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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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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乐平兄嫂的心情,我已在慌乱中遗失了。好像我前

辈子就认识他们;我心底暗暗地问他们:我找了你们好多年,你们

知道不知道?他们两位的样子完全就是我想象中应该长的那个样子。

在这个家中,我满脑、满胸的融洽。

周围是木板墙,小桌子,双人床,一张在教堂结婚的盛装照片

(后来才说明那是用一张洋人照片改的),两张为中茶公司设计的广

告,一个小窗。

后来我送了一副福建仙游画家李庚写的对联给他:

雨后有人耕绿野,

月明无犬吠花村。

他挂在中茶公司广告边上。

几个月间我常常上他们家去。有两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朋友也

常去串门,一个名叫高士骧,一个名字忘了。小高的笑貌至今仍是

我们珍贵的想念。(小高你在哪里?)

那时候的老大哥、前辈,很少像今天这样有许多青年围绕帮忙

。老一代的也很年轻,日子艰苦但身心快乐。年轻人对于贤达的尊

敬很学术化,很单纯。对国难家仇和蒋介石的蔑视,大处看,是种

毫不怀疑的凝聚力量。在群众生活的小处,即使曾经有过龃龉,上

门骂娘,楼上楼下吵架,至今回忆,恩怨消融殆尽,只剩下温馨和

甜蜜;连当年最遭人嫌弃的家伙,也仿佛长着天使的小翅膀在脑门

前向你招手微笑。流光倏忽并非时人宽宏大量,而是上天原宥这些

苦难众生。

乐平兄逝世很令我奇怪,其实活了八十几岁已经很不简单。我

只是说,乐平兄怎么会变成八十几岁?就好像我有时也想自己怎么会

一下子七十多岁一样。一切都活在永远的过去之中。

有人说,抗战时期,某某人如何如何受苦;有的人自己也说,

如何如何受苦。他忘了,抗战时期,谁不受苦?幸福这东西才不公平

;苦难却总是细致、公平地分摊在大家肩上。所以卡夫卡说:“要

客观地看待自己的痛苦。”

乐平兄在人格上总是那么优雅。没叫过苦,没见过他狂笑失态

,有时小得意时,大拇指也翘得恰到好处,说一句:“这物事邪气

崭格!”

我这人野性得很,跟着他却是服服帖帖。那时,我没有什么值

得他称赞的。不知怎么心血来潮,用泥巴帮殷振家兄做了个可以挂

在墙上的漫画人像,还涂了颜色和微微发亮的鸡蛋清。乐平兄看了

似乎是在为我得意,平举着我那作品,斜眼对振家兄说:

“侬哪能生得格副模样?勿是一天两天工夫格……”

再回过头对我说:

“哪!侬把我副尊容也做一个!好?”

我一两天就做好了,送去伊斯兰小学。他见了很开心:

“喝!喝!喝!”又是平举起来眯着眼睛看:

“侬哪能搞起这物事来格?侬眼睛邪气厉害,阿拉鼻子歪格浪一

挨挨也把侬捉到哉!”

他真的在墙上钉了小钉子,像挂上了。

过了半个月或是一个月,耳氏打手势告诉我,乐平反手做一个

特别的动作,碰断了漫画像的鼻子,再也补不起来,很懊恼,偷偷

把它藏起来了。

乐平兄胆子小

记得他那时也画三毛。我不记得什么地方、什么报纸用的。他

坐在窗子边小台子旁重复地画同样的画稿。一只手拐不自然重画一

张,后脑部分不准确又画一张,画到第六次,他自己也生起气来。

我说:

“其实张张都好,不须重画的。”

他认真了,手指一点一点对着我,轻声地说:

“侬勿可以那能讲!做事体要做透,做到自家呒不话讲!勿要等

人家讲出来才改,记住啦杭!”

一次雏音大嫂也告诉我,他画画从来如此,难得一挥而就。

这些话,我一直用到现在。

乐平兄和我比起来是个富人,他在中国茶叶公司兼差。不过他

一家是四个人,所以我比他自由。

他有时上班前到东溪寺找我,在街上摊子喝豆浆吃油条糯米饭

。我有一点好处,不噜苏,不抢着说话;自觉身处静听的年龄,耳

朵是大学嘛!

晚上,他也时常带我去街上喝酒。

大街上有这么一间两张半边桌子的炖货店,卖些让我流口水的

炖牛肚,以及各种烧卤酱肉。隔壁是酒铺。坐定之后,乐平兄照例

叫来一小碟切碎的辣味炖牛肚,然后颤巍巍地端着一小满杯白酒从

隔壁过来。

他说我听,呷一口酒,舒一口气,然后举起筷子夹一小块牛肚

送进嘴里,我跟着也来这么一筷子。表面我按着节拍,心里我按着

性子。他一边喝一边说;我不喝酒,空手道似的对着这一小碟东西

默哀。第一杯酒喝完了,他起身到隔壁打第二杯酒的时候,机会来

了,我两筷子就扫光了那个可怜的小碟子,并且装着这碟东西像是

让扒手偷掉那么若无其事。

他小心端着盛满的酒杯,待到坐下,发现碟如满月明光,怆然

而曰:

“侬要慢慢嚼,嗬!”

然后起身,走到炖锅旁再要了一碟牛肚。他边喝边谈,继之非

常警惕我筷子的动向。

事后我一直反复检讨,为什么不拉他的老伙伴陆志庠而拉我陪

他喝酒呢?一、他受不了陆志庠的酒量;二、他受不了陆志庠的哄闹

脾气。

带我上街的好处如下:

一、我不喝酒,省下酒钱。二、虽然有时筷子节拍失调,但是

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弟。三、我是个耐心聆听的陪酒人。四、酒价贵

之,肚价贱多,多添一两碟,不影响经济平衡。

到了星期六,雏音大嫂要到几里外的虎岗儿童新村托儿所去接

孩子。现在我已经糊涂了,到虎岗接的是老二小小,那老大咪咪是

不是在城里某个托儿所或幼儿园呢?

我没来赣州时,陪雏音嫂去虎岗有过好多人,木刻家荒烟啦!木

刻家余白墅啦!木刻家陈庭诗啦!到后来剩下陈庭诗去得多了,我一

来,代替了陈庭诗。陈庭诗是个重听的人,几里地路上不说话是难

受的,何况我喜欢陪雏音大嫂走东走西,说说话,我力气大,一路

抱小小胜任愉快。

那里托儿所办得好,有条理,制度严格。有一次去晚了,剩小

小一个人在小床上吮脚趾头。办手续的是位中等身材、穿灰色制服

的好女子,行止文雅,跟雏音大嫂是熟人,说了几句话,回来的路

上雏音嫂告诉我,她名叫章亚若,是蒋经国的朋友。听了不以为意

,几十年后出了这么大的新闻,令人感叹!

乐平兄胆子特别、特别、特别之小,小到难以形容。雏音嫂觉

得好笑,见多不怪,任其为之。

飞机警报响了,我和陈庭诗兄恰好在乐平兄家里聊夜天,九点

多十点钟,他带着我和庭诗兄拔腿就跑。他的逃警报风采是早已闻

名的,难得有机会奉陪一趟。他带路下坡,过章江浮桥,上坡,下

坡;再过贡江浮桥,上坡,上坡,上坡,穿过漫长的密林来到一片

荒冢之中,头也不回地钻进一个没有棺材的坟洞里去。自我安顿之

后,急忙从坟洞里伸出手来轻声招呼我和陈庭诗兄进去,原来是口

广穴,大有回旋余地,我听听不见动静,刚迈出洞口透透气,他蹩

腔骂我:

“侬阿是想死?侬想死侬自家事,侬连累我格浪讲?快点进来

!”

我想,日本鬼子若真照张乐平这样战略思路,早就提前投降好

几年了。漠漠大地,月光如水,人影如芥,日本鬼子怎么瞄得准你

张乐平?他专炸你张乐平欲求何为?

后来才听说他胆小得有道理。在桂林,他跟音乐家张曙、画家

周令钊和家人在屋里吃晚饭,眼看炸死了身边的张曙,怎么不怕?

雏音嫂带着孩子在家里,稳若泰山,好不令人感动。

后来我到赣州边上的一个小县民众教育馆工作去了。陆志庠在

附近南康。日本人打通了湘桂线,把中国东南切为两半。麻烦来了

不到一年,日本鬼子占领赣州,宣布“扫荡三南”(龙南、虔南

、定南),追得国民党余汉谋的七战区大兵四处逃窜。真正是搞得周

天火热。

逃难的比赶集的还热闹。这当口,谁都有机会见识日本兵未到

、中国人自己糟踏自己的规模景象了。说出来难以相信,在同一条

道路上,混乱的人流有上下好几层,灾难是立体的。

我逃到龙南,遇见陆志庠兄,他说乐平兄和雏音嫂也在,我问

:“孩子呢?”他说:“平安!平安!”

马上去看他们,原来在摆地摊,卖他们随身带着的衣物。乐平

兄打着赤脚卖他那双讲究的皮鞋。

又碰见画家颜式,还有小高。

相忘于江湖

后来读到朋友写的回忆文章,说他们跟陈朗几个人开小饭店,

我怎么不晓得?可能我还在信丰没赶上吧。有一天乐平兄异想天开,

做了满满一缸炎夏解暑去火恩物——清甜藕粉蛋花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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