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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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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洒脱,那么视之等闲——进入死亡深渊而复从

死亡深渊爬出,有如作一次风景绮丽的轻快旅游而神采淡远,真不

可思议。

和苗子郁风的交往已经四十多年了。

我只想说说这些渺小的事情。几十年巨大的历史颠簸筛选中,

小如蝼蚁的“臭老九”们的“相濡以沫”的感情活动。

大约一九四六年、一九四七年吧,那时我不过是个本分、老实

的二十出头的孩子。上海的生活似大浪淘沙,我不过是广垠的不时

被浪涛翻来覆去卷动着的那一大片细沙中的一粒。忽然收到一封飘

逸俊秀的苗子郁风的毛笔信。信,充满真诚,第一次的友谊有如最

初的蜜,浓郁而倾心(可惜“文化大革命”中散失了),大意是听朋

友传说我在上海的生活,使他俩感动;看到我的木刻,令他们欣赏

(这点意思,至今我还怀疑自尊心是否受到骚扰!我没有这么好吧)。

他俩愿意买我几张自选的木刻作品,定个价钱给他们,他们从南京

把画款寄来。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做得比别人的好,我只是勤快而已。

比如,那时候我知道跟我同年的赵聪(赵延年)的木刻功夫比我好得

多。老一辈的画家就更不用说了。只是觉得刻得认真而快乐。生活

与工作太累太苦,如果有一点报酬或经常收入,日子就会稍微松动

些。

收到信,打心眼里向这两位久仰而未见过面的赏识者深表感谢

,也为将要收到的这笔不小的进款而构思了许多美丽的后事。

钱好久不见寄来,“大旱之望云霓兮!”于是火了。

火,也不能火得太厉害。信真诚得无可怀疑。翻看了几十遍,

懂得连写信去催取也有失体统。

同住的西兄有意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两人声誉很好,人家是财政部当官的,连印

钞票都由他管,在乎你这点钱,只怕是忙得忘了……”

“他忘了,可坑了我……”

“你得等。这是风度。”西兄说。

“风度!哈!”我气得往破床上一躺。

一个好主意,我上南京“收账”去。

到南京住在王琦兄家,他热心地一大清早带我去找苗子和郁风

进了门,一条过道,右边拐过来下两级台阶的是客厅,挂了张

大千、庞薰、叶浅予的画吧!大沙发上坐的一男一女,男的是金山

,女的是张瑞芳。

四个人坐着傻等,也没有什么话说。客厅安静之极,仿佛听得

见坐在对面的金山吃坏了什么东西,肚子在咕咕地叫。

郁风从过道左边楼上下来了,穿着蓝缎子的长睡衣。这大美人

很神气。我说明来意,郁风说:

“……啊!我以为早寄给你了,对不住对不住!”

聊了一些大家都不认真的废话。时时冷场。又一齐喝那杯透心

凉的茶……

钱拿到手,一大沓。该走了。郁风忽然发现了我:

“呀!你是黄永玉,唉呀!我想起来了,对!我们写了信给你,木

刻收到了,精彩!唉呀!是的,我们应该给你画款!……英国文化委员

会司高特,你和他夫妇很熟,还有贺德立,对!对!……”倒好像刚

才付的钱是给煤铺老板的。换个地方我真想狂笑一场。

于是又重新开始,高潮掀起,汽车声响,苗子回家了。

苗子那么矮。对,袁世凯、拿破仑都矮,但他比后两位情感上

投入得多。因为是匆忙的初见,加上他们跟金山夫妇有些什么要谈

,大家就分手了。

一九四九年在香港,郁风、苗子都见了面,那时候个人的情感

几乎让全国解放的大快乐淹没了。此后是见过几次面的:比如跟新

波、黄茅、冰兄等人一起聚会。总是郁风、苗子请客,这是根据传

统印象的“硬敲”,可能大伙儿都天真地以为他俩席卷来一个国民

党的银行。我那时急需一百元港币,买一块磨木刻刀的好油石,每

次见到他匆匆忙忙,总难以开口,最后,眼巴巴地望着油石跑了。

他们夫妇俩去了北京。

我一九五三年才离开香港。

事物发展从一般到特殊,情感交往也是如此。回到北京,经过

了这三十多年,我才真正地认识了苗子郁风夫妇。有他们两位朋友

,我这一辈子的情感光彩之极。

我们在互相信任中互相欣赏,没有市俗的价值观。有一本书,

听到个好曲子,一个有趣的笑话,一个坏人的消息,一个好运气,

一些好吃的东西,一些不平事,自己画了幅得意的画,自以为称心

的诗,甚至是别人做的一幅好对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苗子郁风

,连忙地告诉他们;或是上他们那儿去;或是请他们到这儿来。

世人有没有意识到,弱者也有夸耀之处?那就是“相濡以沫”。

朋友的思念,会心的三两句话,足以微笑地面对艰难困苦和死亡。

表叔沈从文那么温和的老人,“文化大革命”动荡高潮时在街

上难得与我擦身而过,不到五秒钟跟我说了一句话:

“事情真的来了!要从容对付啊!唉!”

坐牢都要结伴

一九五三年春天,我、梅溪带着七个月的黑蛮到了北京。郁风

那时候忙什么呢?是不是跟华君武诸公在筹备成立美协?苗子在国际

贸易促进委员会当个什么什么……大概是这样。

那时北京的老街道还没有大动,连天安门广场都还未扩建。人

民英雄纪念碑正在施工。东单牌楼面对长安街有一条名叫西观音寺

的胡同。胡同口北边正是许麟庐开的和平画店。老许和他的画店很

吸引人。老许当时是一位非常有趣的人,好客成性,加上他品画的

见解坦

率而老到,展出的作品大都经过精选,售价也体察人意,他的

画店是个文化人喜欢的地方。往东再走百十来米,一个老旧的大门

,门外以一根半斜着的电线大木柱为记,这就是鼎鼎大名含冤二十

余载的“二流堂”的堂址、“总部”、“老巢”。苗子和郁风就住

在这里。同住的还有盛家伦、吴祖光、新凤霞、戴浩诸位。

这是一座红砖砌成的、不成格局但适于居住的大宅院。冲着大

门、坐北朝南的屋子属盛家伦;东侧面一排房子属吴祖光、新凤霞

夫妇;吴家房子靠北尽头上台阶左拐,楼上住着戴浩;楼梯右侧往

北里走住的就是苗子、郁风。

房子原来是讲究的。那些楼梯扶手用粗大的菲律宾木料做成,

上过很好的漆。地板也讲究过。只是,都完蛋了,满是灰尘。

屋里各家却都收拾得清洁爽朗。我觉得苗子和郁风可能狡猾狡

猾的,他们挑了全院最好的房子。宽大的客厅起码有六米高,墙根

有壁炉,东边有独立的庭院,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树和别的花木。郁

风原是位设计大手笔,加上拣便宜买来的名贵明清家具陈设,又请

人用褐色厚布做了一长排带拐角的大沙发,不免使得进屋的客人肃

然起敬,仿佛不小心闯进了哪位有文化教养的帝王寝宫。

那时苗子的老妈妈还健在,慈祥,笑眯眯的,见谁都当做自己

的孩子,却是满口的广东土话。她做的红烧蹄、蚝豉发菜焖猪肉

令我至今难忘。

我那时已经二十九岁,快进三十的人了。常上黄家来的目的是

看画,看拓片,借书。当然也谈天说地。我的谈话引起大伙儿狂欢

,苗子的谈话却使我静穆。

我一生遇见的好人那么多,却总是难忘三个人。一个是福建仙

游县的陈啸高先生,一位是香港的叶灵凤先生,一位就是苗子老兄

。这三个人在不同的时空里都让人咒骂为不借书给人的“孤寒种”

。相反,我却在这三人的书斋、书库里为所欲为,看尽他们的藏书

、藏画,得益太多。他们对我慷慨而我对他们放肆,“邑有穷读愧

买书”啊!我这辈子不可能有他们这种肚量和境界了。我很小气,想

起抄家的好书好画册没有退还,老是大方不起来。这些狠心人哪知

我们得一本好书不易。

有一个闹不清的也不想就正于苗子的问题。他是当了“右派”

之后才搬的芳嘉园呢,还是“右派”之前搬的芳嘉园?总之是搬了。

那是大名士王世襄老兄的家。苗子住东屋,光宇先生住西屋,世襄

住北屋。如何的搬去?如何的接头谈判?因为三个人的脾气、思维方

式都不同,记得起细节的话,写下来定是篇有趣文章。

芳嘉园也是原先讲究而后来倦慵了的院子,那一架难忘的紫藤

花至今安在?

长安街拓宽之后,西观音寺没有了,和平画店没有了。恰好,

盛家伦住过而动感情的那座房子及苗子的房子还在,红的砖,很容

易认出来。

我前后的两个住处离芳嘉园都很近。原来住大雅宝胡同,后来

住罐儿胡同,都是几步路的光景,所以大家常去常来。

芳嘉园时代是很远的,它度过了反“右”运动,苗子东北劳改

几年,“文化大革命”十年,苗子郁风坐牢几年,然后两夫妇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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