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乒乓外交(1 / 1)
码头上里面,一共有国际外贸公司下属的三个子公司。一个是我所在的码头,另外一个就是李经理所负责的金属公司,此外还有一个化工公司。
金属公司,主要负责从日本进口钢铁,以及销售。
化工公司主营,邻二甲苯,甲醛一类的化工原料。化工公司,在码头的东南角上,被高高的院墙隔着,里面有四只巨大的银灰色不锈钢罐子,圆圆的高高粗粗是用来储存化工原料的。
化工公司,几乎与这边两家公司不相打扰。经理是某爆出中国最大偷税漏税案的城市,继任的海关关长的哥哥担任。
刘经理只是给李经理打了个电话。
李经理一会儿就上来了,四十多岁的人,像个小孩子似的,一路蹦蹦跳跳着跑上来,风风火火“要跟鬼子比赛打乒乓球?”进来就勒胳膊挽袖子。
李贝儿他们门前,乒乓球桌边所摆的一溜臭鞋大阵,有一双就是了李经理的。差不多每天中午,吃过午饭以后,他都要跟他的一名销售经理,上去打上一个小时左右。他还是市冬泳协会的成员。李经理又给他的下属打电话。
码头上以及金属公司里的所有人,总共二三十个人,全都集中到了楼上的办公室。开会。主题就是如何迎接船上老国的乒乓球挑战。
中国人不缺少爱国热情,煽风火就着。所有的人都被一种近乎醉酒一般的狂热所陶醉着。刘经理把开会的原因一讲,大家便七嘴八舌,大体的一意思,总结起来,不外乎,不能输。大到国家荣誉,中到外贸公司的荣誉,小到个码头荣誉,这次比赛都是只能胜不能败。
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只要是涉及到外国人,就会不自觉地上升到国家层面,民族高度。
李经理一个一个的问,哪些人会打乒乓球。登记。女士们也不能闲着。男儿当兵打仗,女儿摇旗呐喊。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闲着的道理。
包括我一个,“金鱼”一个,李经理,于满舱,等等一共挑出了八个人。要进行一场单循环比赛。
比赛的目的,主要的是让我看看,这其中的八个人,是否有人把握打败那个瓦尔德内尔、佩尔森(前世界顶尖乒乓球运动员。都是瑞典人)的老乡。
打了半天球。最后,前三名分别是我,“金鱼”,还有李经理。李经理最牛,半决赛当中,我和他遭遇,失利。在决赛中,他又打败了“金鱼”,夺得冠军。
比赛结束。所有的人都看着我,“怎么样?李经理去打那个老外,有没有把握,”刘经理问。
我有些为难。
“实话实说,”李经理大度地说,“这不是给不给我面子的问题。关系到国家的面子,我个人的面子就无所谓了。千万不能因为照顾我的面子,丢了国家的面子。不行,你就直说。我们再去想办法。”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恐怕是难!”我沮丧地说,同时,也为下一步到哪里能找到打败瑞典人的高手,而忧心。
“没关系!”李经理应了一句。很轻松。毕竟人家是经理,遇到一点儿困难就心生焦虑,“我跟那个老外比,差多少,你看过他打球的,你应该知道,”
“应该和你的水平差不多。依我看,如果你和他打起来,他想赢你,或者你想赢他,都不容易,要看临场发挥了!”
“真的是这样?你可不要拍我的马屁噢!实话实说,我不会难过的,”李经理的表情象是在开玩笑,笑容背后却是认真。我开始担心,万一此次被老外打败了,两位经理会不会把责任怪到我身上。
“没有,是实事求是。他的水平应该和你差不多。你进攻比他厉害,他防守比你要好。真的很难说,谁好谁坏,”就差诅咒发誓了。
“那就好办,”李经理转过脸去冲着刘经理,哈哈大笑,“和我水平差不多,那就好办。看来,只好给她打电话了,让她过来,她在家里已经呆了不少天了吧!”李经理笑着说。
刘经理的表情也很轻松,同样是眉飞色舞,好像已经打败了那个瑞典老鬼似的,“你打还是我打?”刘经理问道。
“就你打!你是她领导。”
“你还是她舅舅呢!”刘经理一边说,一边抄起了电话。
“贝儿,我这边有点事,要麻烦你唉!”电话通了,刘经理边说,边冲李经理眨眼睛做鬼脸。所有的人都看着他。这是刘经理最喜欢的表演时刻,他事实上是为聚光灯而生的,可惜,走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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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嘛呢?噢,在睡觉啊!”刘经理轻声低语。同时不住地作出挑眉的动作,就像一个卖弄的风情的风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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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打乒乓球,什么事唉!”刘经理提高了声音,冲着话筒犟了犟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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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打?跟谁打,你过来呀?跟电俞打你过来吗?”刘经理再次压低了声音,边说边瞅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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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来呀!他打不过你?你看过他打球,臭的要死,他打不过你。”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而除了我,在场的所有人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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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多声音?大家都在听我给你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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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刘经理还要讲下去,被李经理按捺不住,一把把话筒夺了过去,“贝儿,我们这里遇到麻烦了,一个洋鬼子要向我们码头上挑战打乒乓球,看来,除了你出马,没有人能打得过她。她要过来呀,不能再窝在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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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你的?你让大伙儿说说,我有没有骗你,”李经理说着,把话筒冲着大伙儿,“没有骗你,真的!”三十多号人,异口同声道。随后大笑。
“这下你信了吧,就这么不相信舅舅,好像是被舅舅骗大的似的,”李经理那种痛爱的表情,简直让人肉麻。
“那你马上过来,好,我们都在等着。”准备把话筒放下的时候,李经理又顺了回去,接着说,“要不要我到码头去接你?不要。那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激动!自始至终。打从刘经理拿起电话那一刻起,我就像得了虐疾似的,抖得不由自主。自从妹妹离开我之后,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想念一个人。我想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那无瑕的笑脸。
“电俞,你去跟你老乡说,明天,我们就过去跟他们老鬼比赛。”
“不行吧!”刘经理打断道,“贝儿没有登轮证,要补办登轮证。我还担心,边防还给不给她办登轮证呢,”刘经理有些忧心道。
“船上打不起来,不能到码头上来打。实在不行,把球台抬到仓库里,还不是一样的打,”李经理大手一挥,慷慨激昂。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像头好斗的公牛,斗志昂扬到现在。看来,当年的戚继光抗倭时,只收义乌兵,看来是有些道理的。这里的人,远比我们安徽人好战。
“我看,最好,还是在船上打。否则,打败了他,也会有人说我们是吊门框扣子,占着主场之做了优势。我看还是赶紧给她办个临时登轮证的好。”
“随你。你在意那个,我则担心,人家老外是不是愿意跟小丫头打,如果他不愿意,非要跟我们老爷们打,那就麻烦了。电俞,你还是赶紧去跟你的老乡通个气,问一下老外,愿不愿意跟女孩子打。”
看来,两位经理是拿定主义了,如果,老外同意跟女人打,他们就派李贝儿出马,如果不愿意,那就再说。
我心里其实是有疑问的,不晓得李贝儿的水平倒底如何。我从来就没有看她打过球,也没有听她说过。可是看两位经理各一副手拿把攥的架式,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必竟他们比我年长,是社会上的老油条,又是经理,什么事有把握什么没把握,他们应该比我有经验,“那好,我去跟我老乡去说了。”
“明天,我们要不要带国旗?”已然以拉拉队队长自居的刑会计,开口问两位经理。
“当然要带。打赢了,把国旗,往贝儿身上一披,绕场一周,”刘经理哈哈大笑。
事是我挑起来的,终还是不放心,和于满舱一起边往楼下走,边问“李贝儿的乒乓球水平倒底怎么样?”必竟由于土匪的关系,他对李氏一族知根知底,不像我。
“怎么样。我俩个绑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你要晓得,人家受过十年的专业训练,参加过省运会,得过奖牌!”说到李贝儿的运动生涯,于满舱简直是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真的假的?”我有些不相信,从来,没有听他们说过。这样的丰功伟绩,他们应该早就告诉我的,“这么说,她应当算是个准专业的选手?”
“准专业?专来,什么准专业!”于满舱犟着脖子不乐意地纠正道,“如果像你讲的,那个老外,跟李经理的水平差不多,她去,肯定是没问题。”
想到那回在书店门口发生的事情,手那么快!想必就是长期打乒乓球的结果。
此时此刻,我是心潮嘭湃。
这可以说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如此带劲的事了。关系到国家的荣誉。同时,也有一点难过,身为七尺男儿,不能为祖国尽一份力,只好去仰仗一个小丫头去对抗人高马大的男老外,真的是愧为男儿身了。可是事到如今,也只好认命,谁让自己水平不高呢?
尽管,我的老乡还不知道有比赛一说,我想他肯定会同意的。而且,完全蒙在鼓里的老鬼,也不会放过这次较量的机会,是人都会有好胜心,何况是北欧海盗的后裔。
我把登轮证交到边警手里时,他问我,又让船干什么,我就简短地把原因说了。“跟老外打乒乓球?”年纪与我相仿的边防武警顿时也激动起来,“明天打的时候,叫我一声,我也去看一看。”
“那还不一句话。”原本是陌生的国人,由于那小小的乒乓球,蓦地就像是了一家人。体育的魅力,不身在其中,真的是难以体味。太美妙了!
我问甲板上的水手,三管轮在什么地方。那个自称是二副的菲律宾人把我带到门上写有“engineroom”字样的机舱门口,说就在里面。
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举眼看到的是一台天车。而天车下面,十几米的底下,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发动机缸体,串成的巨型发动机。一共是十二个。就是在它们的牵引下,这艘轮船远渡重洋。
扶梯台阶全都是一尘不染,下了三段楼梯,右手边隔着玻璃墙,我就看见我的那个老乡正坐在控制室内聊天。
我敲了敲门,没有貌然进去,老乡看见了我,开门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国人模样的人,二十六七的样子。很壮,很英俊。我听老乡说,这条船上不就他一个中国人吗?
那个男的未等我的老乡开口,他先笑呵呵地说道,“马更?”
“什么马更?”我听不懂,问我的老乡。
“他是问你是不是来喊我吃饭的。他们总认为,我们中国喜欢请人吃饭,所以就这么问你。他是马来人。马来语,‘马更’,就是吃饭的意思。”
我冲那个马来人,笑了笑,马来人,也冲着我友好地笑了笑,把门带上进去了。
我就把情况跟老乡大致地说了一遍,说,我们码头上最厉害的角色是个女孩子。打他们的老鬼应该不在话下。
“女的。多大?”
“十八岁!”
老乡蹦了起来,“那些家伙知道,会疯掉的。”
“那你现在就去跟老鬼说。”
老乡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说,“老鬼答应了。明天我们准备吊缸检查发动机的,这下好了。推到后天,明天一天放假。大家都要感谢你呢。要你进去喝杯咖啡。”
我赶紧摆摆手,“谢了!有空我请你吃饭。”过惯了苦日子的我,不习惯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