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尾声漫漫【二】（1 / 1）
萧凊哲站在院子里仰望夜空，连日阴雨，今晚却有繁星点点。深吸一口气，很好，心不再那么刺那么痛。
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对，一直是那个夏天，回国后的第一个夏天。刚回来就接到一项不算任务的任务，母亲孙秀玫让他代表公司向本市的一所普通高中捐赠一批化学实验仪器。母亲的话从来是对的不容反驳，她说这样可以亲民还可以让他先慢慢适应国内的环境，最要命的是，捐赠化学仪器的同时还要给每班高三的学生上一堂实验课。
他刚从一个学生转换成社会人士，但是再回过头来看那一群小子丫头，绝对不相信自己也是那样走过来的。那些在他身上打量的眼神和在背后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使他无从适应，呵，现在的孩子多疯狂。
又一个高三班级。
依然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Andy,作为自我介绍。
学生还算守规矩，认真地捣弄自己桌子上的仪器，试管、铁架子轻轻的“霹雳嘭啷”撞击着。
突然听到前面右边靠墙，倒数第二排一位女生清脆刻意的咳了几声，接着有声音从同一个方向传过来：“Andy大叔，我的酒精灯好像是坏的。”这话一出，整个教室静默了一瞬，然后激起了小小的沸腾。他环看四周，所有的学生在看他，等待他的反应。早就领教过学生的各类无厘头的提问，只是在课堂上没碰见过叫他大叔的学生。他皱眉，这个故意不愿意喊他老师的学生个子有点高，站在那很突兀，关键是她没在看他，低着头，偷笑着往身后右边观看，炫耀着自己的特别。
他抬步走了过去。这个时候想不出对策，只能按照老的套路解决问题，早年在美国熏陶的美式幽默此刻全然发挥不出来。拿过酒精灯一看，上面的绒线很短很短，像是被剪刀剪掉的。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埋怨：“我说是坏的吧，上面连灯芯都没有。”
“嗯。”他收起酒精灯严肃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楞在那，远处再次响起了微微的声响，大家似乎都在看好戏。
他好意化解误会：“这位同学，你别紧张，只是觉得你很勇敢。我不介意你叫我大叔，更不介意你直接叫我Andy，其实我也是刚毕业的学生。”稍一停顿，加上一句，“大学毕业。”
实验室里哄堂大笑。只见她鼓着腮帮，脸涨的红红的，一鼓作气回答他：“我叫苏倩倩！”声音似乎有点高，视死如归的表情很是好看，不停的往笑声最大的那一边挤眉，就是没看他。这个阶段的女生自尊心特别强特别敏感，特别还是漂亮的女生。
他指了指远处那位笑的最大声男同学的桌子：“看着你的试管，刚才看你没预热，小心会爆。角度也不对，太直，而且试管底部不能压着酒精灯。”那位被指出错误的男生不好意思的止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冲这边的倩倩做了个鬼脸。
真是一群快乐的活宝。
她没在意，对着他说：“老师，你还是赶快先给我换个酒精灯吧。”
他看她一眼，挑了眉，用表情告诉她现在的称呼才正确。倒是她故意把话说明：“老师，你不会介意刚才喊你大叔吧，其实我那一叫只觉得顺口，没特别意思。嘿嘿，其实你不老，一点也不老，Andy这名字非常适合您的气质，大家都这么觉得。”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Andy的名字会合适他的气质？“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觉得？”他问。
她嬉皮笑脸的说：“反正大家都一直这么觉得，有空的话你回家可以听首叫《笨小孩》的经典歌曲，会有意外的惊喜。”
这首歌他还真没听过，或许听过只是没在意，听到歌曲名字还是怔了怔，像是她们的恶作剧。想了下说：“好的，谢谢这位苏倩倩同学的提议，勇敢的给我上了一课，这也是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只见她笑的很开心，连着周围的同学都笑的意味深长。她明明只是对着周围的同伴笑，但那左右两边快乐的眼涡仿佛只属于他的。
重回校园短暂的时间在惊喜与被惊喜中过去，他记住了那个叫苏倩倩的小女生，还有那首叫《笨小孩》经典歌曲，原来她们笑的那么开心是为里面的歌词。
往事依旧，只是能记住它的人不同。拉回思绪，往事依然会清楚的印在脑海里，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改变。
身后的大宅灯火通明，为谁而点？他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愿意这样等他，没缘由的笑了，小时候渴望的爱现在却狠狠的补给，哪消受的起。他不进去，她会一直等下去。
推门而入，还是那个位置，他的母亲孙秀玫端坐在沙发椅上，目光炯炯往这边来。走近她先开口：“妈，对不起，我回来了。”
眼前的孙秀玫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回来就好，没有比儿子回来更好的，事情总归了解了。她的感受从来不重要，只要，只要没错太多就好。
孙秀玫说：“嗯，上去休息吧。”多说无益，相信儿子早晚有一天会理解她。
萧凊哲停在她面前，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明天我就回公司，以后再也会不做这样糊涂的事情了。”然后笑起来，“以后您的儿媳妇会有的，希望您不要催也不必安排，我会主动寻找，条件绝对让您满意。”声音真的很好听，都是她一直以来想听的那种语气，沉稳、随和。
孙秀玫定定的看着儿子，此刻的儿子给她的唯有信任。“好。不过我不想等太久。”她说，一句话涵盖了所有的东西，原谅、接受、告诫。
萧凊哲泰然自若又勉强一笑，说：“不会让您等太久。”
孙秀玫终于释然：“上去好好休息吧。”
萧凊哲看了她一眼，无语，默默起身向楼上走去。踩上第一阶台阶，突然收住脚步，转身：“妈，明天下午我陪你去医院换药。”
孙秀玫楞在了那，最后用那只可维系坚定身姿的力气，幻化成眼神示意他自己已经明白。他领悟后重新拾阶而上。在他转身一刹那，孙秀玫眼中的两行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最后那噙不住的泪水打湿全部脸颊，浸湿颤抖着抿紧的唇角。看一个人成长需要多大的代价？在她心里这天底下只有亲情这门学科最难。
今夜为谁无眠？
还是为那个人。曾经的小女孩原来也可以变的如此强大，或许是他不该破坏她原有的平衡。无数个夜晚为自己错过的机会而懊恼，明明是他先发现她，注视她的，可为什么不敢迈开那一步呢？或许是那从前的画面太美好，他不舍惊扰吧。是吗？他倒问自己，还是因为从来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导致现在的样子。直到那个小姑娘会长大，会快乐的恋爱，他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而那颗像芥菜子一样的小种子不断壮大，最后在那一瞬间爆发。
如今呢？她亲手用力推开他，投进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想到这，萧凊哲脑海中她和另外一个男人拥抱耳鬓厮磨的画面使他瑟瑟发抖，青筋毕露，在黑夜里连自己都看不见。都说人不能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那样终究会全部错过，只有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才会幸福。要做到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何其难，最后，那份爱沉重的让他沉溺，不堪的让她逃离。
他轻轻笑起来，无声淹没在黑夜里。不用再继续扮演悲剧的角色，也不用再自责失去值得真爱的人了。
倒一杯杜松子酒，一饮而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再满满倒一杯，开了音乐，磁性低沉的男声反复昂扬吟唱着那句“我们今生就像梦一场，有你陪，醉了又何妨，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呀，凡尘过后终了无牵挂”。
今生会很长，长到来不及忘了她。没了情丝，终了无牵挂。所有的一切都深埋在心底吧，这样谁都惊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