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血泪迷蒙(上)(1 / 1)
钟世悠一路抱着天夏冲向药膳房,将门狠狠的撞开后,长歌回过头,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他皱着眉头急躁的说:“糟了。”马上过来把脉,继而更加深沉,沉痛的说:“孩子没有了,天夏……我不知道……”
长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也狠狠的抽痛着,可是作为医者,他说出来的话,便是事实。这一句沉重的略带哽咽的话,击的钟世悠一个踉跄,他第一次露出如此溃不成军的表情。
那一刻钟世悠的心里这样想着,若是她不在了,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天夏的身体一直很弱,这一胎其实怀的并不是时候,如今被硬生生欺压到滑胎,能保住母体,竟然难入登天。
钟世悠将天夏放在床上,懊恼的揪着头发,他有多悔恨当初那一夜自己的愤怒,明明那么珍惜,却想用那样的方式占有她,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
他靠在床边,不忍心抬头看天夏苍白的脸,更不敢去看那些鲜红的血液。他近乎崩溃的蜷缩成一团,儿时的悲痛记忆如泄闸的洪水,顷刻间蔓延,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当年先皇还是王爷时,酒醉而误入了一个侍女的房间,色迷心窍,见那侍女长得极为俊俏,便强硬的将她按倒,一晌贪欢随之而来的不是宠爱而是厌烦。侍女偷偷跑到不见天日的小阁楼里,十月产子,是个男孩,小的像一只猫。
那个生于阴暗阁楼里不见天日的男孩子便是钟世悠,如今大紫国雍容华贵的倾世帝王。
他的母亲名为阿紫,是王府里唐侧妃的侍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事还是被唐侧妃知道了。阿紫被宠幸事小,还敢将王府的子嗣生出来,这便成了多年来未怀有孕的唐侧妃眼中钉肉中刺。
钟世悠懂事的早,一岁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小手摸着母亲的脸,为伤痕累累的母亲擦眼泪。他从小就不爱哭,也向来不闹,安安静静靠着柜子,一坐就是一天。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奶声奶气的一句“妈妈不哭。”
阿紫抱着他小心翼翼悄悄的说:“阿悠乖,娘亲不哭。”
在钟世悠的世界里,头顶没有天空,脚下没有土地,有的只是阴暗潮湿的腐朽气味,只是黑漆漆没有丝毫光线的破败木柜。偶尔会开一次门,阿紫出去受刑,有时候很多天不回来,有时候当天就回来,一身血气,衣衫褴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钟世悠两岁了。
那一日新年,他一早就被外面的爆竹声吵醒,他趴在木柜的缝隙里努力想看看外面热闹的景象,可是终是不能。
新年夜里,阿紫抱着他,轻轻放在臂弯里摇。他依旧瘦小,眼睛细长,温柔的看着母亲尖尖的下巴。
厄运是这一夜到来的,三个男子闯了进来,阿紫将钟世悠塞进一个陶罐里,钟世悠动弹不得,只能从陶罐破裂的小口看着母亲的衣服被撕烂,然后三个男子轮番对她进行侮辱。
母亲的眼睛始终看着他所在的小陶罐,紧紧抿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钟世悠用力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眼泪还是不住的掉落。那是他第一次哭吧,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动,不能让三个男子发现他,他知道,母亲一直都在保护他。
血淋淋分开的腿,母亲奄奄一息。三个男子扬长而去,猥琐的笑着。
这是定格在他眼睛里最后的画面。
血腥味蔓延在逼仄的空间里,钟世悠哆哆嗦嗦,甚至不能从陶罐里爬出来。他想,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和母亲的尸首待了三天三夜,尸体发出的腐烂臭味几乎让他昏厥,可是他觉不到恶心和反胃,只有深入骨血的难过。
那种痛,让他连哭都忘记了。
后来他是怎么从陶罐里爬出来的,好像是那个破旧的陶罐自己碎裂的吧,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爬出来后,从母亲的腰间取下那枚刻着他名字“悠”字的玉佩,然后留了母亲一缕头发。
他太弱小了,连个衣冠冢都不能为母亲立,更别说将母亲埋葬。
他不会走路,慢吞吞从阁楼里爬出来,被外面的太阳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他闻着外面的空气,淡漠的想,他日后一定要很强大,强大到让一切为母亲陪葬。那个苦命的,美丽的名叫阿紫的女子,是他一生中最初的也是最决裂的疼痛。
“娘亲,让我为你去痛,然后沦陷一切曾让你痛苦的人和事。”
这是四岁的孩子邪魅一笑后说出的话。
那一年,他知道了三个男子是谁差遣来的,唐侧妃。唐家,必灭。他对自己说。
两岁到四岁,这两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怎样熬过来的,钟世悠忘记了,太过痛苦的,都不记得了。他的强大,建立在切肤之痛上。
后来先皇登基,钟世悠十二岁,天纵奇才,深得先皇赏识。他设计陷害当初的唐侧妃,将其凌迟处死。他坐在高台上,看着一声一声尖叫,被割了七百多刀已经不成人形的唐侧妃,邪魅一笑道:“痛么?更痛一些吧?”然后他起身,优雅的走到她的身前,泼下盐水和开水,一点一点的淋,看着她扭曲的面孔,依旧笑着。
当年钟世谦受钟世悠指使与天夏联手扳倒谦王妃唐染,唐家之所以那么快就被连根拔起,背后翻云覆雨的大手便是钟世悠的手笔。这些年来先皇后宫无子,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夭折,要么战死,要么病死,要么死于非命,除了钟世煊外无一存活。
这是钟世悠的痛,独属于他的愤怒和仇恨。终于,他亲手了结了那个冷漠帝王的生命,用这二十年来的全部凉薄和冷漠,静观世事无常风起云涌,他无心无情,然后……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