被白依依以内力震开。最后一下,白依依本该一掌重伤阿云茶,但想到花满楼和陆小凤还站在一边,怕坏了事,改拍为抓,只见她身形凌空,一把擒住阿云茶的脖颈。
两人鼻尖对鼻尖,阿云茶面色一白,就听阿云茶轻声对她说:“下次见面,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
言罢,两人身形错开。白依依笑意盈盈地站在原地,阿云茶捂住脖颈身形微晃。
奇怪的是,一向体贴待人的花满楼却不闻不问地站在原地,而陆小凤也摸摸胡子微笑不语。
白依依突然身形一欠,对着花满楼道:“我家主上有请花公子别庄一叙。”
陆小凤奇道:“难道只请花满楼?”
白依依肯定道:“只请花公子一人。”
这莫非是要把他们分开好逐个击而破之?正思索间,就听白依依又道:“主上说了,若是还想见到琅华姑娘,花公子就独自一人前来。至于陆公子,主上为你请了一位朋友到锦官城别院做客,若是还有闲情,不如去看看朋友?”
“不知贵主上请了那位朋友?”陆小凤不动声色。
白依依道:“陆公子的朋友,小婢也不得见呢。只是主上说了,去见与否全凭陆公子自愿。”
她虽这么说,但人在他们手里,陆小凤又怎能不去?只是这一去必然留下花满楼一人孤身犯险,想到他们这一路上,这背后主人种种谋划算计,人尚未露面就已经叫他们被动如斯,陆小凤又怎么放心得下?
却听身旁花满楼微微侧首,微笑道:“既然如此,陆小凤,一路保重。”
陆小凤从他那双没有焦点的双眼里看到得是对朋友的信任,对前路的坚定,以及灿烂的光明。
一个瞎子眼里的光明,这听起来也许会很可笑。但是这种光明在花满楼的眼里是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又如此具有感染力,只要见到就会让悲伤的人忘忧,让失意的人再次坚定,让绝望的人重燃希望。
所以陆小凤只抱拳道:“花满楼,保重。”
花满楼轻轻颔首,向白依依走去,经过依旧僵立在那里的阿云茶时微不可察的一叹,只听他全然不同往日地冷肃道:“阿云茶,这就是江湖,不如,归去。”
阿云茶再也忍不住,睫毛一颤,眼泪落了下来。花满楼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白依依轻声嗤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带着花满楼远去。
良久,阿云茶才低声道:“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是我还是很伤心。”
这一句似是对陆小凤说,却更似自言自语。只不过陆小凤还是答了:“伤心总要比丢命的好。”
青山寂寂,暮色四合,山林里特有的草木香气随风入鼻,陆小凤一舒胸中抑郁——此番前去是福是祸难预料,但花满楼双眼里的光明已经渲染到陆小凤的心根底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