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意外(1 / 1)
上次为小程丢鸡的事,孙抗美和原来的同屋闹翻了。既然彼此看不顺眼,他主动申请搬走,住到知青点最差的一间屋里。葛斯熙到五一大队后,做了孙抗美新的同屋。
每天晚上孙抗美看书,葛斯熙则折腾自行车。他买齐配件,打算装出来给田增原和杨廷榕办事用。孙抗美发现葛斯熙的手来得灵巧,一大圈钢丝被他绞成同样长短,这么一弄,那么一拉,成了笔直的一把,最后依次装上钢圈,车轮出来了。
车子装好后,在知青间引起了学骑车的风潮。
蒋国欢由王拥军搀扶着,歪歪扭扭骑了半小时,天黑后到杨廷榕那搭伙,顺便把老朋友的底子揭给葛斯熙听,“她小时候可皮了,有年夏天到我家做客,错眼没看见,已经从树上爬进二楼。我妈说,杨家的榕榕是猴子投的胎。我们一帮小姐妹,只有她会骑车。没人教,就是她自己摸索着趟车,摔了几次就会了。”
葛斯熙有些意外地看着杨廷榕,没想到四平八稳的她,还有段光荣历史。
杨廷榕打断蒋国欢,“谁小时候不皮的,我也算斯文的吧?”
蒋国欢摇头,“你家兄弟姐妹四个各有各的顽皮,比起来确实你还算好的。”她说完才想起杨廷榕的大哥曾因午睡时分溜出去游泳被责打过,自己无意间又提到了杨廷榕不愿意回想的地方。
蒋国欢赶紧换了个话题,“今年天气也怪,都三月中了,还冷得脱不掉棉袄。”葛斯熙说,“二月初八张老老过江,他四个女儿风雨雷雪不想走,过江前还要闹一闹,到清明就好了。”
说到清明,今年是王拥军父亲的新清明,做儿子的要在正日上坟。蒋国欢满心不想和王拥军的后娘碰面,吃完饭她找了个理由住在杨廷榕那。等王拥军和葛斯熙走远了,蒋国欢抢着洗碗,“我来吧,已经辛苦你做饭了。”她在学骑车,然而初春日短,空闲时间少。杨廷榕叫他们夫妻两个不用做饭,这几天到她那吃算了。
杨廷榕随她去,反正除了葛斯熙拎来的鱼,每人也就一碗杂粮饭,油水都没有,更没多少碗碟要收拾。她和蒋国欢过年时都把自己的口粮拿了一半回家,在天气未暖、蔬果不多时只能掐着胃吃。
蒋国欢嘀咕道,“面黄昏粥半夜,吃了南瓜饿一夜。城里的双浇面,吃一碗管保到中午还饱,哪可能吃过就饿。”杨廷榕手上在做双单鞋,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说,“不是面条的面,是面糊的面。你到底有啥心事,快快招来,不要扯东扯西。”
蒋国欢擦了擦手,在杨廷榕身边坐下,“王拥军清明要回家扫墓,还说给后娘点钱。”她看杨廷榕不吭声,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后者,“你说呢?”
杨廷榕停下手里的活,“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你要拿定主意。”
蒋国欢垂头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抱怨道,“我们家这位农民兄弟,说话好比放屁,前阵子为了四喜的事跳得八丈高,转眼又要送钱给后娘。想不通他的脑壳是什么做的,难道里面装满了稻柴?”杨廷榕被她的话逗笑了,“谁叫你婚前不多长只眼睛,现在就希望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对象。”
蒋国欢做了个卷袖管的手势,摆出收拾人的样子,“我是谁?床头的母夜叉,河东大吼的狮子,不信管不好他。”
过了几天王拥军走路一拐一拐,休息时也不和蒋国欢说话。别人取笑说小夫妻是不是床头打架了,两人谁也不接话。杨廷榕看在眼里,替好友着急,背着人赶紧问怎么回事。蒋国欢说,“他活该。”
原来晚上两人争起来,蒋国欢一时嘴快,“你既然入赘到我们蒋家,好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叫你改姓蒋,已经是我们蒋家做人良善。扫墓是可以的,其他的事我说了算。”
王拥军听了,脖子上根根青筋暴出。
蒋国欢见状,伸长脖颈问他是不是想打她,“打啊,你力气比我大,有本事打死我。”
王拥军哪能真的打人,但蒋国欢揪住他胸口衣服不放。推来推去中,他膝盖撞在床的尖角上,痛得立时闷哼一声。
两人这才停了闹架,但谁也不想理谁。
杨廷榕没想到蒋国欢居然说出刀子般的话,不过说都说了,不如想想弥补的办法。但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也没有什么好点子,赔礼道歉会不会让王拥军从此气焰高涨,不把老婆放在眼里?
蒋国欢比杨廷榕想得开,把手里的柳枝扔进河,“别说他了,最多以后不在一起过。”过了会她又幽幽地补上一句,“沾泥萝卜擦一段吃一段,反正当初结婚也只是凑合。”
杨廷榕心里难受,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只好开玩笑道,“你和王拥军吵架时说的那些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不是隔壁钱铁匠家阿嫂说过?”蒋国欢咳咳两声,“是…吵起来我想不到该骂什么,一发急把别人说过的照搬了…我也是以农民为老师么…这事你别放心上,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说是这么说,杨廷榕既然知道了,接下来的大半天总是时不时地想到。收工后她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如何缓解,连葛斯熙在后面叫,她也没听见。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闷着头一个劲地走?”葛斯熙追上来问。
“没有。”杨廷榕否认。葛斯熙的满面笑容,让她猛地想到蒋国欢的分析:四喜丸子狡猾着呢,他明目张胆送辆车给你骑,摆明对你的想法,哪个老乡或者知青都没他的条件好,自然不会来和他竞争。
杨廷榕说不清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不应该为此有任何念头,但却止不住心里隐隐约约、丝丝缕缕的甜意。这是虚荣吧?每次甜意刚冒出来,就被她使劲按下去。并且她还告诫自己,一个规矩的姑娘,对待异性要大方而稳重,这样才不会落下话柄。
她是相信葛斯熙的,他说过的每句话她都默默记在心里。然而她不信自个的运气,过去十年里有太多期望过高最终失望的例子,还不如从来没有过希望。
“这几天你回家吗?”葛斯熙问,清明快到了,城里人家的祖坟都在落雁山脚,杨廷榕少不得要回城,“到时一起走。”
没等杨廷榕说好或不好,葛斯熙已经把话转到让她关心的事上,“拥军和小蒋怎么了?我问他,他就是不肯说。”
杨廷榕忖量了下,决定不说原因。虽然葛斯熙可能会劝王拥军,但也许要影响蒋国欢在他们眼里的形象,“我不知道。干吗看着我笑?”
葛斯熙笑着不说话,杨廷榕肯定知道缘由,但她就是个嘴紧的人。
回城那天下着雨,杨廷榕走到大路口,远远看见葛斯熙已经等在那。他打算用车带她,杨廷榕嫌太显眼,所以葛斯熙说路的头尾分开走。
这辆自行车说是给杨廷榕用的,但装好后从这个知青转到那个知青手上,她还是头回用上。杨廷榕也是好几年没骑过车了,忍不住心痒,“我来骑车带你,行不?”
自行车是学会就不会忘的东西,杨廷榕带着长条个的葛斯熙,开头还有点摇摇晃晃,越骑越稳。葛斯熙在后面撑着她的油布伞,“你没有其他伞了?”
迎面风吹过来,把他的话刮得断断续续,杨廷榕大声问,“你说什么?”
在侧耳的功夫,她没看清前方路面的连续几个大坑,颠簸之下最终车没稳住,把葛斯熙给甩到了马路上。他的后脑磕在路面,眼前蓦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但对杨廷榕来说简直是最可怕的漫长。
葛斯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双眼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