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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新蕊嫩红初绽放,青穗金朵惨凋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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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老碗(海碗)羊肉泡馍还是三厘钱的时候,她都生了四个娃了,那时候她二十岁。

县城里新开了照相馆,她去照了人生的第一张黑白相片。那时的她,金莲脚三寸半,黑面白帮的小鞋子,鞋面儿上绣了一只蝶,细偻腿藏在黑肥棉裤中,扎的整整齐齐的绑腿,灰底白碎花的褂子,盘花扣衣领紧紧包着脖子,脸娇小,凤眼桃唇,头发乌海海的黑光,燕须儿(流海儿)已经不留了,尽梳到头后,紧凑的用镀银簪挽了个髻,俨然一副关中小媳妇儿的打扮。

她到苟家十七年了,十四岁开怀,一年接着一年,生了个没停。虽然中间滑了两次胎,身体依旧如泡桐般。

她叫贯钱,据说是年景的时候,在骡马市上,被后大(继父)卖给苟家窑的大户苟财东家。

(1928——1930年,西北大旱,民不聊生,关中旱灾尤为严重,饿死病死的人口不计其数,两年之内人口骤减五分之一,关中人把闹旱灾,饥荒的时期称为年景)。

她出生的时候恰逢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爷,门口有个老婆子喊着:“请神拉马!请门神,贯钱——”(贯钱:红纸剪的方形纸花,北方人过年时贴在门楣上面做祈福之用),所以她母亲就给她起名叫贯钱。

她是给苟家独根苟添丁作媳妇的,也是给苟财东家作使唤用的。在苟耀堂的大老婆,也就是她婆娘(发一声升调,为婆婆之意)的*下,贯钱的能干让别家女子眼红妒忌。

她从小丫头,大姐姐(姑娘)一直长到现在的小媳妇,无论是纺线,织布,还是扎花(刺绣),下厨,伺候她的男人添丁,都很让她婆娘二佛爷满意,但这其中辛酸。

二佛爷在村里的佛堂顶神位,每月去佛堂念经,二佛爷就在间歇时,享受着众位老信徒对贯钱的夸赞。

二佛爷是一个

“嘴念着阿弥陀,怀揣个牛骶角

“的人。若论她造的孽,一袋烟的功夫也说不量清(说不完)。苟家窑的老上年人(老人),都知道二佛爷把耀堂的碎老婆(小妾)作践死的事儿,但碍于她现在是神爷,也都敛口不提了。那是小麦扬花,算黄算割(黄鹂)喊叫的时节,饥荒的年景刚刚缓和了。苟家是在县城开粮食铺的,在年景的时候,苟耀堂靠着先前存下的粮食发了横财。苟耀堂碎老婆难产,疼的嗷嗷叫,苟耀堂急的过来过去的,都一大会儿了,还没生。碎老婆怀的双生把儿(双胞胎男孩),他肯定急,苟家香火快旺了。二佛爷稳稳当当坐在屋里念经,说是

“碎的”不祥,被妖精缠着。县城里来的接生的男大夫被挡在大门外,还被泼了一盆尿,说是保碎的(小妾)名节,驱邪。

苟耀堂急的在堂内转来转去,手背在腰后,只能干瞪眼,没办法。二佛抬眼看看她男人,哼了一声:“慌啥呢,别的女人家怀孕,瓜熟才能蒂落么,咱糗蛋(苟添丁)不是照样顺顺当当生下来了嘛,没事。看把你急的。况且老碎不祥,她的断掌克丁,你甭进去,让接生的那个洋货赶紧走,一个男人家,就能接生,都不嫌氵(shun)钱(羞耻),谁还没生过娃,蒽?”数落完她男人,又偏头对跪在脚下捶腿的小丫头说”贯钱,把院儿的干麸子收了,白雨(暴风雨)快来了。”苟耀堂无奈,他母亲殁的早,二佛爷是她一手*的,这妻子虽然横,但终究是继承他老母的顶神位子,也是事事为苟家考虑的。

黑云渐渐压头了,雷声四起,闪电交织,豆点儿的雨就泼下来了。等雨毕(停)了,接生的婆娘杀猪般的声音从后堂传来,等苟耀堂趟着雨水,拽着大夫大步跨入堂内时,只看到碎老婆瞪大的眼睛,她下体两个出来了一半的娃头,和一炕的红灿灿的血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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