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宴席散尽生复死，垂髫小儿遇祸殃（1 / 1）

那天夜里，苟家大院空前的沸腾，全村几乎一半的人都来了，油饼的香味，飘荡着整个苟家窑。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四方的桌子由前院排到中院，院中支起三口大锅，十来个婆娘围在锅边炸油饼。院中男女老少，烧火的烧火，劈柴的劈柴，有人拿来自家酿的好酒，有人提来自家地里的新鲜瓜果，有人抱来自家的柴火，好有人索性连自己家的桌子凳子都搬来了，这个以往神秘而*的苟家大院，彻底向全村的父老敞开了大门，无论贵贱贫富，皆来者不拒，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不热闹啊。

这场盛宴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它是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而办的，这个女子以一种无比欢快和喜悦的心态迎接时代和命运扔给自己的包袱。

到麦熟的时候，贯钱又在苟家窑办了一件大事，她把自家地里的麦子，尽数分给穷苦的人。那一年，苟家窑方圆几里的穷人，都吃上了梦寐已久的白面馍馍。

魏良才来收地的时候，听说了贯钱分粮食给穷人的事情了，他气的在他姑姑二佛爷跟前，大骂贯钱是个败家子，抱怨二佛爷不早点把地交给自己。二佛爷听完侄子的抱怨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由她去吧！”

有人说，这个童养媳又一次疯了，她受不了被自己男人休掉的打击，打算以一种毁灭式的浪费消耗来报复苟家。还有人说，这个女子是天女下凡，可怜人间疾苦，所以才赐下天食来赏给人们。

直到今天，苟家窑的老人们，回想起那段往事，脸上无不洋溢着欣喜和钦佩之情。

入秋后，藏在苟家大院偏院地窖里的爱娣，因患疟疾，不治身亡。凤能莲子给她穿上几年前就缝好的寿衣，喜晨连夜买了一口棺材，把装裹好的爱娣抬进棺材，和几个护院的同乡，在偏院的槐树下面，挖了一个墓坑，就这样把这个可怜的女人，埋了。

办完爱娣的丧事，贯钱把院中的护院仆人集合到一起，清清嗓子说：“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为我屋辛苦地干活儿，现在这个大院的情况，大家也看到咧，实在雇不起人咧，这里有些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筵席，今儿咱也算是席口撤咧，人该散伙咧。行咧，桌上的钱各人一份，院子里的东西，谁看上啥拿啥，拿完后就各回各家吧”，说完，她给大家行了个礼。

护院的十几个男人，各自拿了钱，又带上各自的铺盖，陆续回家了。到最后，只剩下婉儿，莲子，喜晨三个人没走。

婉儿哭着跪在地上说：“姐，你不想要我当你妹子咧，你不要赶我走呀，你是个好人，要不是你把我从老妖婆的手里救下，我这会早都被卖到脏窑子里头咧，我李婉儿不是没良心的人，我要伺候你一辈子”，说完直磕头，磕的脑门都青了。

贯钱忙扶她起来，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好妹子，你甭哭些，你不愿意走，你就留下，咱姐俩以后一起过活。”

莲子一手牵着梅朵，一手递给贯钱一方手帕，笑着说：“好好的，都哭啥哩。我不是你请来的佣人，我是自愿来帮忙的，以前咋样还咋样，我静静娃看上喜晨咧，我有意思叫他给我当上门女婿，这是喜事一件，还请贯钱你当个媒人呢。”

喜晨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东家，你人好，对我这些下人也好，你的钱我一分不要，以后你屋有什吗重活，你就说，我喜晨没二话！”

贯钱听完这些话，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流：“好，好，太感谢你几个咧，算我贯钱有福气，遇到好人咧。”

当天下午，几个人把大院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不用的屋子都锁起来，东西该规制的规制，用买后院骡马的钱，贯钱又请族中长辈出面，置了几亩地，打算从此过起平常庄稼人的生活。

秋末的时候，苟家大院接到两份丧报，一个是添丁殉职的丧报；另外一个是儿子钢豆夭折的丧事。

报丧的人来的时候，贯钱正和婉儿在院子里的菜圃里起（拔）萝卜，梅朵在一旁摘萝卜樱子。听完来人的丧报，贯钱搓了搓手心的泥，淡淡地说：“你家少爷的事和我无关，你把我儿子咋死的事给我说量清就行咧。”

魏家下人说：“小少爷趁着奶妈不注意，跑到后院马厩耍，被惊群的马驹给踢咧，当场就没气咧，姑奶奶请便中医西医大夫，也没救过来。姑奶奶请您去看……”，那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贯钱打断了：“稀罕的很！姑奶奶啥时候信开洋医生咧”，说完这些话，她挽了挽袖子，弯腰继续拔她的萝卜，仿佛这些萝卜才是她最在乎的东西。

那个下人就那么站在菜圃外面。他不知道贯钱说的什么意思，他还等着接这位当妈的，去县城交差呢，他很好奇，亲儿子死了这位当妈的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