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遇故人（1 / 1）
站在大街上，九歌却已经辨不出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他。她四处看了看，似乎终于找到了方向，欣喜的抬了步子，一刻也不敢耽搁。
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九歌的手掌按在了路上，有些微辣的疼痛传来。她顾及不了许多，迅速站起身，只管低着头向前快步走。
脑袋突然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九歌还未抬起头，就被来人一把按住。
那是她熟知的胸膛，九歌挣扎着仰起脸看着眼前的男子“爹，爹，我要救姐姐，她不能死的，她养了我十几年，她不能死的。”
“君雪逝已经来了，他应该在替她诊断了。你这样向无头苍蝇似的乱跑有何用？”幽皇说了一句责怪的话，看着九歌一张痛苦的脸，便没有再说下去。
“君雪逝来了？太好了，那姐姐一定有救了。”九歌有些失魂落魄的转过身，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来时的路了呢。
幽皇将她横抱而起，快步朝怡红院的方向而去。
走进怡红院的时候，发现大厅内挤满了人，有的人在垂着头抹眼泪，有的则在用手帕掩着脸幸灾乐祸的笑，有的人则是摆出了一副晦气的模样。
九歌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幽皇抱着她迅速上了楼。
走到房间的时候，就看见身边的丫鬟已经哭得晕了过去。君雪逝满脸阴郁的站在了一边。
幽皇将九歌放了下来，九歌一步步走了过去。雕花的床上，柳嫣儿在静静地沉睡，细密的睫毛覆盖在苍白的眼睑上，如此宁静安详，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她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仿佛在离开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床上的她安静的盛开着，如一朵美丽的花，却终究摆脱不了枯萎凋谢的命运。如同窗外的花，仿佛顷刻间尽数凋落了。
泪夺眶而出，九歌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幽皇将她拉入自己的胸膛，流出的泪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胸膛。
“将她葬了吧。”幽皇揽着九歌，对着门外的人说了一句。
“我要带姐姐去一个地方。”九歌从幽皇怀里挣脱开。幽皇看着她，点点头。
“谁要把人带走？她倒是死了，老娘却什么也没得到。”老鸨肥大的身躯拦在了门边。
“凭沧琅阁。”幽皇掷地有声的说出四个字。老鸨的脸色顿时惨白。
“你当老娘吃素的啊，什么沧琅阁，你说是就是吗？”老鸨昂了昂胸，有些轻蔑看着幽皇。她可不能被人的一句话就忽悠了。
“不好了，妈妈，后院着火了。”此时却听到一个姑娘慌张的喊道。
“什么，哎呦，我的天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事啊，还闲着干什么，都给我救火啊。”老鸨一听顿时急了，也没心思再管柳嫣儿的事了。
怡红院门外安排了一辆马车，有人将柳嫣儿的尸体搬上了马车。一代名妓香消玉损，这件事很快在四方城内传开。
马车驶过的时候，有不少人站在了两边默默的看着。
马车一路过去，出了城。
终于在城外的一处凉亭停了下来。
幽皇抱着柳嫣儿放到了凉亭中。周围有柳絮纷飞，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爹，我想一个人和姐姐呆一会儿，你先回去吧。”幽皇看了一眼九歌道“你在外散散心，五日后，我来接你。”
九歌点点头，就看幽皇转过身走了。
“姐姐，你看，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九歌清楚的记得，那年她十岁，柳嫣儿二十岁。她的生辰那天，求了他一定要带她出来。
那时候，柳嫣儿在老鸨面前说尽了好话，也一直装着病，晚上才得以与他们一起出来。
那一晚，皓月高悬，星河璀璨。那时候的九歌还是个孩子，只一心围在他的身边，嚷嚷着要礼物。
他只无奈的笑，说来的急，没有带礼物。月下，他月白长衫，清贵无双，浅浅笑意，雅致风韵。
九歌委屈的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柳嫣儿开始哄她，说教她跳花满袖。那是她的成名作，从来不愿教人的，更是因为那是他言传身教的。
九歌听后开心的笑了。
随后，柳嫣儿又从腰间拿出了两个香囊，一个给了九歌，一个给了他。
九歌欣喜的拿过来嗅了，是好闻的海棠香味，还夹杂了另一种说不出的香味，那是柳嫣儿精心弄的，独特的让人闻了就能记住的味道。九歌拿过另一个，伸出小手为他别在了腰间。柳嫣儿看着，嘴角都是甜甜的笑意。
“夜深露重，当心着凉。”他从身后解了外衣给她披上，那时候九歌还很小，衣服拖在地上，沾染了泥土。九歌瞥了一眼柳嫣儿，见她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
“我看啊，这衣服给姐姐穿正合适。”九歌笑嘻嘻的走上前为柳嫣儿披上，柳嫣儿重新褪了下来递给了他，柔声道“公子这样，第一个着凉的该是公子了。”
“就是，这样姐姐该伤心了，那样姐姐就该也病了。”
“九丫头。”柳嫣儿羞红了脸娇嗔了一句。
他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丰神俊朗“原来两个人都是嫌弃我的，索性我自己穿了吧。”
柳嫣儿再次羞红了脸，九歌则是挽着他的手臂乖巧的将头靠了过去。
那一晚，柳嫣儿翩翩起舞，粉衣罩体，有暗香盈袖，柔美的身姿只愿为他一舞。他端了琴为她和着曲，优美的旋律如水般流泻。
九歌笨手笨脚的在一边学着，不时引来两人的笑声。
那一晚，她好像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亲人陪伴的家。
那一晚，柳嫣儿也忘却了自己是一个风尘女子。她如同一个普通女孩一样，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流露出深情的眼神。
想到此，九歌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是混着泪的。如今，柳嫣儿已经安静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对她笑，再也不能跳舞。
后来，柳嫣儿很多次的提到想再来亭中看看，九歌答应，喊了马车，却见她过了片刻又摆手说无趣，只是看着窗外久久不说话。她知道，没有他陪她去，那个地方便没有意义。
她果真是病了，相思之病。
她一生，等的也不过是他的一次回眸。
“歌儿。”身后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九歌的身体瞬间僵硬。那个声音如晴空的一声雷，惊动了她平静的心。九歌却没有起身，没有转头，眼光依旧停留在柳嫣儿身上，眼角还未风干的泪又再次流了下来“你知道吗，她等了你六年，即使在死前也想看你一眼。她早就可以离开，可是她一直留在了怡红院，她只是担心，如果有一天你来了找不到她。只可惜，现在你来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歌儿，你在怪我？”
“姐姐不怪你，我就不会怪你。你带着姐姐走，让她至少可以停留在你身边一刻。”九歌嚯的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歌儿。你不想呆在我身边？当初你为何要离开？”
九歌的身形顿了顿，回到道“我现在活得很开心，至少他不会就这么离我而去，让我觉得抓不住。”曾经留在他身边是她唯一的愿望，可是现在她知道不是了，柳嫣儿更是让她看清了，这个人，是她留不住的，也是她不该留的人。
再不停留，九歌拼命的跑开。后面他再说什么话，她也听不见了。
她好像闻到了那淡淡的清香味。
她其实很想回头看看他的，看看他是不是老了，是不是还很健康，是不是还和以前儒雅，带着浅浅的笑？可是她怕，她回头了，看到他，就不愿意走了。
她现在应该怨他的，至少为了柳嫣儿也应该怨他的。
她的脑海里仿佛看到了那一天他决然离去，她定是想过追出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乞求他不要离开。可至少柳嫣儿有了她该有的姿态，也保持着她一贯对他的态度。柳嫣儿一直站在院子里，穿着她常穿的粉裙。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出现，并不是为自己的出现，然后又如出现一般突然而决然的，离开。
有风掠过，吹落了她眼角的泪。眼泪就这样簌簌而下，她却没有哭出声，泪水化了她的妆容。她固执的一直站着，月光沉默，灯光黯然，她的脑海里只有他的眉眼，他的笑意。她在院落中舞起了他教她的花满袖，折腰，抬臂，挥舞水袖，她的每一步都舞的恰到好处。可是他没有来，于是她也就假装他只是如同以前离开了，过段时间又会回来了。这一别，竟已是成了永别。
季风吹落繁华，落花掩心事的萧索。
天涯，彼岸。
这一生可否为你，舞尽时光的琉璃色彩？
只为你一许称赞，温柔回眸的喝彩，我便耗尽情义，画薄岁月。
跑了很久，九歌终于停了下来，眼前正是一方碧水，一叶窄窄的乌篷船，绕过重重屋檐的拐角，慢慢地驶来。艄公在船尾慢慢地摇着橹，一身青衣的男子站在船头，双手负在身后，腰间挂着一管碧绿晶莹的长萧。
小船一点一点地靠了过来，透过蒙蒙的细雨，她看见了他的眼睛。一双如墨般深沉，遥遥不见底的眸子，清冷如月。继而她又看到了他的脸，温润如玉，仪容秀丽。
“二少！”九歌低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