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见是茫然(1 / 1)
凤如卿记不清最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秋水宫的,只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那个自己的家已经再也不是了,终于……风筝的线断了,被自己那一剑断了所有牵系。因为杀死自己的妻子而被自己的孩子怨恨,这样的结局……是莫大的惩罚。
“师父……”大雪苍茫的天地,孤独的走着。这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原本该是这样,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孤独前行,没有起点也看不到终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呵……”凤如卿觉得自己该哭,可是却只能笑,笑着落泪,悲痛哀悼自己失去的心,那儿空空的有风穿过,凉飕飕的,穿梭来去的只有风,留不住任何感觉。
那年开始,伴随凤如卿的只有一把剑,那一把秋水玉寒剑,如他的人的冰冷。那年起,凤如卿只穿一身素衣,凤如卿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儒雅的凤如卿,他的人已经冷了,弑妻杀师之名远扬江湖,他是个魔,不臣于正道不归于邪道,正派不屑于与他同路,秋水宫追杀,他孤身一人,行走在天地之间,没有来时的地方,没有要去的重点,如一叶孤帆漂泊在惊涛骇浪的人世苦海,前行不能后退……
从离开秋水宫那天起,凤如卿的时间已经静止,或者,那天起凤如卿就死了,活着的只是行尸走肉。直到不知道多少时间从孤独的剑尖滑过,无声的留下岁月的痕迹。
当那个一身白衣绝美的人再度出现在他眼前,又是一个白雪纷纷的日子,她的身影仿佛化在雪中,那般显耀又那般温柔,仿佛穿破黑暗的月光。
“如卿……”她对他笑,笑得温柔,仿佛瞬间冰天雪地也温暖如春,“我来了……”
“师……师父。”他先抓住她,“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不会了。”扑进她怀里,委屈如婴儿的哭,“师父,再也不会有什么能分开我们了。什么身世什么身份都没有了。”
“我们是被我们身上的血诅咒,当我们死了,才有终结。所以……可以了。我们可以不再分离,不再有仇恨和责任的阻隔……”
“师父。”终于再次安静,世界都安静了,好安心,可以就这样睡去,不必醒来,断了线的风筝,没着没落的飘飞了那么久,终于又到了家,“师父……”……
有时候因为逃避而结束未必不是好的结局,如果一个迷宫无论怎么走,都注定是一个孤独的结局,不如不继续走下去。只是……
“我怎么可能容忍你死去?我怎么能饶恕你的罪过?呵呵……”夹杂在风雪声中的笑声显得格外渗人,宛若厉鬼的惨笑,魔鬼的谄笑。
“凤兄弟、凤兄弟……”
已经都结束了,为什么还有人在吵闹?凤如卿觉得很累很累,根本不愿意睁眼,梦也好,就这样梦下去,就这样结束,不用猜测不用不安,不用再心思疲累……
“我说,用这个吧。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丝丝阴狠。”我保证他就算死了,也能痛活过来。”
“会死人的。丫头,你确定?打死他的话,他师父醒过来,会先杀了你不一定!但是两位师父一定会杀了你,我保证!”
“先杀了再说,别的,不管!哼!我让他试试让女人等的罪过!”
刺骨锥心的疼痛让凤如卿全身肌肉都跟着痉挛而惊醒,“啊嗯——”
“凤兄弟。”冷墨轩见凤如卿痛嚎着醒来,急忙抽了针,也不知是吓还是别的原因,一头一脸豆大的汗珠,十分勉强的挤出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凤兄弟,你终于醒了。”
凤如卿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松开紧蹙的眉头,睁眼望去,映入眼的是冷墨轩那张有些不同寻常的脸,面露疑惑,“冷兄?”
“没死就好!”冷墨轩哈哈憨笑,抬手抹去一把汗水,笑呵呵道,“凤兄弟,你终于醒了。”
“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凤如卿望向屋外,月光如霜,遍地雪白。是雪后的场景,盈盈的反射着月光,和梦里迷蒙死去时候无差异的白,干干净净的。
“凤兄弟,你差点冻死在雪里。”冷墨轩松了一口气,“你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跑出来,最后躺在雪堆里?还有……”冷墨轩用很郑重其事的目光盯着凤如卿,“你身上的伤。”
“我的伤怎么了?”凤如卿抬手摸向自己胸口,胸口的衣物因为染过血而僵硬,但是胸口毫无感觉,缠绕伤口的布条也去掉了,伸手摸进自己衣内,发觉伤口竟然消失了。凤如卿疑惑的抬头望向冷墨轩,无声询问。
“你的伤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就消失得连疤痕都没有?”冷墨轩笑眯眯的问到。
“怪物?”水碧绿终于得隙插话,伸出脑袋凑到凤如卿眼前,笑容可掬道,“你是什么怪物?”
“我不知道。”凤如卿甚至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为什么明明已经过完了一生,自己已经死了,却到头来突然醒来,一切只是一场梦?
“好了,你醒了。”冷墨轩拉了一把水碧绿,“正好,有人等了你很久。你处理吧!”
凤如卿从水碧绿原本的位置看过去,“白羽?”凤如卿看见白羽一身伤,靠在墙角坐着。“白羽,你怎么了?”凤如卿撑坐起身。
“少宫主。”白羽想起身的模样,但一动就痛得抽气。
“你别动了。”凤如卿走近,“轻羽,我看看你的伤。”凤如卿检查了一下,轻羽的内伤不重,就是些外伤比较多而已,伤口多却倒也不深。”轻羽,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我……”轻羽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我是……”
“是谁伤了你?”凤如卿问到,回头又看向冷墨轩,“冷兄,有没有伤药?”
冷墨轩双手一抱,摇头道,“我没了,我们在这里呆了太久了,伤药已经用在你身上用完了。”
凤如卿犹豫了一下,转向水碧绿,“水姑娘……”
话没完,水碧绿已经头一扭转过身去,“有也不给无关的人用。给你用都是看在师姐姐份上,否则我才不管你死活,别的人我更不管!”
“少宫主,我没事。”轻羽扯了扯凤如卿的衣袖,“少宫主,我……我有话对你说。”
“好,你说吧。”凤如卿看着轻羽,“我听着!”
“我……”轻羽瞅了瞅冷墨轩和水碧绿所在,支支吾吾的出不了声的模样。
凤如卿明白她的意思,但不明白究竟什么事,要逼着人。凤如卿想了想还是回头对冷墨轩道,“能不能劳烦冷兄和水姑娘……”
“明白。”冷墨轩也不等凤如卿说完,不顾水碧绿一脸阴沉就抓着水碧绿的衣领拖出去了,将这个勉强还有四壁和屋顶的屋子留给了凤如卿和轻羽。
“轻羽,说吧。”凤如卿先小心的将轻羽扶到床边坐下,看着轻羽身上的伤,颇为心疼,凝重道,“轻羽,到底是谁伤了你?盟主和慕容公子没照顾好你吗?他们呢?”
轻羽望着凤如卿犹豫了良久,终于在凤如卿的耐心等待下有些犹疑的开口,“少宫主,你还记得上回轻羽跟你说的事吗,关于宫主?”
“师父?”凤如卿想起了,轻羽说过的师父的恶行,也记起了自己的保证。微凝眉道,“轻羽,我还记得。轻羽,你先告诉我谁伤了你。“凤如卿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有意向岔开话题。
“少宫主。”满是伤痕的手抚上凤如卿的手背,低垂下头,好一阵才低语道,“少宫主,我说了你会相信吗?”轻羽握紧了凤如卿的手,抬起头询问,“少宫主?”
“你说的我自然会信。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凤如卿微微笑了笑,感觉道轻羽的不安而企图让她安心下来。
“打伤我的是……是……宫主。”轻羽感觉到凤如卿的目光滞住,低下头握住凤如卿似要抽离的手道,“少宫主……你不信轻羽对吗?我知道你不会信。宫主那样的人,该杀了轻羽才对的。”
轻羽说的没错,如果是师父,以轻羽根本不可能就受这么一点伤,而是死路一条。只是……凤如卿也没办法完全不信轻羽的话,毕竟她是跟着自己长大的轻羽,她骗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凤如卿终究还是从轻羽手中抽回了手,“为什么师父要打伤你?”
“却没杀了我?”轻羽点破了凤如卿后面藏了的话,“宫主说让我活着,是要让我告诉你一些话。”
“师父让你告诉我什么?”凤如卿忽而变得急切的问到,“师父她到底在哪儿?她好吗?”
“少宫主。”轻羽抬头看了眼凤如卿,又低下头。犹豫了一阵才道,“宫主说,她不怕你知道真相,更不怕你报仇,就算你联合所有人也杀不了她。”
“我从来……”没想过杀她。凤如卿忍了忍,吞下了话,凝重的蹙眉道,“轻羽,师父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轻羽埋着头道,“少宫主,对不起,是因为我,宫主才知道你知道了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我是一早就知道了。”凤如卿并不怪罪轻羽,自己其实一直希望师父知道的,任何事自己都宁愿和师父坦白。
“少宫主,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轻羽怕宫主会对少宫主不利。”轻羽忧愁的握住凤如卿的手臂,“少宫主,不如你跟轻羽走吧。我想爹会保护你的。”
凤如卿摇头,“不必。我并不怕师父来找我。”凤如卿将轻羽的手轻拨开,“轻羽,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如果没有,我看还是送你回去吧。”
“还有。”轻羽抬起的手没能再次握住凤如卿的手臂而缓缓放下,“有人他想见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他说,是关于你的身世的另一个秘密。”
“我的身世?”凤如卿脑中很自然的浮出两个人,慕容宿和百晓生宫蠡。如果是慕容宿的话,轻羽绝对不会不说清楚,看来是后者了。凤如卿的脸色有些出人意表的阴沉“他想见我?”
“少宫主。”轻羽显然察觉了凤如卿的不自然,“少宫主,你讨厌见人吗?还是……轻羽……”
“没有。”凤如卿看了眼轻羽,微笑安慰,问到“他在哪儿?我也正好要见他。”
“他说他在城门城墙上等你。”轻羽望着凤如卿沉静得离奇的神情,面露忧虑,“少宫主,如果你实在不想见他就不要见了。”
“我挺想见到他的。”凤如卿抬手摸了摸轻羽的头,“轻羽,我先送你回去盟主那里。”
“不用。”轻羽摇头拒绝,“少宫主,轻羽暂时还不想回去。少宫主,轻羽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你?”
凤如卿看清轻羽眼中的某种坚持,点了点头,“你先在这里养伤,我会请求冷兄照顾你。我很快回来。”
“谢谢少宫主!”轻羽垂下头,少会儿抬起头道,“少宫主,你早些去吧,万一他走了就可惜了。”
“我知道。”凤如卿抬手安抚的摸了摸轻羽的头,没有多说话,跨步出了门。
凤如卿将轻羽交代托付给冷墨轩,冷墨轩没有任何异议,豪气的应承下来,也不问凤如卿要去做什么。倒是水碧绿盯着凤如卿,有几许怀疑。
“冷兄,水姑娘,告辞。”凤如卿双手一抱拳,迅速利落的转身离去,奔赴月色寂寂的雪地。
不一阵子,凤如卿到了城墙下,仰望去城墙上是积雪白霜盈盈泛着月光的光泽,有几许巍峨,几许寂寥。凤如卿顺着阶梯上了城墙,立刻看到了立在城墙上的两人,一名身形颀长着直裰的男子,一名戴着黑色斗笠的女子。
听到凤如卿的脚步声,那女子先看见凤如卿,身形微颤了一下,之后默然不动。男子才将望向城外的目光收回,转身看着凤如卿,微笑道,“凤公子,好久不见。看起来你……并不怎么好。”
“百晓生要管的事情应该不包括我的健康状况。”凤如卿看了眼宫蠡,从那张笑得温和的脸上得到了跟多的反感,走到城墙面向城外,月光下能看见的是茫茫的银白波涛,潺潺的流淌而去,往远方无尽延伸。“百晓生找在下是有要事要谈?”
“凤公子似乎对在下有几分敌意。”宫蠡笑道,“在下颇为不解。”
“百晓门是一个向来喜欢收藏秘密的门派,从来不喜欢随意透露给别人,今日却主动来告知在下百晓生所知在下的机密,不是很古怪吗?”凤如卿笑笑道,“在下和百晓生的交集也不大,不觉得阁下有如此用心的交情。除非,百晓生其实别有目的。”
“凤公子不似当初的天真。”宫蠡笑了笑,缓步走近凤如卿,“告诉你我是有我的好处。”
“我不觉得我会让你有机会得到你想要的。”凤如卿勾唇一笑,有几分阴冷。
宫蠡面上僵了一下,盯着凤如卿看了半晌,轻咳一声,喃喃道,“凤公子到如今可还怀疑自己的身世?”
“怀疑?”凤如卿轻笑道,“就算我怀疑,你也会拿出更多的理由来告诉我,我就是沐回凤的儿子,直到我承认接受。你今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师父是我的杀父仇人对吗?”
宫蠡微凝眉片刻,笑道,“不是。这件事,只怕凤公子早就知道了。”
“那你要说的是什么,在下洗耳恭听。”凤如卿完全没有克制自己对宫蠡的敌对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