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番外:无尘梦续(1 / 1)
“你是什么人?”无尘从少年脸上看出一丝似曾相识。
少年那双凝结了日月精粹的眼缓缓闭上,整个人原本该暗淡下去,却反而越发夺人眼目,“你想知道我们的娘是谁,是吗?”少年的嗓音和外貌一般透着一种苍白暗沉的冷,每一个音调都如地狱刮出的冷飕飕的风,直叫人几乎毛骨悚然,是属于暗夜的质感,有一种特别的华贵和优雅。
“你叫什么名字?”无尘是觉得眼前的少年有几分可怕,但他却并不恐惧,“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朔夜。”少年低垂着头,额头忽而闪过一丝神秘光芒,借着月光,好一会儿才辨别出那是装饰在额头的紫□□眼的光感。
朔夜?“你也姓师吗?你是莫离的哥哥还是弟弟?”无尘询问道。
“我不姓师,我就叫朔夜。”朔夜抬起头,以无情冷漠却仿若尊贵和高傲的目光俯视无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想知道我们的娘是谁吗?你想见她吗?”
无尘觉得自己该很激动的答应,但是他还是犹豫了一阵,才喃喃自语般问道,“你们会让我见她吗?”
“为何不会?”朔夜微狭的目光越发深沉,却精彩得夺取了残月的光芒,“否则,我和莫离为什么在这儿?回答我,你想见她吗?”
“我……”无尘依旧再一次在自己觉得不该会犹豫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我想见见她。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想知道她是不是玉梳的主人,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真的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吗?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朔夜再次闭上眼,“我也没资格倾听你的任何解释。”
莫离转身面对朔夜的方位,抬头仰望他道,“你这么说显得很不合乎常理呃。你不觉得他也欠我们一个交代吗?你都不要吗?作为人,我们有资格索要自己该得的。”
朔夜低头瞥了眼莫离,“你想要的,和我无关。”
“请稍等一下。”无尘无心看这对手足吵架斗嘴,他现在该关心的是别的,“两位,我想知道,黑白无常如何了?你们对鬼门做了什么?”
“毁了。”朔夜的回答相当简洁。
“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莫离补充道。但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说服任何人,尤其是无尘。
无尘愁眉深锁,忽而没那么自信黑白无常的能力了,严肃的问到,“黑白无常还活着吗?”
“他们从未活过。”朔夜紧、再次闭上双眼,“游戏有游戏的规则,当游戏结束,所有棋子都只能被抛到棋盘外。黑白无常无外乎如此!”
“你们到底把他们怎么样了?”无尘严厉的问到。
“朔夜,你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可是我想作为凡人的他是不会懂的。”莫离唉声叹息道,转身面对无尘,嬉笑道,“你不必担心,杀他们没有好处,我们不过给他们该有的做错事的惩罚而已。”
“他们还有价值。”朔夜一双凝聚了黑夜所有神采的双眼低下去,一瞬间,仿佛月色也黯然了几分,沉声低吼,“白虎。”
“嗷嗷——”从树影下披着月光的白虎迈着沉实而有力的步伐走出,一只炯炯的虎目直直凝视着无尘,射出灼灼如火的光芒,只有一只,因为这是只瞎眼虎。
无尘感觉背后一寒,有种白虎是仇视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千万蚂蚁爬过脊背的战栗。
“朔夜,你是不是选错了灵兽?”莫离微紧张道,“你带它来寻仇吗?”
莫离的话才落,白虎就猛然一个飞扑,庞然的身躯扑向无尘。无尘也没呆看着,迅速换位避开这泰山压顶的一击后抽出剑,与这猛兽打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无尘摸清了些许底细,白虎体型巨大,行动却极为矫健敏捷,又刀剑不入,应付起来实在困难。
盯着白虎瞎掉的一目,无尘忽而有了感想,灌注功力于剑中,拼却全力的一剑如雷霆之势,刺进了白虎的眼中,白虎受了伤,大吼一声,飞起利爪将无尘的剑打飞,接着又一只利爪如刃抓向无尘。
“啊……”莫离呆滞的哼哼,身子一偏险些掉下来。“朔夜,我突然觉得你是真的一点没变。最是无情朔夜之王啊!”莫离眼神蓦然一凛,“吾王。”
无尘被白虎的利爪抓伤了胸部,随着飞溅的血液被抛飞了出去,在月下,映入朔夜无波的双眸中的只是一个无关的黑影落进树丛而已。
无尘重摔在地昏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薄雾蒙蒙的清晨,青霜在衣上结出盐白,沾染了血的衣襟同样浮着白且变得僵硬。
这十五年来,这是第一次输,只是心中并无忿忿不平。撑着身后的树站起身,无尘低头看见忽而觉得古怪,伤呢?衣襟的破烂和胸口的血迹依然存在,只是胸口的伤却当然无存。是自己睡了太久吗?可昨夜白虎所伤的伤几乎入骨,按理没有个数月是不可能痊愈的,自己怎么可能一个昏睡就是数月?无尘想起自己翻阅过的关于仙家人的典籍记载,仙家之人有异能,伤可千百倍于常人无药而愈。可是自己并不是仙家的人才对。
带着疑惑,无尘回到了位于魍魉山后地狱谷的鬼府,只见焦土一片,整座鬼府在雾气中隐藏千年的鬼府不复存在。巡视了一圈,没有找到多余的痕迹,或者黑白无常留下的记号,无尘便没有多逗留,径直离开了。
无尘原本打算先找冷墨轩商议,但到了秋水宫,却被秋水宫婢女拦下,无尘还未开口就被告知秋水宫宫主命令,不允许他靠近秋水宫,也声名了冷墨轩不可能见他。显然,秋水宫知道他来此的用意。
立在秋水宫决心谷外,与秋水宫婢女对峙良久,无尘凝眉望向绝心谷外一棵就要落尽红叶的枫木,一片带着青霜的红叶幽幽落地,噼啪一声轻响,无尘的目光随着落地,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去。
十五年来,无尘清楚的记得自己未曾靠近秋水宫过,对于秋水宫,他也不是将其视为邪派,更不当其行为正派,没有理由,他就是不想靠近秋水宫,直到今日不得已才来,却被阻止靠近。无尘根本没有多想,开始了一个人忙碌,寻找找到那个夜里出现的莫离和朔夜的线索。
三个月后,无尘到达了他顺着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而到达的目的地,大漠中一座无人的荒城,只有高耸斑驳的城墙彰显着曾经巍峨辉煌。
桃源镇又名天绝镇,属于仙家的归隐之地,在鬼府的典籍中也有记载,但只有立在这座城前,才能感觉到何谓世事沧桑,那些曾经的辉煌和尊崇不复存在,在这黄沙中流失的不止是风,还有时间和人世繁华。
缓步走向紧闭的城门,无尘刚立足门前,城门突然就自动打开,仿佛是欢迎。风从身旁穿过,带着片片粉红的桃花扑面净衣而落,送来纯净的春天的气息。再徐徐走入城中,当城内的光景完全的展现在眼前,无尘不得不被眼前的春光所震惊迷惑,这大漠之中有这样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花草的清香和如水洗过的色泽无不让人心怡,仿佛从肉体到灵魂都得到了放松。
这是座空城,无尘这么觉得,这里的一切太干净,泥土的芬芳、花草的清新,唯独没有活人的气息。无目的的散漫走着,忽而到了一座小院前,绿草盈盈高过墙头,门内一树如雪的梨花探出头,随着清风洒落片片如雪的花瓣。
哗哗一阵风声,院内高过人的杂草左右分开,让出一条小道,直通屋檐下。“咕咕……”一直白色大鸟从天上飞下,落在屋顶,黑豆般的一双眼直直盯着无尘,冲着他扑腾了几下翅膀,好似招呼。
这座城透着古怪,无尘很清楚,但是……顺着被指引的道路向前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他也无惧于现下被动的处境,走向屋前房檐下,微顿了顿便跨步上了廊,接着走到门前,靠近的门瞬间,无尘忽而生出一种错觉,屋内有人。
抬手轻叩门扉,“请问有人在吗?”无尘用了自认为最客气的方式,但问话只有一声,叩门三下,之后就是静等,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无尘伸手推开了门,扑面而来一阵冷幽的清香。
这个气味……无尘想起自己闻过的,是莫离身上的香味,只是个香味比莫离的更加浓,似乎酝酿了很久的酒,越发浓厚。无尘转向右手,推开门,款步而入,一阵冷香随着冷风扑面而过,屋内一片莹白如月的光芒,一阵风将窗户吹开,阳光投入屋内,忽而一阵香风扑来……
无尘只觉眼前一阵恍惚朦胧,待再次瞧清楚,窗棂前一袭白衣如雪的人端立着,一手拖着隆起明显的腹部,微低着头,看不见却恍惚感觉道她面露出了慈爱的微笑,羲和春风的阳光下,那是个母亲最美的模样。微风拂动她的如帘幕的银发丝丝缕,露出清雅绝俗的侧脸,无尘没由来的定住,动也不能动,连呼吸都不能,额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窗口的人侧转身,正好是对着无尘的方向,微微浅笑,那是一种清淡的笑容,只是落在无尘无波的心湖,忽而就碎成了阳光落在湖波的金屑,碎得轻柔而温暖。
“你……”无尘只觉得她就是看着她的,她在对他笑,笑得明明很淡却勾魂摄魄。是谁?他还没来得及问,眼前忽而一晃,就不见了那白如雪的人。胸口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破腔而出,十五年来,它唯一一次是那样的激动,所有血液都在沸腾,心房想要爆裂撕碎……
“你是谁?”无尘对着空无的窗口喃喃追问。到底是谁?无尘翻找了整个屋子,没有人,灰尘厚积,这儿显然已经久无人居。
既然无人,自己看到的又是什么?是幻觉吗?无尘无意识的抬手伸入自己衣内,取出被白绢包裹着的玉梳,这玉梳……若是在她头上会……适合吗?只是为何她明明看起来还很年轻,却一头银发。这白玉梳戴在白发上,可能不衬吧?她以前该是有一头如墨黑发的……
无尘无意识的走出屋子,原本高过人的杂草已然无踪,院内平整的长者浅草,蹲在梨树屋角旁的石桌和石凳上落了斑斑点点的白色花瓣,如霜雪。风再次吹来梨花簌簌,迷了眼,待无尘再次看清,那梨树下又站着一个怀孕的女子,手扶着凸显的肚子,望着梨树,阳光落在她的发上,她的发随着清风飞起,发扫着白衣,白衣白裙衣裾翩飞,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如雪的梨花,如雪的人,相应成绝,这人间再也不会有这般绝俗的景,因为没有这样的人。
无尘有些怕惊扰了这画面,踟蹰不前,静静的望着那个融化在梨花中的背影,心头一阵阵鼓动。忽而,无尘见她转过身来,不由屏住了呼吸,她却并没有看向这边,就着石凳坐下了,有些疲累的模样,手掌轻柔的抚着腹部,又露出了微笑,如暖暖的阳。好一阵子,她似乎真累了,终于屈起单臂撑着额头,靠着石桌闭上眼了小憩,梨花落在她面上,再轻轻的滑落,她毫无所觉。
无尘不想打扰,但忍不住心思浮动。她这样子,不会着凉吗?无尘放轻了脚步,无声的走近,每走近一步,呼吸都似乎紧促一些,直到终于近了,看着她的睡容,他心底忽而生起些许莫名的揪痛,阳光虽暖,春风却吹得冷飕飕的,他环顾左右,打算找什么给她挡挡风。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不该着凉,凉了问题就严重了。无尘如此告诉自己,脱了外衣,往女子身上盖去。丝毫没察觉到这是自己十五年来第一次好心,也是第一次找帮人借口。
一阵香风拂过,带落梨花如雪,无尘的外袍没能落在女子肩头,飘落在地,而那个让无尘心念变化的人又不见了踪影。
无尘怔了怔,怎么忘了这是幻觉,她根本不存在的。无尘觉得自己好笑,捡起外袍穿上,目光瞥过女子做过的石凳,倚过的石桌,忽而见了桌面上有刻字,笔法飘逸清奇,而且是古体字,密密麻麻的小字刻印在石桌上,被落下的梨花半遮半掩。
无尘伸手拂去桌上的梨花,显出完整的刻字,俯下身,认真的细读下来。
“我知你终究会来,吾爱吾徒吾夫。此刻你已不叫如卿,名唤无尘。如卿、无尘,皆我为你取的名与字,我料算到今日,不愿意别人夺了你的一丝一毫。你见此,我必已经离世。凡仙家族长,一旦破身,则毁仙神加护,堕为凡人,一旦孕育了后代,必然衰亡。我怨你,故而设计你杀我,我咒你生不如死,如今想来,岂非我不能杀你,唯有余你独活。我伤你因我恨你,我杀不了你因我爱你,我一身罪责难逃,只能用你的痛苦来献祭我被你慕容皇家所屠的仙家族人,告慰我爹娘、弟弟的冤魂,慰藉我被你爹所伤的可怜姐姐和来不及到人世的侄儿的阴灵。此生以后,终不复相见,十年百年,望珍重。若此时你还念你我恩情一场,你我儿女朔夜、莫离,请相佑。留字:仙家昙姬——师芸姬。”
无尘忽而见石面上落下了雨点,下雨了?可抬头依旧是暖暖的春阳。忽而醒悟过来什么,抬手抚上自己的眼下,才发觉有湿痕。原来是自己哭了。可是哭什么呢?明明都不觉得悲伤,明明不觉得……无尘握紧了双手,“你到底是谁?师芸姬……”你是师芸姬,那我是谁?如卿——是那个师芸姬的徒弟凤如卿?那个人是自己吗?莫离和朔夜是自己和师芸姬的子女?江湖传言师芸姬是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其徒凤如卿死于天绝镇,她才将宫主之位传给了现任宫主。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如果自己是从这儿活着出去的,为什么自己没疯?为什么自己忘记了所有事情?
无尘分不清惶惑还是惊恐的逃了出去,运功飞跃而去,一起一落就是十丈有余,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片刻时间人就到了一片沼泽前。静凝一汪汪水潭周围长满青草的沼泽,片刻迟疑,无尘再度飞身而起,越过沼泽奔上那飘渺云雾中的山去……
无尘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沼泽岸边不过转瞬突然多出一红一黑两个鲜明的人影,红衣少女戴着面纱,黑衣少年面色冷峻,一个兴味一个深沉,一如赤火一如黑冰。
“他会记起来吗?他会带娘走吗?还是陪她孤老于此?”莫离扭头问身边的人,俏皮的飞眉,娇嗔般唤道,“夜——哥——哥。”
黑衣少年面上的冷凝没有丝毫变化,深沉如黑夜,“他能带走的也只有尸体!”
“就如你和兔子当年?……其实娘明明让我们将她火化成灰,洒在昙花凹,为什么你要保存下娘的尸身,就为了今天?你知道爹会来?”莫离瞅着朔夜双眼深谙了许多,“还是因为她是昙姬?因为她是你娘?”
朔夜没有说话,只是微低了眼,额头的暗紫□□眼熠熠发亮。
“四千年前,昙姬是最爱你的人。”莫离忽而双眼深幽如悲伤,“她最大遗憾是没有做你的亲娘,没能消减你一生背负的怨恨和痛苦,最终还造就了你和兔子的一场悲剧。现在她的后人终于做到了。四千年,背负昙姬之名的女人生下了你,用余生最后的时间,真心全心的爱过你。你也顺着她的安排,找到了你的小心。四千年了,王上,你能原谅昙姬了吗?”
“我从没恨过她。她始终是朔夜王的母亲。”朔夜抬眼望向沼泽地,“就算有恨,其实也是她自己恨着她自己,她用四千年代代相传的信诺来求得神的原谅,其实她需要的是自己原谅自己而已。”
莫离忽而笑了,眼中盈盈有泪光,清晰的叹了一声,仰面闭上眼,喃喃道,“昙姬,你听到了吗,王上没有恨你,你可以安息了。原谅自己吧,王上会很好,所以你可以解脱了……”一阵风带着满城的桃花色借力飞上云霄,去了很远很远,过去或者未来……
冰封的山中,冰棺之中的她睡得很安详,温热的笑还在唇边,他以为她还是活着的,直到他掀开冰棺,真实的碰到她的脸颊,握住她的手,找不到生的痕迹。“你是谁?你是我的妻子吗?是我杀了你吗?你是谁?我又是谁?”
真切的感觉到她的死亡,他的泪再次无声的滴落,纵然没有记忆,纵然一无所知,看着她,他却还是明白了,他是爱过她的,用了全身心的爱,所以永不能忘,纵使忘了,看她一眼,某些东西就自然的复苏了。独活于世,忘怀于情,这是惩罚吗?
将玉梳插入她的发中,他终于扬起十五年来唯一的微笑,轻拢她鬓角的发,五指抚弄她如玉冰冷的脸颊,低声诉说着真挚而悲伤情话,“确实很配你。你好美……我的妻。”
这一刻,无尘感觉自己终于活着了,真真切切的活在世上,这十五年唯独此时……
余生,无尘没有离开过天绝镇,也没有恢复记忆,他只是守着他相信的他的妻子那冰冷的尸体度过了余生。儿子和女儿的消息他偶尔能够通过一只白鸟得到,他后来才知道,那只白鸟叫白霜,但是根据莫离所说,它还有个名字,叫慕天。朔夜十六岁时候娶了长他十四岁的明月为妻,这件事上无尘没有反对过,甚至还不得不出城一次,为了说服了琴娘和诸葛明这对夫妻结亲,朔夜和明月会经常回这座被时间抛弃的荒城,看望无尘和冰棺里的人。而莫离终其一生不愿嫁人,无尘也不愿意为难她,最终莫离从水碧绿手中接下了秋水宫,在武林中胡作非为得厉害,但无尘不闻不问,只交代朔夜多看着她。
到白发苍苍百岁而终,无尘终究不记得自己的承诺,但是他终究是实践了誓言。共白头已经错过,但她停在一个地方一直等着他,终于他共了她白头,最终死同穴,作为这段不容于世俗和人伦的感情的归宿。
“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如卿的家。”所以他守了她一生,到老到死,从此不远游。她是他的师父,他一生着魔般爱过的女人,她还是他拥有血缘关系的堂姑,造化弄人,世事难琢磨,曾经他的祖父杀了她所有亲人族人,曾经他的爹害死了她的义姐和无辜的孩儿,而曾经,她也杀了他的爹娘,让他和同胞妹妹分离十数载,仇与情的边缘,恨与爱之间,缘、孽都是一场纠缠不清,人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待尘埃落定,生离死别后,唯有一声唏嘘,负手人世,独活偏安半生。
“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所以他看着儿女成家立业,所以儿女们其实并不恨他这个没有负过责的爹,也所以才能彼此包容原谅。
如果仇恨盘根错节的将人双双缠住,谁不能解脱出来,那爱只能苟延残喘。这样的苟活原本就不适合师芸姬,她是冰,可是冰下燃烧的是足以焚烧一切的火,或许是仇恨之火或许是寂寞百年燃起的爱欲之火,燃烧着自己烧伤他人;凤如卿是水,水原是可以灭火的,可他也带着火,挣扎的爱火,这水遇冰火会化为冰或者化为水气,但终究没了自己,可这也是他唯一能活出的自己,以爱的名义拥抱她,是他的选择。
昙花一现,是短暂,留住了多少惊艳在某个人心底,便是永恒不灭,所谓爱上可以是一个瞬间,但要维系一生的执着需要不断的勇气。
人世是一场繁华,留不住的时间,无法拒绝的人事两非。昙花为劫,情仇无期。婵娟依旧,天下独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