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将心比心(1 / 1)
王拥军伤在腿上,医生给打了石膏,上厕所不方便。蒋国欢伤在手上,小妹负责帮他们看药水,倒水打饭,但做姐夫的哪里方便让小姨子拿夜壶倒夜壶。
沈根根事先没打招呼,直接拎了张小板凳到医院,一五一十做完自我介绍,手脚利落地削水果倒茶水,震得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等小妹回过神说不用时,沈根根已经在护士那都走了圈。蒋国欢知道沈根根这个人,看他其貌不扬,但能说会道,干活也麻利,有点明白为什么杨鸿生瞧不上他,而杨廷薇又为什么顶着压力和他来往了。
其实,过日子差不多就行了,蒋国欢想。车掉进沟里那会,王拥军本可以跳车扔下她,但他没有。在滚落的那刻,还挡在她前面,才会受伤比她重。
中午杨廷榕拎了一保温桶的土豆红烧肉到病房,沈根根见她来赶紧让出板凳,“阿姐坐。”洗出一只小搪瓷杯,用开水烫过再泡了杯茶递给她,“阿姐吃茶。”又把三只搪瓷盆洗干净,风车似的卷下楼,“我去打饭,你们聊天。”
小妹抿着嘴直乐,“根根哥蛮有趣的。”王拥军也说,“他人不错。”沈根根会唱沪剧、京剧、锡剧,有他在,病房里像开了小剧场,连邻床的病人都说你们家这亲戚是开心人,自己开心,也让别人开心。至于是哪门的亲戚,别人弄不清,隐约知道是王拥军妻子的好姐妹的妹妹的对象。
蒋国欢心细,“你把肉都给我们,自己家里吃什么?”快过年了,市场上许多东西有钱都买不到,这肉还是杨廷榕养了猪,年前从队里分到的。一边说她一边给杨廷榕使了个眼色,有外人在,闹翻了反而把事情弄大。
杨廷榕会意,沈根根端着三份饭回来,她再坐了会就走了。
有什么都回家跟自己妹妹说。
杨廷薇咬定不知道,“可能他听我说到国欢姐的事,上了心,跑去帮忙。这样不挺好,阿哥没功夫照顾拥军哥,他有时间让他去了。”自从杨廷榕和葛斯熙定亲后,杨廷薇改口称葛斯熙为哥。
杨廷榕再要说什么,杨廷薇叹气,“国欢姐和拥军哥也是门不当户不对,他俩结婚到现在过得挺好,怎么在我们家偏偏就不行,生儿育女不是希望他们事事顺心?阿姐,要是葛家嫌你出身差,天天拿冷面孔对你,但是阿哥却始终不变,你能狠心不理他吗?将心比心,换你是我又该怎么办呢?”
妹妹说得入情入理,杨廷榕怔怔看着她,一晃四年,怯生生等着姐姐回家的妹妹已经长开了,鹅蛋脸,秀眉杏眼,是大姑娘了。
杨廷薇以为那番话没打动姐姐,“如果你们担心他不可靠,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日久见人心,几年来他待我都是一个样,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她见杨廷榕还是没反应,急得迸出了泪花,“你们再不答应,别怪我自作主张,反正插青里婚姻自己做主的还少吗?”
杨廷榕回过神,“别急,我帮你一起劝爸爸,你是他疼爱的小女儿,嫁人是人生重要的关口,他希望你能嫁个更好的。”
得到姐姐的保证,杨廷薇心情放松,笑道,“我就说姐姐心软,肯定会帮我们。对了,不是说葛伯伯买了缝纫机,阿哥没时间,我叫他去扛回来吧。趁年里有时间,我们学会了重新做幅窗帘。”杨家的窗帘当初选的是结实的老棉布,但用了□□年,越洗越薄,快散掉了。杨廷薇买了块新布,一针一线地缝得正累。
说到缝纫机,杨廷榕微微有些不快。因为葛斯旭难得归宁,斯熙娘叫她去帮忙,几天来让她抱孩子买零碎也算了,斯熙娘一直问杨家有没有老金子,说要熔了镶口金牙。而且葛斯旭说父亲处事不公,要把缝纫机作为补偿她的嫁妆带回山里。这些她们都在葛斯熙背后说的,杨廷榕自感如果学给他听,好像在搬弄是非。不管怎么样,她俩是他的骨肉至亲。
杨廷薇从姐姐的表情中察觉到了异常,她试探着问,“葛家大姑子为难你了?”
杨廷榕摇摇头,把淡淡的烦恼压入心底,葛斯旭也是可怜人,“没什么。”
杨廷薇不放心,“阿姐你可别光忍,别的不敢说,我和沈根根绝不会让你受别人的气。”
妹妹的豪情万丈让杨廷榕失笑,果然人都在变,她俩谁也不再是从前的受气包了,“我有分寸,只要我拿定主意,别人伤不到我。”葛成霖对葛斯旭存着歉疚之心,上了年纪的人又喜欢家和万事兴,她沉不住气先闹起来,有理也变成了无理;即使葛斯熙站在她这边,难免也会心里存个结。既然葛斯熙保证过,她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
葛斯旭提出舅妈要给外甥做两身新衣服,钱贵芳知道了也来帮忙,和杨廷榕姐妹两个坐在天井里干活。
二月了,虽然气温仍低,但天气很好,碧空万里的既高且远。杨家墙根种着棵腊梅,去年杨廷榕在树根下埋了鸡窠灰,今年花苞压满枝头。她们谈笑间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在里面午睡的宝宝。
“前阵子为孩子的事吵过架,现在跌了跤,又好了起来。”钱贵芳笑道,“我去看他们,两个人一起批评我,说给孩子穿得太少。他们不知道,宝宝的奶奶不让我给他穿太多,说小孩子要冻冻才长得结实,抗美小时候从来不穿老棉裤。”
“一代管一代,宝宝奶奶管太多了。”杨廷薇替钱贵芳打抱不平,“她又不帮你带孩子,意见这么多干吗?”
钱贵芳咬断线头,“妹妹,等你结了婚就知道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抗美份上我也让她三分。反正一年到头只有几天在一起,熬熬过去了。”
都是这个论调,杨廷薇看向自家姐姐,后者明白她的想法,笑了笑说,“小事糊涂,大事精明,样样要掐尖的话,家里没有宁日了。”
话是这么说,杨廷薇在沈家从来是第一份的待遇。她暗暗想道,可见世事无两全,斯熙哥人再好,也没到沈根根的程度,连带沈家人也全当她是宝。孙抗美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更是送她也不要,自以为了不起,认得两个字算读书人了么。想当初自家大哥来往的全是梅城出名的写文章人,也从来没架子的。要不是他一时想不开,到现在说不定孩子能跑了。
房里宝宝嘤宁一声醒了,钱贵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把他抱了出来。
宝宝一岁多了,长得像娘,眉眼俊秀,小嘴微微上翘,不笑也像笑。他清清楚楚叫了两个阿姨,然后也不闹着要抱,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孩子跑热了,钱贵芳帮他脱掉棉袄,里面穿着杨廷薇打的小毛衣,背上绣了只小金猪,格外可爱。
“杨廷榕,在家不?”外面季东海叫了声。
杨廷榕应道,“在,进来吧。”大门只是掩着,好让过道也透透气。
季东海拎着只野鸭子,大大咧咧地进来,“今天打到的。来,宝宝,跟伯伯上街玩。”
宝宝见是他,早扑过去绕在他腿边。
季东海哈哈一笑,把宝宝举高,让他骑在自己肩膀上,“我们出去玩了。”
杨廷榕明白他是有心,特意把孩子带开,让她们好做活。不过她也听说季家在帮季东海找对象,这样带了个小人在街上,万一被误会就不好了。
杨廷薇口没遮拦,已经说了出来,“你们还挺像爷俩的。”
季东海仰头看了下宝宝,笑呵呵地说,“是吗,把宝宝寄名给我吧。”
杨廷榕笑道,“哪有没结婚的人做寄爹的,你想要孩子,赶紧找对象,早点结婚早点生。”
“规矩都人定的,我就喜欢宝宝,别的我才不稀罕呢。”季东海不管她们反对,“放心,我一定看好孩子,没事的。”
傍晚季东海送回宝宝,还有一大包吃的玩的,说是宝宝想买的。钱贵芳过意不去,“出去转转就行了,还破费什么。”季东海逗着宝宝说,“寄爹买给寄儿子的,有啥要紧。走,我送你俩。我们宝宝现在真不轻啊,贵芳,你要抱不动了。”
季东海送娘俩回来,孙抗美没说什么,在乡下习惯了,没成家的知青帮忙带孩子。孙抗美的妈却有些不高兴,宝宝跟外人更亲。晚上睡下,孙抗美叮嘱钱贵芳注意点,“妈是老派人,你不要让我为难。”
钱贵芳也有一包气,婆婆不让她和孩子打扰孙抗美看书,哪有做父亲的连假期也不陪儿子玩。然而经不住孙抗美好话一顿磨,她叹了口气认了。吵也没用,自己气得半死,孙抗美跟没事人似的,到头来还得她自搬梯子下台。孩子都生了,总不能让家散掉。
她劝自己,等孙抗美考上学就好了,怀孕生子最艰苦的两年都熬过来了,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年初三的时候,葛斯旭跟父亲说,也要一台缝纫做嫁妆。要是一时买不到,先把家里现成的给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