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兀自成灰（1 / 1）
“后来呢？”听到这里，故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结束。因为这个故事里，有一个人物虽然没有正面出场，但绝对是个重量级人物，那就是当时的幽皇。
“后来？后来怎么了？”
“你不是说苍雩期间离开了吗？她回了沧琅阁和你说了什么？”九歌总能抓住故事的突破口，这让幽皇很满意。
“她是回了沧琅阁，和我说要离开沧琅阁，从此以后留在苏岑身边。”
“爹允了？”
“允了。如苍雪一样，留下她的剑，她就可以走。”
“这么说，苍雩是回来准备和苏岑长相厮守的？苏岑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那时候苍雩手中没有剑，她被苏岑刺中。她当时心灰意冷要跳下悬崖，是我把她救了回来。”
“苍雩真的自杀过？”九歌不禁感叹，有时候深陷在感情中的人着实无法让人理解。有大好的时光不去享受，比如有那么多的猪肘子可以啃干嘛要去死呢。
其实苍雩还是输在了天真上，她怎么能觉得自己杀了那个男人的爹娘，还能和那个男人长相厮守下去呢。
“那一剑算是为沧琅阁而受，苍雩在时为沧琅阁效命六年，我答应她，六年内不打苏家的主意。而她自此也住进了百剑楼，再没出来过。苏岑那个小子倒是有几分本事，表面上很风流，其实也一直在打听沧琅阁的消息。若不是答应了苍雩，苏家这六年哪里有这般安稳的日子过。”
“爹，难道上次是苏家人做的？”九歌想起，那所谓的苍雪背后的人还没有现身呢。
“九歌，你以为苏岑有这么大的能力？”幽皇含笑着问她，九歌摇摇头。她去过苏家，虽然富贵，却不像这么有实力的人家，毕竟只有了苏岑一个人，苏家已经不如当年了。
“苍雩是个傻姑娘，她不明白，这外面再好，沧琅阁才是她的归属。这六年，苍雩过得很苦，她受了一掌，又受了一剑，当初以为她是活不了的，却活到了今日。她当初若是狠心杀了苏岑，便也就一了百了，也不用如今受着痛苦。”
“爹，也许她杀了苏岑，今时今日会更痛苦。”九歌有些心痛，苍雩身体已经不如当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什么故事的悲剧结局。
“可是苏岑不爱她，这个男人若是爱她，六年前就不会伤她，六年中更不会一定要找到她，现在也不会逼着要她现身，他不过是要杀她，报爹娘之仇。”
九歌静默下来并未反驳幽皇的话，也许故事中，苏岑只是一个公子哥的形象，对苍雩只是一时兴起，六年来，他不是一直风流的过着吗？而如今，对苍雩也真的只有恨，一定要手刃她才罢手。
正在此时，苍妩摆动着腰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相偎的两人，并未说什么。
“阁主，找遍了整个苏家，并未发现东西的下落。”苍妩媚声禀告。
“爹，你是声东击西？趁着苏岑不在又去找东西了？爹，你到底要什么？”九歌很快想通了这件事，但是，想到幽皇及时出现不过是有自己的目的，不免有些失落起来。如果有一天，幽皇面临着和苍雩一样的决定，他会不会下的去手。九歌不敢去想，她脑袋往幽皇的怀里蹭了蹭。
“青玉双龙杯。”幽皇说道。
“咦，我听苏岑提到过，他说这杯子早知道有人惦记着早就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九歌惊讶的仰起脸，怎么这么多人想要这个杯子。
“是吗？这件事我会去查。苍妩，若是苍雩天亮之前没有回来，你便带人将苏家灭了，一个也不要不留。”
苍妩点头，转过身离开。
“爹，苍雩会死吗？”
“九歌，你好好养伤，这些事不要担心。”
“爹，你要这杯子做什么？爹，你要是找到了能不能借给我，我有个朋友需要他救人的。”
幽皇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九歌点点头。
“爹，我累了。”
“嗯，那你早点歇息。”
“爹，我要抱着你歇息，我害怕。”
“这里是沧琅阁，很安全。”
“爹，我不要，我怕你又去找苍妩。”
幽皇笑了笑，翻身上床，将九歌揽在怀中，自己靠在了床边。怀中的人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附在苍白的眼睑上。幽皇看着她，忍不住在她的侧脸轻轻的吻了吻。九歌当是有蚊子，用手挠了挠又睡着了。
树林中，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相对而立。月色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林中寒风阵阵，他们却丝毫不动。
“我听说，你一直不相信我死了，六年来一直在找我。”苍雩说着，声音有些嘶哑，许是因为已经太久没说过话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没亲眼看到你的尸体就不会相信你已经死了。”苏岑紫色的锦服被夜风胡乱的吹起，他微微的闭上了眼睛，眼前的女子，依旧如同记忆中那般美丽。
“就这么想亲手杀了我？”苍雩淡淡一笑，忍住了咳嗽。她的脸很苍白，却依旧保持着清冷的姿态。
“我只问你，你当初怎么下得了手？”
“我是沧琅阁的护法，不过是杀人而已，我不会手软。”
终于等到了这个答案，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苏岑苦笑了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好傻，明明知道真相了，为什么苦苦的还要追寻一个答案。
“不过就是一只杯子，你当初问我要了，我就会给你。你何必杀人，你当真绝情啊，与我，都不过是一些逢场作戏么？”
“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这些话便不该再问我。”时间已经不多了，苍雩强忍住站稳，再坚持一下一切就都会结束了，苍雩这样告诉自己。
“雩儿，你可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
她想说记得，七年前的苏府。可是她抿唇不答。
“那应该是七年前的一个下午了，在四方城内，当时你蒙着面纱，我坐在轿子里。你蹲下身子，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孩，给了她银子。那时候我想，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却不想，你竟对我的爹娘下了如此重的手。”
“雩儿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我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当年他曾认真的对她这么说过。
“我从未说自己善良，一切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雩儿，你太过分，太欺人。”一厢情愿四个字终于苏岑愤怒跃起。六年来，他的功夫很有长进，他一直想如果当时他与苏羽一样学武，恐怕早就洞悉了苍雩的身份，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他就可以阻止了。
苏岑快步上前，落在苍雩眼前都是耀眼的紫色。
苍雩拔出长剑，六年前为他弃剑，六年后，又是因他而出剑。
苏岑在她跟前的时候，苍雩毫不犹豫的挥剑。
苏岑的武功进步很大，他旋身挥掌，几招下来握住了苍雩执剑的手“这就是你当初刺我爹娘的剑？你还能闻到上面的血腥味吗？就这么带着它，你不会做噩梦吗？”
苍雩不答，手腕一转，挥动剑柄，苏岑向后一仰，躲过了剑势。
树叶簌簌而下，落在他们的周身。就在几片树叶从苍雩眼前落下的瞬间，苏岑快如一阵风，上前迅速夺过了苍雩的长剑。
树叶落下的时候，长剑已经指向了苍雩。
苍雩愣了一刻，当下毫不犹豫的飞身而起，苏岑挥剑迎上，苍雩白衣胜雪，白色的衣袂逆着风飞舞。两个人在空中相遇，苍雩伸手欲夺回自己的剑，苏岑的手腕被她扣住。而他的另一只手臂却揽住了她的腰，时光仿佛飞到了那一晚，他在她耳边说着“别怕，有我。”
苍雩突然对他绽出笑颜，苏岑一惊，手腕处吃痛，那一把长剑直直的穿过了她的胸口。她的手还握着他的，她借着她的手，杀死了自己。
“我杀了你的爹娘，六年前，这条命就该给你的。少爷，其实我也傻过天真过爱过，以为可以和你那样一辈子呢，我忘了，我终究是个杀手，杀手总是会杀人，也是会被别人杀的。”苍雩一把推开苏岑，整个身子轻的，像一片天际飘下的羽毛。
苍雩是个孤儿，从小被爹娘抛弃，孤苦无依的活了几年被幽皇看中带回了沧琅阁。除了幽皇，这世上怕是没有谁对她好，但幽皇对她的好却不同，他是她的主人，再多的好也有隔阂。所以这世上，唯有让她感到暖的只有这位苏家公子苏岑。他让她觉得自己是被人疼被人在乎被人信任被人捧在手心的。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才有了决心离开沧琅阁。却不知道，那不过是华丽的梦而已。
“不要！”苏岑心中顿时一痛，飞身而去，将苍雩揽住。
苍雩落在了苏岑的怀中，看着苏岑的脸，这张她思念了六年的脸。六年来，记忆总是会回到七年前的某个夏日，他对她笑，眼底饱含的无尽的温柔。
终于，他又在眼前了。苍雩的手伸了过去，苏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指尖，温柔的看着，小心的呵护着。
只是她再没有时间感受了，手从他的手心无力的滑落。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这是苍雩第一次落下泪来，也是她最后一次落泪。苍雩的生命终于如一缕青烟，逐渐消散。
苏岑抱着她，笑了，轻柔的唤了她一声“雩儿”，如七年前那个夏日，他们四目相接，他朝她温柔的笑着。
她不知道，这些年，他很想她，梦里梦外都是她。她不知道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眼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任何一个女子。
他不知对她是爱是恨了，他也不知看到她活着的那一刻是喜是悲。当初她不忍心下手，他又能吗？时至今日，他也无法清楚自己的抉择。
只是，她帮他做了决定，用她的剑借他的手刺进她的身体。
苏岑看着她，也许是林中的风太凄冷，他忍不住落下了几滴泪，却没有用手擦拭。
此后，苏家连着苏岑都一起在江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