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寂寞芳华（1 / 1）

九歌平静的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后，就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离开了。他们俩应该出城了，此时再有人发现估计也追赶不上了。

九歌这样想着，准备推开窗户跳出去。

此时门却被推开，九歌着实吓了一跳。转过脸一看，竟然是柳嫣儿。此时她的面色憔悴，乌丝凌乱，裙裾上还沾满了泥土。一双眼睛无神的低垂着。

“姐姐，你怎么了？”九歌被柳嫣儿的样子吓坏了，她何时见过一样风情无限的柳嫣儿这般狼狈模样。

“九丫头！”柳嫣儿抱紧九歌，身体颤抖，无声的哭泣起来。

九歌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安慰，想着定是她所等之人负了她。

哭的久了，柳嫣儿终于放开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有些尴尬的笑着“九丫头，姐姐这样，倒是让你笑话了。”

“姐姐。”九歌忧郁着脸看着柳嫣儿，此时何必还要强颜欢笑。

“九丫头，他来了，又走了。我在那里等了他很久，我看到他来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然后他带着我上了马车，我躺在他怀里睡着了。可是当我醒来后，他不见了。我才发现，马车还在城内。我下了马车，一时间竟不知道往哪里走。第一次觉得，我是个没有家的人，除了怡红院，我没有别处安身，别处也不容我安身。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九丫头，你知道吗，早上的街上真的很冷清，很冷。”柳嫣儿神情漠然的说完了一切，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脸色更加的苍白起来。

九歌刚想要说什么，就见柳嫣儿晕倒了在了自己的怀中。

找来了大夫，大夫摇头，说这是急火攻心，若是病人心结不打开，便无药可治，现在也只能开了方子调节一下而已。

听到这个话，老鸨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一副厌恶的表情。并说休息几日，必须要登台献舞，不然就赶到后院去做苦力活。

九歌气的牙痒痒，恨不得让幽皇派人来把整个怡红院一把火烧了。可是眼下，需要在柳嫣儿身边，九歌不能回到沧琅阁去，只想着，等柳嫣儿一好，再来找怡红院算账。

病来如山倒，柳嫣儿的病来的又急又快。九歌呆在柳嫣儿身边几天，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那些身为花魁的风韵都荡然无存。

“姐姐，你不要想那个人了，那个人不过是个混蛋，你何必想他。”九歌越想越气，那个人不知道是谁，竟是这般无情。如今柳嫣儿病了，至少也该来探望一下。

病床之上柳嫣儿虚弱的摇摇头“九丫头，我最想的不过还是他而已。知道我为何愿意跟那个人走吗，不过是看着他有几分像他，那份气质，仿佛让我又遇见了他。我自知，这一生早就与他无缘了，想着找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也就罢了，却不想，连他也是不愿意要我的。九丫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入了这青楼。若是由得自己选择，当初就是给人洗衣做饭，被人呼来喝去也不该来着风月场所的。”柳嫣儿说着，眼角的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姐姐，你快别说了。我带你去我家，我有个朋友医术很好，他一定可以治好你。”九歌擦了擦眼角的泪，就要将柳嫣儿扶起。

柳嫣儿摇摇头“九丫头，我这一辈子只想再见他一面，其他的早就没有念想了。”

“姐姐，我，我不能去找他。”

“我知道，我知道，九丫头，我不为难于你。九丫头，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第一次见他，我还只有十岁，连做怡红院姑娘的丫鬟都配不上。只能在后院中洗洗衣服。

那时候的我啊，就很不甘，那些姑娘家跳的舞步，唱的歌，我一学就会，我总想着，以后我肯定能比他们还要厉害。我要挣很多的钱，再也不要做洗衣服这样的事。后来有一天他出现了，他总是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对着我浅浅的笑。我那时候就想，他是来看哪个姑娘的吗，那样的笑肯定能迷倒怡红院所有的姑娘的。

可是有一天，他却走到了我跟前，问我想不想学跳舞。我欣喜的点头。他开始晚上来找我，在后院根本没人在意，他教我弹琴，教我跳舞。

我学的很快，他看着很高兴。那时候我就想，我若是要跳舞，也定是要跳给他这样儒雅的公子看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再来找我，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他说他可以帮我坐上怡红院的头牌，只要我照顾这个婴儿。但我若是对这个婴儿不好，他就会让我过的比现在苦上很多倍。

我被他吓住了，他却笑了，说刚才都是玩笑话，故意吓唬我的呢。那时候我真的害怕了，扑在他怀里哭了。我害怕的不是我会过的很苦，而是他从此不来见我了。

十四岁那年，我以一支舞花满袖轰动了整个四方城。那时候的我，不在乎别人的掌声和爱慕的眼神，只盼望深夜之时他来了，教我舞步。

有时候他一连几个月不能来一次，我就觉得没有精神，连跳起舞来都没有力气。

后来他终于来了，我欢喜的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可是他却先将你抱起，问你最近过的好不好。我在旁边看着也高兴，毕竟只要见到他再来就好了。

记得有一次，我跳舞将脚崴了，一心想着他来了我却不能下去看他。于是强忍着痛一定要你扶我下去。

他来了，看到我的伤，脸上有了怒意，责备我这样了还不知道躺着。当时我啊，如同吃了蜜饯一般甜，心想着，这就是爱里痴傻的女子了。

看着他为我在脚踝上敷了药，还叮嘱我最近不要走动，我想着，时光就这么停止了该多好。

九丫头，你可别笑我傻，他的年龄恐怕也快能当我的爹了。可我就是无法自拔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期间有好几个富家子弟想为我赎身做他们的妾，我都拒绝了。若是我赎身了，他兴许就不再来了，我连名正言顺看到他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你走后，他就真的没再来了。那天，他对我很失望，他信错了我。

我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他难道不知道我的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宁愿被人说从小就不知廉耻和别的男人生下了野种也不介意吗？我将我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他难道一点没有感动吗？

我以为他总会来的，至少念在那么多年的情分上，十岁到二十二岁，他都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他也该来看我一眼的。可是他一次没有来过。你看我的窗下，就是那个他教我舞步的后院。多少个夜晚了，我总是站在这里，幻想着有一天他出现了，然后看着我浅笑。

可是好久了，六年了吧，他都没有出现。我知道，他的身份显赫，必是早就把我忘了的。我也没什么奢望。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只是听着他再喊我一声“嫣儿“而已。

后来，我遇到了那个舒公子，他笑起来很淡，真的很像当年的他。我就想，如果这个人对我好，我就把他当做他的影子一辈子跟着他也很好。却不料，也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兴许他一点都没爱过我，我所有的家当被他带走，原来他不过是贪那么点钱财而已。想来，这世间，也只有他对我无所求，可偏偏就是他对我无所求，为何，为何？我是个□□，我不要求名分，只要他给我些温存就好了。为何，为何，这些都没有呢。九丫头，我不甘啊，我不甘啊！”

“姐姐……”九歌听到此，泪水再次决堤而下。许是她错了，如果她不离开，也许，柳嫣儿，过的就没有那么苦了。

“咳咳……”柳嫣儿突然间剧烈的咳嗽起来，九歌慌忙捋着她的后背让她呼吸顺畅些。可是柳嫣儿越咳越厉害，身子向前倾，一口鲜血就咳了出来。

“姐姐，姐姐，你快随我走，我要救你，你不会有事的。”九歌吓坏了，她必须要带着柳嫣儿去见君雪逝。

“没事的，我休养几日就好了。只不过是咳嗽而已。”柳嫣儿摇着头拒绝“九丫头，我身子好着呢，我近些日子又新创出一些舞步，找时间还要来教你呢。你这丫头和我当初一样，学起来又快又好。”

就这样，又拖了几日。九歌已经飞鸽传书到了沧琅阁，希望君雪逝可以尽快赶来。

这一日，九歌看柳嫣儿脸色似乎好些一些。正当高兴之时，就听柳嫣儿说道“你看，是他来看我了吗？”

九歌疑惑的看向门外，空无一人。

“快，九丫头，快扶我起来梳妆，他定是要教我跳舞的。我是不是老了，憔悴了，那要多扑点粉了，不然他看到我要皱眉的。”柳嫣儿慌乱的起床走到了梳妆台前。拿起木梳一遍遍的梳着青丝。

不知为何，九歌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九丫头，他定是在院内等我了，我要去为他起舞。”柳嫣儿不知哪里来的精神，提着裙裾就匆匆下了楼。九歌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一个踉跄摔倒。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柳嫣儿挥舞起长袖，在院中起舞，凄美的歌声响起，舞姿蹁跹，如同一只摇摇欲坠的碟。

“姐姐，不要跳了，不要跳了。”九歌站在一边却是无法阻止。

柳嫣儿眼神迷离，怔怔的望着某一方，每一个旋转，眉眼间都是含情脉脉。她仿佛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白衣胜雪，眉宇浅笑。

这一刻，她的脸色微微有些潮红，像是回到了十几岁少女的情怀。

“姐姐，你等着，我带他来见你，你一定要等我。”九歌说完就向门外跑去，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将那个人带来，再见她一面。

那是回光返照，她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