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堂在左,我路在右(1 / 1)
岁月从指间流淌着,我感觉到自己的星宿从轨迹中缓缓陨落。
这样不幸的我,怎么能让你们遭罪?
我宁愿自己独自舔舐伤口,也不愿你们见着我的残破。
可是病魇并没有放过我,我感觉自己的视线几乎只在几米之间,一条马路外我望见的竟只有攒动的人海车海,一片斑斓的彩带,仅此而已。
我再也看不见老师黑板上的粉笔字,那洋洋洒洒的粉笔字在我眼里悉数全是那不会蠕动的白色蚂蚁。
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借笔记本了,而且我也根本没有心思学下去了。这样的我该什么学?
我没钱,根本不可能去药店配抑制病情恶化的药。
我知道,我命在此绝矣。
呵呵,展翎嘴角扯起无力的苦笑。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饶是再笨的人都能看出展翎的不适,更何况言辰呢?他可是她的影子啊?他又怎能不知道她的不对劲呢?
他亲眼看着她在回家的路上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看着她在课上努力推着眼镜,想要看清黑板上的字,可却是徒劳无功;看着她清明的琉璃眼中那样的空白,没有任何焦距。
他其实知道,他一直知道。
如果他可以他真的希望他能代替她去承受一切,这样的罪,为何是她?
现在连平日里一向大马哈的段凛奕都发现了端倪。
言辰觉得是时候了,一切总该有个交代。
言辰找到展翎,仍是一脸的疏离却明显看到眼底的挣扎于波动。展翎于此早已明朗。
“找我,什么事吗?”
“去医院吧!”言辰没头脑地说了一句。
展翎愣了一下,但稍时便逝。
“呵呵,我好好的,干吗要去医院?”展翎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都知道了,去医院吧!钱的事,我会处理。”
“呵呵,原来你都知道了啊。原来我的演技如此拙劣,竟然就这样被人揭穿。啊,这样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诶!”展翎说得那样牵强,那积蓄的泪水在眼眶中迟迟打转,但展翎却偏执地不让它们留下来。
“展翎,别这样,一切有我们。不要一个人独自撑着,让我们替你分担好不好?”
回应言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揭穿我的谎言,让我这样暴露在众人之前?为什么啊,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悲惨?为什么你们还要来参观我的不幸啊?我不想连累你们啊?你们懂不懂啊?”展翎哭喊地几乎歇斯底里。
言辰伸出精瘦的臂膀将展翎抱在怀中。展翎抽噎地伏在言辰身上,泣不成声。
言辰那好看的琥珀瞳孔中波澜四起,忧色蒸腾而上。
“决定好了吗?”言辰问着已经稳定下来的展翎。
“恩。”
“成功率不大,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不会退却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展翎望着身边的言辰,动容了。她是不是该为了自己,为了在乎自己的他,好好地和死亡之魔好好来场殊死争夺呢?
我真的真的决定了,不论生与死,我真的努力地活过了,不是吗?
这是我选择的路,有两条支口,一条通向黑暗,一条通向光明。
我要的是活着,不是那所谓的天堂,活着就是我期翼的天堂!
“钱,我会还给你。悉数还给你。”
言辰对此是长久地沉默。
言辰双手插在裤袋里,缄默地望着窗外。
“你喜欢什么花?”
面对言辰的没由来的问题,展翎先是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
“橘花。”
“菊花?”
“橘子花。”
“哦。知道了。”
床边,言辰望着穿着蓝白病服的展翎站在窗边,静静地眺望远方。
那么的宁静与素洁。
来之前,展翎要求先把她带到理发店。
言辰看着那么精致的剪刀那样轻巧地就将展翎一头乌黑的长发剪下。一头青丝哀转地从展翎的背后零零散散地落下,砰然砸在亮堂的瓷板上。
展翎将一头长发剪成了精短干练的短发,根根紧挨。
言辰没有问她为什么剪掉长发。他不需要,他只是她的影子,哪有那样的权利?
反倒是段凛奕一阵大呼小叫:“嘿,嘿,嘿,展翎,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啊!嗯嗯,这样还真有一种职场高管的样子。是吧,言辰。”
段凛奕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像个猴子一样在展翎身边上蹿下跳,聒噪得像只蛐蛐。不过有这样的聒噪声,有时也是种幸福。
看着段凛奕那副恨不得把展翎头发拿下来做实验的样子,惹得展翎也不禁揶揄他一把:“我说,段凛奕,你这个样子,真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诶。以后,你还取得到老婆嘛?”
“本大爷风流倜傥,还怕找不着老婆,你真是会说笑?大不了,你给我当老婆嘛。是吧,言辰?”段凛奕最后也揶揄了一把展翎,嘻嘻,一报还一报嘛。
“只要你敢啊,是不是?”言辰淡淡地瞥了一眼段凛奕,给了他一记冷眼飞刀。
“呵呵,我可不想那么早下去陪我太公。”
展翎不禁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了,笑得盈盈似月,如五月花开似锦。
言辰突然问:“怕吗?”
“怕,怎么不怕。可是不是有你们陪我吗?”
“是啊,有我们陪你呢!”段凛奕这时立刻站起来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展翎觉得这生活就是个磨器,它慢慢地磨砺着每个初生牛犊的我们的戾气,那样缓缓地,轻轻地将我们的棱角用时光慢慢地打磨,最后成为圆润有质感的水晶石块。
不论是痛苦的,还是幸福的,它——生活,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无法落单的一部分。
我是这样感谢它的存在!
最后,展翎在他们的推扶下,身心平静地被推进了手术室。
展翎只记得她被一群身着深绿色大褂的医生推进了一间手术室,自己慢慢爬上了狭窄的手术台。头顶是那耀眼夺目的白光,炫目的使人生厌,那样张狂地刺破我的眼眸,射进我短暂的记忆中最后的一丝光亮。
睡梦中,我知道在我脑子上,战乱纷起,短兵相接,鲜血肆意蔓延。
最后连那么大的缺口,都能缝合,变成一条细细的,像一条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蜿蜒爬在我的头顶上。
最后,我又被那样静悄悄地推了出来。
睡眼模糊中,我恍惚看到那深沉的,令人沉溺的海洋般瞳孔。
啊,是那个叫凌逍的瞳色。我在我先前记的日记中看过这样的描述——那深沉的,令人沉溺的海洋般的瞳孔。
恩,真的是相当的美丽呢。
原来,这个梦也不仅仅是血腥战场,也有那个美丽的童话。
真的是美得像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