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道是有情还无情(1 / 1)
陆小凤现在既佩服那老妪,又有些羡慕花满楼看不见。
用纯黄金打造的屋子来贮藏美娇娥,这种事情听起来是够风流够奢侈够威风,可是陆小凤呆在这间屋子里才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眼睛酸涩直想流眼泪。那老妇看样子常年居住在这屋子里,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怎地,丝毫不受影响。至于花满楼,则根本看不见不受其扰。
老妇一时也没有说话,有些事情藏在心里翻来覆去几十年,等到要说出来的时候反倒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那些事情就如同荆棘一般缠缠绕绕在她心里,一触碰,便可以令她轻轻松松地一次次分崩离析、血肉模糊。
老妇坐在桌子旁似是发呆,似是酝酿,花满楼和陆小凤也体贴地不去打扰她,一时间屋子里寂静无语,只有尘埃在金色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这世界上强求来的爱情是不是注定不会长久?是我奢求了吗?”老妇喃喃问道,两道浊泪从她深凹的眼眶里流过她脸上遍布的皱纹,犹如久经干旱的河床突然被雨水浸润,让这个看起来异常阴森恐怖的老妇突然变得生动活泛起来。
曾经的一幕幕随着她粗哑的声音一一展开,似乎随着时光的倒流辗转,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些,又深了些……
翁幼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选定为苗寨里的下一任祭司人选,由于祭司在苗族关系重大,所以她的童年过得异常严苛——当别的孩子还在外面嬉戏打闹的时候,她就要整天泡在全是□□和蛊虫的屋子里学习钻研;当别的孩子还被保护在他们父母的羽翼之下时,她就已经学会应对危险周转在大山大泽之间炼蛊制毒了。
第一次见到陆长生的时候,正是翁幼西的十六岁。当时的她正游荡在苗疆的十万大山之中寻找毒材炼制一只蛊王,以此来完成她成为祭司之前的最后一次考验。
那时候翁幼西藏身在古树之后,看着前面一块儿小空地上,一个黑衣女子和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里似乎在争论什么。她想人家吵架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冒冒失失地打扰了人家,可是又有些好奇,就把头偷偷伸出去瞧了一眼。结果,第一眼注意的却不是那个男子,而是那黑衣女子——那是一个美丽到了连头发的一次小小波动都能让人心旌神摇的女人,无论男女,都会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若是她能不吝赏赐你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哪怕叫你立刻死在当下也愿意。
翁幼西心下震撼之际,便听到旁边的那男子一声呼唤:“孤嬛!”
究竟要饱含多少情多少痛多少怜惜多少无奈才可以将一个人的名字唤道连闻者都为之心碎的地步?
那女子却不为所动,二人又争执了几句,那男子上前去拉那女子,那女子一把甩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那男子去追,就这样两人几起几落之间就消失在茫茫苍野之中。
翁幼西一个人在树后面蹲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回到现实,那一声呼唤一遍又一遍纠缠在她的脑海里,她想着若是那声音的主人叫的是她的名字又该有多美妙啊。那男子背对着她,不知究竟是何模样,就这样,仅仅一个白色挺拔的背影,一声充满感情的呼唤,就让十六岁的少女彻底沉沦其中,自此,苦海无涯,却绝不会回头!
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刚刚不过三天之后。
下着暴雨,天色黑压压的,为了避开林中不明的危险,翁幼西持伞缘溪而上。
雨大如注,倾泻如盆,那个背影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翁幼西的视线里。这回只有那男子一人,那女子却不见踪影。那个背影浑身湿透,却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他的脊背挺得异常僵直,就犹如一座正在经历风吹雨打的历史丰碑无声地陈述着沧海桑田人生动荡。
翁幼西看着那背影,一时间竟是不敢动,只觉得心里种种情感,只因这一个背影,有如沙砾一般在她心里一一碾过,火辣辣地疼。
一道闪电倏忽而至,果断凌厉地劈裂了溪边老树的一颗枝桠,直冲那男子砸了过去。那男子却依旧不闻不看,亦不动。翁幼西惊呼一声,连想都未想,就撇掉油伞,向那男子扑了过去。
那男子的眼中先是闪过惊喜,继而微讶,然后失望,如此一番,终是归于寂灭,却不做丝毫抵抗,任由翁幼西将自己扑倒在地上。
翁幼西为了躲避砸下来的断枝,抱着那男子滚了几滚,岂料溪边土石早就被大雨冲刷得松懈,这一滚竟是滚进了溪水之中。
水位上涨,溪流湍急,两人猝不及防之下掉入水里,呛了几口水,竟顺流而下几里。翁幼西手忙脚乱,身不由己,眼看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岩石就要撞上去却无可奈何之际,只觉肩上一沉。回眸一看,一只骨节分明青筋毕露的手五指并爪牢牢地抓在她肩上,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人已经站到了岸上,那男子就站在她对面,两人约有一臂宽的距离。
男子也不说话,依旧那样笔直地站在雨里,只不过这次他的目光不再飘渺发散,而是直直盯着翁幼西。
翁幼西也不说话,只不过她是瞧着那男子出了神,一时间忘了说话。雨没有停,也没有变小。雨水顺着那男子浓黑的眉、挺直的鼻梁、薄而微抿的唇流下,翁幼西心道,这男人长得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呢!
“我叫翁幼西,你叫什么名字?”翁幼西突然扯着嗓子喊道。可是雨下得如此之大,她的声音很快支离破碎。那男子也没有回答她,她有些担心他没有听清楚,正犹豫要不要再问一遍的时候,那男子却转身走了。
翁幼西一愣,连忙跟上,继续扯着嗓子道:“喂!你别走啊!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有,我叫翁幼西,你听清楚了吗?翁幼西,翁幼西,翁幼西,这回你该听清楚了吧!”
可是那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向前走着。
翁幼西想,他现在一定是非常非常地伤心,所以才不说话,她应该体谅他。她又想到,他没有开口赶她走,也没有用他那潇洒飘逸的轻功将她甩开,可见他也是不舍得自己的,不禁有些飘飘然。
安静了一会儿,翁幼西又转而想到,他不说话,可是她可以说啊,总得叫他先了解了解自己吧,所以她又大声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个苗族女孩子啊?你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告诉你你就知道啦!”
“你知不知道我自幼在这里长大,这附近熟悉得就如同我家的稻田一样!”
“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我?等天晴了,你一定要好好看看我,我其实长得很漂亮的!”
……
就这样,男子在前面沉默前行,翁幼西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和他说话,即使他从来不回话,她也说得很开心。雨依旧在下,天依旧黑压压的,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跋涉在苗疆的十万大山里,竟透着股温馨的气息。
这一走,便是一夜一日,直到第二天傍晚,雨才停了下来。漫天的星斗都出来了,月亮也含羞带怯地半笼轻纱。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走下去吗?”翁幼西的声音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异常沙哑突兀。
男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倒是叫翁幼西也愣在了原地。
男子没有用内力烘干衣物,水珠顺着他的头发、下颌、衣摆掉落下去,在草尖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水花。他看着翁幼西,突然开口说了话。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说话而略有滞涩,却依旧很好听,他只说了三句话:
“你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谢谢你陪我在雨里走了这么久的路。”
“你回去吧,我要去找我的妻子了。”
翁幼西的笑容一瞬间冻结在脸上,她低下头,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男子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微不可闻,他看着她,却还是狠狠心转身离开了。
翁幼西突然抬起头来大喊:“你不要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可是空山雨晴,哪里还有半分人踪。
泪水再也止不住,翁幼西抱住自己蹲下来大声哭起来,边哭变骂:“你这个坏人!我陪你走了一夜,你却小气地连名字都不告诉我!坏人!混蛋!……”
之后翁幼西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了苗寨,就发起了烧。梦里,一个男子充满深情的呼唤,一袭僵直湿透的背影交错闪过,最终都纷繁成一个个碎片,一如她的心。
翁幼西虽然没有完成祭司考核,无奈上一代祭司大限将至,再加上她一连烧了几天情形危急,也就不再计较了。她在老祭司榻前尽心尽力侍候三个月,也没能阻止老祭司生命的消逝。
“幼西,成为我苗寨的大祭司,你可愿意将你的生命完完全全献给神明,护佑我苗族世世代代繁荣昌盛?”
跪在老祭司的榻前,翁幼西看到老祭司伸出来的枯瘦的手,她的心里挣扎得厉害,一旦答应,她就彻底成为了苗族的大祭司,自此她的生命里再没有她自己,只有苗族,可是,可是她怎么甘心?那个男子,那么让人心疼,她想要去看看他,若是他和她妻子过得很好,她就放手离开,再专心当她的苗族祭司,若是他们过得并不好……
这一番挣扎之间,那只枯瘦的手叹息一般垂落了下来,翁幼西心下大恸,这个从小照顾她长大将一生都奉献给苗族奉献给神明的大祭司就这样去了,可是她却连她临死前的愿望都没有达成!
煎熬在愧疚与不甘之间,翁幼西又在苗寨里呆了几个月,发呆和思念已经成为她主要的生活模式,直到翁阿爸(翁剖果)拿着一个包袱递给她。
翁阿爸有三个女儿,翁幼西是他最小的女儿,又从小养在祭司那里,接触并不多。为此翁阿爸总是很自责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翁幼西异常疼爱。
翁阿爸用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看着她:“阿西,神明已经感觉不到你的心了,去把你的心找回来吧。”
一路沿着金沙江东行,一直到了宜宾,方转向顺怒江而下,如此行程足有三个月有余,翁幼西才到了自古有“天府之国”美誉的锦官城。
翁幼西自幼偏居苗疆,对江湖上的事情不甚了解,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什么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就这样在人海茫茫中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她记住了一个名字,一个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一个像端木孤嬛那样风姿绝世的美人儿是很少有人不会知道的,更何况是山西太原端木世家的独生女。
而当是时,江湖上最轰动的消息也和端木孤嬛有关。
两年前端木孤嬛嫁入兖州陆云侯府,与侯爷陆长生结为夫妻,一时传为佳话。可任谁没想到,堪堪婚后二年,端木孤嬛在为陆长生产下一子之后,却突然决定改嫁雍州青唐城万马帮帮主关自在,一时间轰动整个江湖。
陆云侯陆长生虽因祖上荫蔽册封于朝廷,但是却渐渐疏于朝廷,反而游走江湖草莽之中,凭借一手天河九曲刀法纵横江湖,一时间无人敢与其争锋。而雍州青唐城万马帮帮主关自在扼守西北要塞,俨然一方豪雄。端木孤嬛改嫁一事一时间将北方武林三大巨头尽皆卷入其中,怎能不引起轰动?
翁幼西听那说书人说得吐沫横飞,她却似懂非懂,只整理出三件事实——那个男人叫陆长生家住兖州陆云侯府,他的妻子要改嫁了,他现在一定异常伤心。
翁幼西到了车行几乎将身上的银饰全都给了车行老板,那老板才决定为她专门换上两匹千里良驹和一个技术高超的车夫,将她一路送到兖州去。
一路上紧赶慢赶,若无必要,几乎昼夜不歇,终是在第二十四天夜里到达目的地。
翁幼西下了马车,一转身,就看到“陆云侯府”四个大字。
翁幼西虽然不大懂汉字,却也觉得那四个字似乎有一种威慑力。可是在这种很具有威慑力的字体下,侯府门口似乎已经乱了套。卫兵们不停地进进出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伯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不断有卫兵向他汇报着什么,就听他急怒道:“怎么还没有找到侯爷?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生是好!”
“陆长生不见了吗?”翁幼西跑过去一把拽住老伯的衣袖问道。
“您是……”那老伯看拽住她的是个小姑娘,而且还直接称呼侯爷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是谁却也不敢怠慢。
“我……”翁幼西一顿,眼珠子一转道:“陆长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来以身相许的!”
老伯被她开放的话语一噎,方转念一想,侯爷就是因为夫人改嫁受了刺激,这些天状态就不大对,尤其今天,正是夫人嫁给关自在的日子,一大早侯爷就不见了踪影,他生怕侯爷出事,所以才派出卫兵去找,可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如今见了这水灵似的小姑娘,看样子还对侯爷有情,而侯爷正情场受伤,如今有了这个小姑娘说不定能让侯爷好受一些,这么想着,老伯满是皱纹的脸上几乎快笑成了一朵花。
翁幼西被那管家模样的老伯笑得有些发寒,正想要不要跑掉,就见那老伯突然神色一改做戚戚状:“姑娘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今天是我们夫人嫁给关自在的日子。”
“什么!”翁幼西惊。
“我们侯爷一大早就不见了,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从早找到晚还是没有找到……”
“我也去找!”翁幼西没听他说完,就转身跑开,可跑到大街上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哪是哪,更何谈找人呢?可让她坐着干等她又绝对坐不住,就这样她就飘荡在这大街上。
正值华灯初上,街市喧嚣,热闹非凡,可是翁幼西根本注意不到这些,她心里只想着向神明祈祷能够让她早早找到陆长生。
也许神明听到了她的心声,她第三次见到了陆长生。
没有诱惑人心而又饱含痛苦的呼唤,没有卓尔不凡而又引人怜惜的背影,只有一个浑身邋遢不堪在街角吐得稀里哗啦的酒鬼。
难怪那些卫兵们都找不到他,有谁会料到那本该是一身白衣俊美无铸的陆长生竟成了这一番模样?
这一刻,翁幼西只觉得愤怒,那个叫孤嬛的女人怎么会这样辜负一个如此爱她的陆长生?而陆长生他……他又怎么可以如此糟蹋自己?
翁幼西一步步走近,轻唤:“陆长生?”
陆长生身形一顿,却没做任何反应。
翁幼西又道:“虽然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叫陆长生……”
“呵!陆长生……陆长生又如何?”陆长生的声音似讽非讽,还带着几分醉意,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住面部,看不清表情。
翁幼西却轻声道:“陆长生不如何,他只是让一个苗疆女孩子不远千山万水来到中原去找他,只是让一个苗疆女孩子为他心疼,只是让一个苗疆女孩子为他……丢了心……”
陆长生身形一滞,良久才哑声道:“你……这又是何苦?”陆长生本就是为情所苦,如今翁幼西与他一样,他自是能体会得到,语气不由软了下来。
翁幼西的眼泪刷得一下掉了下来:“我虽苦,却一定不及你的苦……”
陆长生浑身一震,抬头仔细看着翁幼西。
有时候,一种情动,无关乎情爱,仅仅是你在伤心落魄的时候有人能够陪你一起,感同身受。
市井繁华,人声嘈杂,在这个充满回忆与过去的地方里,却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曾陪他走了一日一夜的雨路,更不远万里,一路从苗疆赶到兖州,只为陪他一起情苦。
“侯爷!侯爷!终于找到你了!可急死老奴了……”街头处一老伯小跑而来,后面还跟着两列卫兵。
那老伯原是担心那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出什么事情,是以派了两个卫兵一路尾随,不曾想竟然连带着侯爷也一起找到了,于是听到回报后立马帅人来接。
老伯跑到近前才发现气氛不对,才一会儿不见那小姑娘都两眼泪汪汪的了,于是讪笑道:“侯爷,咱有事儿回府再说啊……”
陆长生“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却站在原地不动。
翁幼西也不动,咬着唇直勾勾地看着陆长生。
隔了一会儿,陆长生才叹道:“你救过我一命,更在雨中陪我走过一日一夜,现在又从苗疆跑到中原来安慰我,我又怎么会将你拒之门外?”
翁幼西这才破涕而笑。
自那日起,翁幼西就住在了陆云侯府,一个月后她嫁给陆长生为妻,他陪她回苗疆省亲,为了她建造了一座祭司塔,听她说起金屋藏娇的故事,还专门在塔底打造了一个黄金屋,他当时还抱着她说他们一定会比汉武皇帝他们幸福。半年后她为他怀了一个孩子,一切看起来似乎都那样美好。只是,在翁幼西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例如陆长生在提起他才一岁的儿子会异常柔软地说‘这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例如在夜里睡觉的时候他经常会呼唤“孤嬛”二字直到流泪;例如他从来不会和她提起任何曾经的和孤嬛有关的生活。
这种种一切异常都昭示着陆长生从来没有忘记过端木孤嬛,甚至还爱着她,只是翁幼西心想现在他的妻子是我,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然而未来之所以会被称为未来,就是因为一切尚未到来。而未到,终究还是要到的。
那一天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翁幼西抚着肚子躺在软榻上靠在窗边看着陆长生在院子里练刀。
然后,一只黑白色的鸽子突然落在窗舷处。
这种鸽子是特别培养出来的,尤为珍贵,整个陆云侯府也才一只。翁幼西却听府里下人说过,这只鸽子被侯爷送给了端木孤嬛,是他们二人通信专用的。
陆长生取下纸条,看了一遍,然后用内力碾碎。接着他看向翁幼西,她也正在看着他。
“我必须要去一趟。”陆长生道。
翁幼西哭了:“你不要去!我不要你去!你去了就不要我了……”
陆长生隔着窗框揽住她,坚定道:“幼西,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们需要一个了断。我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幼西,幼西……”
她的眼泪没有挽留住他,他终究是去了,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
“然后呢?”老妇,也就是翁幼西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陆小凤不禁问道。
“然后?”翁幼西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才道:“之后临盆之日我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却突然被一个人抢走了我的孩子。再然后,我被人追杀一路逃到了苗疆,途中为了保命,用蛊过甚,遭了反噬,身体一日日衰老,在塔中一呆就是十七年,直到今日遇见你们。”
花满楼缓缓舒了一口气,这真是一个很美丽又很凄凉的故事,他轻声而又温软地问道:“前辈可是要我们帮你查清当年之事,找回孩子?”
“对,我要你们查清当年之事,若是……”翁幼西突然有些激动起来:“若是他还记着我爱着我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来,你们就告诉他我在十七年前就死了,我如今这样子……这样子不如不见……”
顿了顿,她又突然厉声道:“若是他背叛了我又和端木孤嬛搞在一起,你们就要先替我杀了端木孤嬛,再将他带到我面前,我要亲自问清楚!”
“我们只能帮你将人带回来,却绝不会帮你杀人。”陆小凤郑重道。
翁幼西冷哼一声:“你们以为你们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难道你们忘了入塔时喝下的药?”
“我们当然不会忘,只是我想此事已经发生十七年,前辈却偏偏要等到今天找我和花满楼调查这件事,我想这其中必然有前辈的考量,想必是不会轻易毒死我们的。”陆小凤悠悠道。
无论是陆小凤还是花满楼都清楚翁幼西必然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说,既然她不说,就是问了也白问。
翁幼西闻言沉默,良久才叹道:“你说的不错,好吧,你们只需要为我查出当年的真相,再找回孩子,我就为你们解毒。”
陆小凤诚恳道:“还请前辈再答应晚辈一个要求。”
翁幼西怒:“你不要得寸进尺!”
陆小凤却笑道:“在下两个朋友出身三倾庄,身中巨毒,还望前辈为她二人解毒,这于前辈只是举手之劳。”
翁幼西心道帮了他们也好让他们好好为自己办事,于是问清症状后,拿了一个玉瓶交给陆小凤。
待陆小凤和花满楼二人离开后,翁幼西一个人坐在那里良久。
不仅是她的身体,她的心似乎也跟着老了。只有那些曾经的回忆日日夜夜陪伴着她,一起跟她呆在这间他为她打造的黄金屋子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他的温度。相比于地面上的生活,她更喜欢守在这间屋子里,不仅是因为她身体的苍老,更是因为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愿想,仿佛只有呆在这间充满最美好回忆的屋子里,才能死死守住她的记忆,以及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