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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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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九五三年,春天。

“我们大雅宝”

和可染先生夫妇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今年年初的一个什么会上。

我给了他几支英国水彩赭石颜料,这东西画人物皮肤很见效,比眼

前的中国颜料细腻。他一直是相信我的话的,但没有机会听到他说

是否好用的消息了。

对于他们的孩子,我几乎是他们的真叔叔。尊敬,信赖。猛然

遇见我时会肃立认真地叫一声叔叔。大雅宝的孩子长大以后都是这

样,这不是一般的关系。郎郎、大卫、寥寥

、毛毛、小弟、沙贝、沙雷、伊沙、袁季、袁聪是这样,小可

、李庚更是这样。我们混得太熟、太亲,想起来令人流泪。

“文革”以后除了被国家邀请与作人、淑芳先生夫妇,可染、

佩珠先生夫妇,黄胄老弟夫妇住在一个好地方画任务画之外,记得

只去过可染先生家一次。

为什么只一次?只是不忍心。一个老人有自己特定的生活方式、

创作氛围,一种艺术思路的逻辑线索。不光是时间问题。客人来了

,真诚地高兴;客人走了,再回到原来的兴致已不可能。不是被恶

意地破坏,不是干扰,只是自我迷失。我也老了,有这种感受,不

能不为他设想。

不过十年以来,倒是在我们家有过几次聚会。那是因为两个孩

子都在国外,放暑假回家,请伯伯、伯母们吃一次饭。照例约请可

染夫妇,作人夫妇,君武夫妇,苗子、郁风夫妇,丁井文老兄,周

葆华老弟,间或木刻家李少言兄和一些偶然从外地来的好朋友。梅

溪做的菜在诸位心目中很有威信。大家一起也很好玩,说笑没有个

尽头。到了晚上九点十点,车子来接他们回家了,都不情愿走,可

染和作人两位老人还比赛划拳,谁输谁先走。一次杨凡老弟恰巧也

在,照了不少相片。

“世上无不散的筵席”。孩子都长大了,伯伯、叔叔们一天天

老去,虽明白这是常规常理,却不免感慨怆然。

和可染先生夫妇多次谈到大雅宝胡同的每一件零碎小事,他们

都那么兴奋,充满快乐的回忆,说我的记性好,要我快些写出来。

当然,他们是希望通过我的回忆重温那一段甜美的生活的。我答应

了,我以为可染先生会起码活到九十岁,“仁者寿”嘛!不料他来不

及看我的这些片段了。惟愿有一天把这篇文章祭奠在他的灵前……

当然,我还要请读者原谅我这篇文章的体例格式。我是为了活

着的李可染而写的,是我们两家之间的一次聊天,回忆我们共同度

过的那近十年的大雅宝胡同甲二号的生活。一九五六年我在上海《

文汇报》用江纹的笔名发表了一篇谈叶浅予先生的文章时,人家问

起他,他就说:“是大雅宝那边的人写的!”

“大雅宝胡同甲二号”不是一个画派,是一圈人,一圈老老小

小有意思的生活。老的凋谢,小的成长,遍布全球,见了面,免不

了会说:

“我们大雅宝”如何如何……

大雅宝于今“走”的老人多了!苦禅、希文、袁迈、尚仁、常浚

、布文,现又添了个可染。

听说佩珠栽的那棵红石榴树已经长成了大树。四十年过去,经

历了那么多的忧患。恐惧能使生命缩短,难怪“文革”那些不幸的

日子觉得过得快。其实,“四人帮”垮台之后的日子也快。那是我

们解放以来从来未有过的真的笑,真的舒坦的好日子。树若有知,

会记得这段漫长的甘苦的。

因此,不能不先写写我们大院子所有的人和生活。李可染活动

在我们之中。文章点到那里,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时的运动一个接一个,人们的情绪饱含着革命的内容,一肚

子、一脑子的激情。交谈都离不开这些主题。与其说是虚伪,不如

说是幼稚蒙昧再加上点恐惧更来得确切。像各人躲在自己的帐子里

互相交谈,免不了都隔了一层。因为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

思。但和李可染相互的谈话都是艺术上的探讨,我又说得多,大家

直来直去,倒得到无限真诚的默契。

可染与白石老人

也有很多机会听他谈齐白石。他谈齐白石,是真正原味的、不

加味精香料的齐白石,这么一来,倒非常之像他自己。

他第一次见齐白石是带了一卷画去的。齐见到李,因徐悲鸿的

介绍,已经是越过一般礼貌上的亲切,及至他读到李的画作,从座

位上站起来,再一张一张慢慢地看,轻轻地赞美,然后说:“你要

印出来!要用这种纸……”

于是他转身在柜子顶上搬出一盒类乎“蝉翅宣”的纸来说:“

这种!你没有,我有,用我这些纸……”

他明显地欣赏可染的画。齐九十岁,可染才四十刚出头。后来

李对齐产生拜师的动机,是对齐艺术的景仰,并且发现这位大师的

农民气质与自己某些地方极其相似。已经不是什么常人的亦步亦趋

的学习,更无所谓“哺乳”式的传授。一种荣誉的“门下”;一种

艺术法门的精神依归。

可染精通白石艺术的精髓。他曾经向老人请教“笔法三昧”。

老人迟疑地从右手边笔堆中拈起一支笔,注视好一会儿,像自言自

语地说:“……抓紧了,不要掉下来!”可染不止一次告诉我这个故

事。他也没有向我分析这句话的心得。

“抓紧了,不要掉下来”之外,还有重要的秘诀吗?没有了。世

上有抓笔的秘诀吗?老人没有说;只是提醒他这个弟子,如果“掉下

来”,就不能画画。抓紧,不掉下来,怎么拿笔都行。笔,不能成

为束缚自己的枷锁。笔是一种完成有趣事物的工具;一匹自由的乘

骑。白石一辈子的经验就是“法无定法”,“道可道,非常道”。

可染不言,意思就在这里。可染不是孺子,不是牛犊。白石论法,

是看准了这个火候已足的弟子的。

第一次拜见白石老人是可染先生带去的。

老人见到生客,照例亲自开了柜门的锁,取出两碟待客的点心

。一碟月饼,一碟带壳的花生。路上,可染已关照过我,老人将有

两碟这样的东西端出来。月饼剩下四分之三;花生是浅浅的一碟。

“都是坏了的,吃不得!”寒暄就坐之后我远远注视这久已闻名的点

心,发现剖开的月饼内有细微的小东西在活动;剥开的花生也隐约

见到闪动着的蛛网。这是老人的规矩,礼数上的过程,倒并不希望

冒失的客人真正动起手来。天晓得那四分之一块的月饼,是哪年哪

月让馋嘴的冒失客人干掉的!

可染先生介绍了我,特别说明我是老人的同乡。“啊!熊凤凰熊

希龄你见过了?”老人问。

“我没能见到;家祖是他的亲戚,帮他在北京和芷江管过一些

事,家父年轻时候在北京熊家住过一段时间。”

“见过毛夫人?”

“没有。”

“嗯!去过湘潭?”

“真抱歉,我离开家乡时年纪很小,湖南本省走的地方反而很

少!”

“歉么子?我也没有去过凤凰县城!”

大家笑起来,老人也微微翘了翘嘴,自得这小小的“反扣”。

然后我们就吃螃蟹。螃蟹是可染先生提醒我去西单小菜市场买

的。两大串,四十来个。老人显然很高兴,叫阿姨提去蒸了。阿姨

出房门不久又提了螃蟹回来:“你数!”对老人说,“是四十四只啊

!”老人“嗯”了一声,表示认可。阿姨转身之后轻轻地嘀嘀咕咕:

“到时说我吃了他的……”

老人一生,点点积累都是自己辛苦换来,及老发现占便宜的人

环绕周围时,不免产生一种设防情绪来保护自己。

人谓之“小气”。自己画的画不肯送人是小气;那么随便向人

索画就是大方吗?不送一个人的画是小气;不送一千一万人的画也是

小气吗?为这帮占小便宜的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大方吗?

随便向人要画的中国传统恶习的蔓延已成为灾难。多少画家对

这种陋习的抗拒,几乎前仆后继,是一种壮烈行为。

可染先生还提到老人学问的精博,记忆力之牢实。北京荣宝斋

请齐老写“发展民族传统”六个横幅大字。老人想了几天,还问可

染“天发神谶碑”拓片哪里可找?上头那个“发”字应该弄来看看。

不久就看到了那个拓本,六个大字书就后挂在荣宝斋当年老屋的过

厅门额上。字是随意体,写得雄厚滋润之极,看得出其中的“发”

字受到“天发神谶碑”中的“发”字的鼓舞,乘搭过气势,倒看不

出其中任何一笔的模拟。这是齐白石之所以为齐白石的地方。

可染先生对齐白石不仅尽精神上弟子之礼,每月由中央美院发

出的名誉教授的薪俸也由可染先生代领,亲自送去白石铁屋老人手

中的。冬天来了,白石老人的家里就会打电话来问:学院为什么还

不送煤来?

送薪俸到西城,有时可染带着小女儿李珠或小儿子李庚去,老

人总要取一张小票子给孩子作为“糖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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