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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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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一样年轻的艺术家这时候应该精研学术、锻炼本领,坝上

炉边浪费了珍贵年月……这话当时我敢讲吗?

除了“文革”这个劫数难逃之外,以前的“运动”中只是顺手

挨着的洗、刷、锉、磨,陈与义所谓的“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

在堪惊”差约近似。元气虽伤,性命还在,算是可以了。

不过,在这狗屁唠嘈的混账时代我捡到一个宝贵朋友,就是杨

先让。“社教运动”开始,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忽然系里

的声势里似乎我是个靶子。什么资产阶级教学方式、资产阶级生活

方式,养狗、打猎、听唱片,推广封建帝国主义文化……一位教授

控诉我毒害他欣赏贝多芬音乐。真弄得我把这几个月提神醒脑场面

当做是覆巢危机了。每天上午、下午、夜晚的会,有时回家的路上

碰到杨先让,轻轻地从后面下了车,陪我走了一段路:“……只是

教育,轮不到谁谁的头上,沉着点。有的人幸灾乐祸,以为机会到

了,让他去失望吧(我知道他指谁)。”说完,上车一溜烟走了。又

一回仍是在路上,我们刚开完会出来,主题是批判我养狗和交游朋

友关系的问题,他又是从我后面擦身而过,这回不下车,只说了一

句:“哈哈,黄先生,你他妈以后得收敛一点了吧!”

他有正义的判断,只是碍于关系,不得不只在路上抒发。

“文革”期间,他忙他的,我们没有个人接触。

“文革”末期,把美院全体教职员工送到河北磁县军垦农场劳

动,交给解放军训导管理,版画系是其中的一个班,有连长排长管

着,我和先让才真的生活在一起了。唉!狠狠地度过三年。

那一场浅薄幼稚管理之下的三年劳动,无可聊赖之外只能留下

幽默的余响。劳动地点在十六里外,天刚亮起床吃早饭后捡拾农具

排队往南走向目的地,黄昏再排队扛着该扛的东西走回来。麦子、

水稻、西红柿、萝卜、白菜、大葱,管种管收,来回每天三十二里

地。老的有刘开渠、李桦、李苦禅、王曼硕、胡蛮、常任侠……都

卷在队伍里跟着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都七

十多了,高一脚低一脚蹒跚地、伸着脖子用心配合步伐,看着坑坑

洼洼的路,这种哀哀欲绝的教育,真解程途之困。

间或在农闲之余抓“五一六”。什么是“五一六”,我今天问

人,还没有人说得清楚。那时候却是言之凿凿,张三李四受到隔离

……其中一个人牙痛,因为问题严重不可能让他进城去医院挂号,

便求诸我的医牙偏方,以便缓解疼痛,继续接受审查。所以我能确

切知道在这里是关了人的。

我曾光荣地担任养鸡的神圣职务,从小雏鸡喂养成能生蛋的大

鸡;又曾担任过草药组长,为师部的制药厂采集各种新鲜草药,统

率过近三十人的草药大军。

剩下的时间经常与先让一起,交换点对“连”领导或其他班上

的新闻趣事。他喜欢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比如说研究所组的朱丹

、吴甲丰、王树村和雕塑系组的钱绍武,在生活与劳动的夹缝中,

我们找机会聚一聚,交流、分享家里寄来的糖食点心和好茶叶,嘲

笑嘲笑某某人在班上不是东西(还记得先让没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贪吃

)。

有一天,听说钱绍武在班上受了委屈了,我和先让便到钱的班

上去看他(我至今不明白我俩哪来这份胆而居然又有这个空闲)。远

远见钱绍武趴在窗口表独立兮,便呼他出来,三个人来到三两里外

的收割了庄稼的空地上,然后三个人对着苍穹呼号要跟连指导员,

跟排长的娘亲做亲密的朋友……(更正:钱绍武胆小蕴藉,他大概没

有参加这些呼号行动,笑得前仰后合,红光满面确有其事。)只是安

慰钱绍武,散散心,这个好人不该受委屈。

到三年中的最后一年,管理松了,部队那些领导首先失去新鲜

感,也出了一点超乎常规的胆大的事,不太让人欣赏敬佩了,但还

是勉强熬着时日。先让和我胆子也大了,居然时常爬到屋子平顶上

唱歌。原来他唱得那么多那么好的歌!在我心目中一下把他从爱好者

提升到专业水平,他把陕北民歌表达得那么细腻,那么通透,是我

万万想不到的。对音乐,我的口味很刁,我不太轻易夸奖赞美一个

人。

在屋顶欣赏杨先让的陕北民歌,终生难忘。因为那段时空,那

难解的哀愁得以排遣……

忘了一件大事,连部派我和先让去拉萝卜,大约来回要一天时

间,回来的路上,四顾无人,我说,告诉你一件大事,你要保密!他

说好。我说:这事全国全世界都知道,如果你现在先说出去,咱俩

都玩完!他不笑了,他说什么大事有这么严重?我说:你发誓保证,

我就告诉你,要不然,只当我没提起。他好奇心切:我保证,你说

吧!我告诉他林彪叛逃全家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他扔下车子,靠着

路边青杨树,眼看着天,三两分钟才说,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

没听。一路上他再也没有说话,交了差,回到宿舍,他也没有说话

这件事,我怎么会先知道呢?前天北京家里来了一封信,写着:

“阿林想走鸡,全家瓜直!”我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阿林是谁?“

走鸡”是溜,我是懂得的;“瓜直”是死,是完蛋,我也是懂得的

。用广东话写的这两句话,那个阿林走鸡和我有何相干?姓林的朋友

不能说没有,倒是熟人中实在想不出是谁。纳闷了两三天,正巧李

可染的小儿子李庚来探亲,偷偷告诉我林彪叛逃的全部过程,那个

所谓的阿林原来就是林彪。消息公布是迟早的事,消息没有公布的

那几天,难为了杨先让几天的好受,他关心国家的情分比我深刻细

致得多。

“批黑画”事件,我又出事了,又是在路上碰到先让,他说:

“哼!你看你!有个完没有?”

又不是我惹的事,硬扣到我头上有什么办法?

幸好事情很快过去了。

“四人帮”伏法,我和先让能痛痛快快地交谈、来往了。几十

年的郁闷一下都倒了出来。

我们回忆起农场和“批黑画”那段生活时简直是痛快淋漓,一

个个一件件提出来嘲笑挞伐,那几个小丑,几粒可怜虫……

以后这些年我们又各干各的事去。他搞了个民间美术系之类的

工作,我并不在意他那个什么民间美术系的工作,只相信杨先让这

个人得有些事别让他闲着。至于民间美术,一解放,多少有激情有

修养的前辈们都前仆后继地奋斗过,结果都没有闹个好,杨先让能

闹个什么大苹果、大鸭梨来呢?

不过我们都自信能把浪费掉的时光捞一点回来,我浪费在原罪

中,他浪费在激情里,理性的觉醒之后,失落的性质是一样的。

后来听说先让走了,上韩国还是去了美国,我也东奔西走,一

晃就是十几年,待到在北京重新安顿下来之后,忽然接到他要到万

荷堂看我的电话,鬼才知道他打哪儿来!不定窝在北京哪儿都没去,

说是马上就到,开了大门一路嚷到客厅,精神和气派,像是刚从延

安井冈山观光回来一样。原来这十几二十年他真的混在外头。

我记得“文革”时美院两派互斗时,有人找来一张又大又老的

八字须的老头照片,硬说是先让侨居韩国的爹,气得先让要死,也

笑得我要死。爹不爹先不管,和韩国有家庭关系一定不伪。倒是佩

服这老小子藏而不露的修养道行。也可能组织早就晓得,我至今才

晓得,算不了鸟事!

给我看一些他在外活动的报章杂志,多少年来他既画画又写文

章,开了不少画展,靠画吃饭,瞧阵势想必能行!

接着送了一大叠书册给我,名叫:《黄河十四走》。

一翻开,这内容把我震傻了!

杨先让呀杨先让,你可真邪了!那么大的志气、雄心!那么坚忍

的毅力!那么精密的印刷!那么丰硕的成绩!

所谓成绩是什么?是对千秋万载后人有深远益处影响的东西。

《黄河十四走》点明了研究民间艺术的一个方向、一个方法。

是一个铁打的、无限远大的可能性。

不是你杨先让自己说,是我说,他把近百年来张光宇、张正宇

、张仃、郁风、廖冰兄这些前辈老大哥为中国民间美术实践、奋斗

、呼号,由于力薄势单成不了气候的凄楚处境,变成无限广阔的灿

烂局面。你真正像一句人们常挂在口头的套话:“开辟了一条宽阔

的道路!”在你头顶上是一个荣耀的光环。

文化的发明,往往原始于一朵智慧的火花。而火花毕竟只是火

花,你看准它,捕捉住它,给予它现实的设想,一次、两次、一百

次、一千次的试验……所以,任何时期任何文化成果,从历史的角

度看,都只是一个过渡,从前人到后人的过渡。居里夫人、爱因斯

坦是这样,贝多芬、马勒、巴托克是这样,毕加索、米罗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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