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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第四章 活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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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跟你说过,她有什么好?!”袁母躺在黑亮的皮沙发上,由于抹了面膜,嘴角紧绷着,

“以前嘛,你包她,那倒无所谓,可这真的要做她的婆婆,你妈我这心里还是不怎么顺畅。”

袁桓低垂着眼,没有答话,翻看着手里的地产杂志。

“哎?小姐回来了?”罗妈笑呵呵的嗓音传到了二楼的花厅。

袁桓翻书的手停了一秒,便垂了下来。

“哟,这疯丫头终于知道回来了,你这当哥的好好管管,她从来都听不进我的话。”袁母眼也没睁,只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柠檬汁,就着吸管儿酌了口。

“嗯。”

他将杂志甩开,起身走到了楼梯口,正好撞上刚往上跑的袁唯。

“哥?你今天怎么有空啊?”她不以为然地向卧室廊道那边儿走去,顺手解开柔绿色毛衫的纽扣。

他一言不发地瞄向她手里提着的礼品袋,“你也去了庐山?”

袁唯随手将手袋甩到床尾的台柜上,打开衣柜,取出家居袍,“是啊,和朋友一块去玩了几天,可没给你和妈带礼物哦。”边说着,拉上了浴室的门。

房间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袁桓站在窗前,低头看着后院一个花工正在修草坪。已经傍晚了,外头暗了下来,才是初春的天气,白天过得还是挺快的。他突然记起,那晚,空气里也是这样的味道,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

哗的一声,浴室的门开了道缝儿,袁唯探出个红彤彤的脸,发梢的水不停地滑下来,落在橙黄的地板上,“哥,不是我说你,她是你的女人,可她开不开心,你在乎过吗?”

窗前的人转过身,走到门边,侧过头来,盯了她好一会儿,“她说什么了?”

袁唯翻了翻白眼,退进浴室里,“她能说什么?你不是就要娶她了吗?”迟疑了一下,她又拉开门,“我那天碰——哎?”

门半开着,已经没了人影。

“真是的,倒还是我多事儿了。”说完,轰地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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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到了。”

袁桓抬眼望向窗外,屋里没有灯光,以前其实从来没有在意过,可这些日子,心底被撩起了什么。

“明天不用来接我。”

“好的,董事长。”

他甩上车门,呆立在门口好一会儿,什么时候开始有点厌倦那里面的空荡。

径直走进卧室,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便躺了下来,刚刚的那几杯下肚,现在头疼得厉害,鼻间似乎闻到了她的味道,苦笑着,她一直都在躲着自己。

身边忽然亮了起来,“你喝了酒?”

这声音——袁桓惊得猛地睁大了眼,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你怎么?”

“你不是催着我回——”下一秒,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环得死死的。

惜然一愣,从没见过袁桓这个样子,他一直都是坚强的那个,而此刻,他的呼吸竟有些讨好似的脆弱。

“你不在,真的不习惯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惜然心里本来乱得很,这下实在有些堵住了,喘不过气来,禁不住一下子侧身背开他,“我累了,睡吧。”说完,关上了床头的台灯。

或许他也累了,什么都没说,静静地靠过来,环上她的腰,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惜然看着窗外路边的灯光,透过墨绿的窗帘,竟有些像月光,像山上木屋外那柔柔的月光······

“李小姐,噢,应该叫袁太太了,你看,这可是我们刚从米兰定制的,就这一件是镶了钻的。”

惜然任由她摆弄着,这套婚纱真的很美,似乎是太美了,让惜然有些自惭形秽,一时间竟无语。

“哇,嫂子,哥上次跟我提起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袁唯摸了摸裙摆上的细钻,“好可爱,妈——我结婚你也给我置一套吧。”

“好。”身后沙发上的袁母抬眼看了看,随口应了声。

透过镜角,惜然看到袁母黑沉着的脸,突然有了丝莫名的快意,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无聊的。

“就这样吧,不用改得太宽了。”她甜笑着朝身旁的小姐点了点头。

惜然将切好的雪梨端到客厅,打开电视,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下午三点,抓起一块梨塞进嘴里,他一般都是晚上□□点才会回来,突然很是轻松。不用去面对他,就不用去思考太多了。

“叮铃铃——”

“喂?”

“然然啦,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妈?没事儿,你们在那边玩得好吧?”

“好好,我这个乖女婿真是没得挑了,女儿,可要抓牢啊!”

惜然胸口又是一闷,“嗯,你们婚礼那天赶得回来吗?”

“哎呀,不知道了,这里这么舒服,你爸才不想回去呢!我看啊,你们干脆过这儿来度蜜月吧。”

“嗯,再说啦。”

挂上电话,惜然躺进沙发,脑子里昏沉沉的,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半睡半醒间,似乎看到了那桃花纷飞的小径,还有午后雏羽暖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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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天天气不错呢。”五月的庐山脚下总是有些荡漾人心的东西。

雏羽把母亲推到一块树荫下,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阳光已经有些烈了。

“小羽,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小安来呢?”

雏羽推车的手轻颤了一下,“妈,你别想太多了,我的事儿,我自己知道的。”

“唉,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下次呀,叫你爸好好跟你说说。”

“······”

“都老大不小的了,想当年,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生了你了。”许母半眯着眼,嘴角微微颤动着,似乎又回到了那让她一辈子魂牵梦萦的怀抱。

雏羽轻轻地揉着母亲布满皱纹的手背,“妈••••••”

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天,他第一次见到同父异母的弟弟,居然是在后街的酒吧里,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个家庭的一员,尽管母亲为此等了一辈子。

“说吧,你想要多少?”男人点燃了细细的雪茄,“放心,除了死去的老爸,家里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你的存在,我只是想买个安心。”

“那个男人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粘的,不用你破费了。”雏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弟弟”,扯了扯嘴角。

男人抬眼瞄了他一眼,“呼——你长得像你母亲。”

雏羽一怔,别开了头,“我真庆幸。”

“我看过阿姨的照片,老爸临死前交给我的——”

“好了,”雏羽猛地起身,抓起背包,“到此为止吧,我们互不相干。”

男人抬头朝他笑开了,“这世界很小,别把话说绝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我。”

······

身边的母亲已熟睡过去了,雏羽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心底一抽。

惜然,你真的幸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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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然?怎么这样就睡着了?”

“嗯?你来了,雏——”惜然眼前一亮,脑子里轰的一声。袁桓正打横将她抱起,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弄得惜然一阵烦乱,“吃——你吃饭了吗?”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惜然这才看见,他的眼角已经有些淡淡的细纹了,这几年,真就这么过来了。

“吃过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烤鸭。”他把她放到饭桌前,转身进了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拉扯着惜然已经紧绷的心弦。

“来,”放下盘子,他拿起块面饼,夹了几丝儿大葱,那么小心翼翼的样子,落进惜然的眼里,却不是温暖,好像冰块握在手心,凉得刺骨,却没有甩开的力气。

急促间,她按住了他夹肉的手,“你别这样。”

袁桓指尖轻颤,低下头,重重地吐着气。

她抬眼看着他光滑的额头,想起几年前的第一晚,开头就是个错,注定了永远都是场交易。

“我会嫁给你,和你过下去,直到你哪天不要我了——”她接过他手里的酱汁,自言自语似的。

袁桓缓缓地抬起头,眼里说不出的空洞,“我知道。”

“噢,对了,我爸妈恐怕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嗯,”他起身走回客厅,打开笔记本,“吃了去洗洗吧,我还要等那边发来资料。”

“······”惜然抬头看着客厅柔黄的灯光,背脊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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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照,南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一天,每一年,其实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一股质的浊流。

身旁的袁唯一下午嘻嘻哈哈的,可是惜然笑得却十分勉强。抛开以前工作那会儿和她话不投机不管,就是跟了袁桓这么几年,也很少跟他这个妹妹又什么交集的。

“来,我请客,这家的鲍鱼挺不错的哦。”

“哎,小唯,算了吧,我不太喜欢那东西——”

“嫂子,那可是美容的!来来来!”不由分说拉着惜然就进了去。

看着眼前浓浓的汤汁,惜然全然没有胃口,不知怎的,竟想起那天在山路上那个乞讨的小男孩,抬头看了看对坐,心里明白,袁唯今儿个是有话说的。

“小唯,有话就说吧,笑了一整天也不觉得累?”

袁唯舀汤的勺一顿,轻吐了口气,“惜然,你不愿嫁给我哥,是吧?”

惜然直直地盯着袁唯闪烁的眼,她比自己还大一岁,看着她全身掩藏不了的光彩,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从来就是有福气的。

“小唯,”惜然向后靠了靠,指尖沿着蓝瓷的碗沿儿来回地划着,“我和你哥之间有太多是你根本就不明白的。”

“我知道,其实我只是——”袁唯侧过头,看向窗外,楼下的灯光十分耀眼,“我就这么一个哥哥,不希望谁伤害他。”说完,她抬眼看着惜然,笑得很轻松,刚才的那句话似乎全不关己。

惜然扯了扯嘴角,“我会是他的老婆,我也不会忘记你是我的小姑,如此而已。”

“那你••••••”

“小唯,我并不讨厌你的——你不像你妈妈。我知道她讨厌我,大家以后还得相处,不需要什么都挑明,是吧?”

袁唯眼底一颤,抿了抿嘴唇,没有再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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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今天不是和唯唯出去逛街了?”袁桓没有抬眼,微皱着眉头,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跳动,下午刚开了董事会,下半年的土地政策会有变动。

惜然走到阳台边儿,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草香,不是很清新的感觉,却也十分难得,这片小区的绿色不是很多,在上海这种地方,绿色的享受实在没什么必要。

没有等到回答,袁桓抬起头,看着惜然清凉的背影好一会儿,起身走到吧台前,倒了小半杯的干邑,客厅里散开一团浓郁的醉香。

身后一阵动响,落进一怀温暖,他刚洗过澡,身上是很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最近很奇怪,他常常在家,安静如常,又有些什么和以前不同了,惜然轻轻地闭了眼,看见那双和他一样的黑黑的眼,

“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你决定娶我的?”

腰间的手腕紧了些许,下巴摩挲着她光滑的颈项,

“什么时候?有些久了,从你——”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玩弄着她柔软的发丝,“从你要我救你爸爸那一刻开始的吧。”

惜然侧过头,这股味道,四年多了,似乎应该习惯了。

“做你的情人很简单的,不过,我担心,不会做个董事长夫人。”

“不用,你只是我女人,以前,以后,没什么区别。”

“是吗?那——我还是做你的老情人吧,觉得,似乎不用顾虑这么多,”惜然向后靠了一些,他的胸口有点凉,“再说,你妈,不是——”

“••••••”他轻叹了口气,很疲倦,手臂松开来,“太晚了,别胡思乱想的,睡吧。”

惜然转过身,“桓,我们——”

“我先去睡了。”

说完,他关掉了客厅的灯,径直去了洗手间。

已经半夜,惜然睁着眼,窗外的路灯隐藏在摇曳的树枝后面,微弱的很,却照得她心里亮透了。他睡着了吧?这么久,已经没有任何的排斥或者遗憾了,他其实很好,应该会是个好丈夫的,毕竟,在她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过他一人,年年月月,没去思量过以后,可是——为什么?惜然翻转过身,看着他熟睡的脸,他的鼻梁不直挺,却很利落••••••雏羽,撩起她心底一丝莫名的情愫,埋藏了太久,又期待了太久的。她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眉宇,那天,他画的是自己吧?一种很微妙的,也十分清晰的温暖填满了惜然的心间,烘得她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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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儿子,”袁母挽起袁桓的手,高抬的下巴,那股笑容很贵气,是与生俱来的,和她发间闪亮亮的钻石耳坠倒是十分般配的。

“这是你干妈,还记得不?”从小干妈一大堆,总有人抢着做。袁桓微微点了点头,明明在笑,脸却依然紧绷着。

“哟,快而立之年了呢!看我们这些老婆子,唉——”妇人温柔地笑开来,并没看他,只是斜瞄着沙发上的袁唯,“小唯这丫头,长大了,漂亮多了。”

袁桓扯了扯嘴角,“嗯,我那个干弟最近好像又和那个新来的公关经理——”

“哎唷,我那个小子呀,那女人哪里配!”妇人脸上掩拭不住的尴尬,又瞄了眼袁母,袁母手心紧了下,自顾自地陪着笑,一边儿还瞟了瞟袁桓冷冷的神色,“噢,那个什么,你那儿子过两年也该定下来了,都28了吧?”

“就是,他爷爷就是催着我给他物色一个,你说,这是什么时候了,年轻人都反感什么相亲之类的,倒还不如熟人来得妥当,你说对吧?小唯她妈?”

“嗯,对是对,不过也要找个当对的••••••”

“妈,干妈,你们聊着,我失陪一下。 ”顾意忽略掉两个老姑婆脸上的不快,径直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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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灯光很暗,惜然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点开几张庐山那边拍的照片,今早才收到摄像馆的邮件,不过每张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原没想过要拍照,所以连相机也没带,实际上,当初是逃去散心的,连手机都是被袁桓强行塞进包里的。那天在湖边的长椅上,雏羽自言自语地叙说着他以前没个定数的生活,似乎如今这个便利画店里的兼职已经很是不错的了。她当时其实是心不在焉的,因为,那里面——只有过那个小安,却压根没有过她,自己呢,做了袁桓的情人,也不过如此。

她当时只是很专心地看着他温热的眼,那天是湿湿的阴天,惜然却在他的眉眼间感觉到很久都没有过了的畅然,有一瞬间忽然觉得,似乎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心里的那一块儿也不会再空寂。过后呢,好像是快傍晚的时候,拉生意的小姑娘跑过来,硬是口水连篇地说动了惜然,雏羽却只是淡淡地笑笑,死活不愿照张相。其实,她那天还是有些怪他的,虽然两人根本就还是陌生。

“喂?”

“你在干嘛?”袁桓的声音沉沉的,好像还是有些责怪的口气,今天,她应该去的,毕竟是未来的婆婆五十大寿。

“没什么,上网看小说。”惜然拿起话机,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你倒是自在,”那头很静,不时传来翻书的声响。

“你一个人躲在二楼啊,呵,你也知道那里无聊了?”

“我今天不回来了,自己叫点外卖吧。”

“••••••哦,我自己下点面吃就行了,冰箱里还有昨天那个肉酱呢。”

“嗯,明天来这边吃饭——我叫罗妈买了虾饺。”

“••••••谢谢,我会去。”

挂上电话,惜然胡乱点开下面一张照片,那道粉色的□□忽然跳进她的眼,还有那株阳光下朦朦胧胧的桃树,捧着杯子的手一下子顿住了,自个儿心底,原来是很难去忘记些东西的,虽然以为那只是流星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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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雏羽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全然忘记了呼吸,“妈,小羽在这儿。”

许母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看着儿子,眼里却没了哀伤,嘴角有点隐约的柔情,像是看到了他,儿子有一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年,是个春天吧••••••

“媛媛,我们的儿子应该有个很特别的名字。”他的手很暖,就像他怀抱,总是很温热的。

“你这个大学生,好好想想啰,我这么个小学毕业的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名字。”

“羽翼未丰,却蓄势待发——雏,羽。”

“雏羽?嗯,小羽,我的小羽,你听见了吗?嗬嗬,你爸爸多疼你。”

那株桃树才刚被种下,他跟她说,等到满树桃红的那一天,他会在那里等着,让她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原来,那一句话,只是一句永恒的誓言,一句缠绕了她一辈子的许诺。

出了殡仪馆,竟是个难得的艳阳天,雏羽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坐在桃树下的长椅上,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任粉红的花瓣落在肩头,落在盒盖上,人们说,这是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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