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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上尉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个装饰精致的黑檀木盒子，散发出古老浓郁的香味。
维克多手中的白纸随风飘落，他看着它被偷跑进来的风抢走，飞出窗外，飘向远方。
上尉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银色的匕首，装饰精致的宝物，匕首把儿末端和鞘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是你爸爸寄给你的，在路上大概耽搁了一些时间，没有被人盗走真是个奇迹，反正要是落在我的手上就会被私吞了，我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上尉不顾维克多板着苍白的脸到玛利亚身边坐下，他自顾自的说着：“在我当兵的时候，我就幻想着有一把好看又合手的匕首用来防身，这一定是你的爸爸担忧你的安危，特地寄给你防身的，是家族的宝物吧？这也太不小心了吧？不过那样的大人物的东西，也没有人敢偷，他给你的信件就没人会拆阅审核，大概除了我吧。”
“你怎么了？”玛利亚关切地问浑身发抖的维克多。
“没什么，突然觉得冷，血液被冻僵了，身体动不了。”
“这一定是秋天的寒风搞的鬼，来，让我抱着你。”
维克多钻进玛利亚温暖的怀里，靠着他的孩子，浑身害怕得发抖。
上尉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宝贝，继续说：“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还有历史，都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凹槽里还有血迹，一定是杀过人后没有清洗干净的，简直是玷污啊！不过这样的血迹让我想起了当兵时，我们也有刺刀，我总是把它握在手里，子弹打光了，同伴死光了，我躲在战壕里，”
上尉钻到了维克多的床底下，他接着说：“就等着敌人冲上来，我就一下冲出来，把匕首刺进敌人的心脏，臭血喷了我一脸！溅到嘴巴里，我呸呸呸！哎哟，我的腰啊！”
上尉从床底下突然蹿出来，穿着皮靴就跳上了维克多的床，在空中疯狂地比划着匕首，仿佛深陷重围，马上就要被敌人杀死了，得杀出一条血路才行。
他看见维克多那样，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问道：“怎么了？”
“那把匕首的确是家传的宝物，我的曾祖母就死在这把匕首下，上面还带着她的血。”
“凶手是我的曾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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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的曾祖父还是个穷小子，我的曾祖母同样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本来可以平平淡淡的携手走完一生，然而一位富贵人家的小姐却爱上了我的曾祖父，她给了他这把匕首，只要他杀死自己的妻子，就能拥有荣耀的姓氏继承贵族的爵位和巨大的财富——讽刺的是，那个女人并不能生育，他们只能抚养我曾祖母生下的两个儿子。那两个男孩长大后，用猜拳的方式决定谁活下去，输掉的小儿子用那把匕首刺杀了养育他们的父母，小儿子被处死，大儿子活下来，冒着生命危险击败了所有抢夺遗产的人。他继承了全部财产，那就是我的祖父。一直以来，这把匕首就是我家族的禁忌，它和小儿子的尸体一起被抬回家门前，被偷偷藏着，家人一直连碰都不能碰，而如今我的爸爸却把它给了我——的确是这样，他是在我传达一个信息，他想要我杀了玛利亚，那个老混蛋！”
这个故事是我瞎编的，这太浪漫了。其实，我觉得，送出这把匕首时，我的祖父已经向他任性的儿子妥协了，他只想用这把匕首提醒下儿子，让他小心那个睡在他身边的波兰女人——辛德瑞拉
“原来你知道啊。”上尉一脸惊讶，又马上恢复了平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说：“演戏失败，盒子里的确有那么一张纸条，要求，不，是命令你那么做。现在我把匕首给你，你自己选择，是家庭还是爱情，是爸爸还是玛利亚，是德国还是波兰。”
上尉把匕首塞进懦弱的维克多的手里。
他抬起头，用模糊的眼睛看着玛利亚从容的脸蛋，手中的匕首几乎握不稳，只要他再紧张些，就会掉在地上。
“你的爸爸想我死，我可以理解，维克多呢？面对两难的选择，你会走哪边呢？你在害怕，你在颤抖，我原本以为你会坚定自己的决心，但是现在，你看上去像是动摇了，那么我们一起来做个选择吧！”
玛利亚抬起维克多的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放在自己脖子边上，只要他那么一用力，甚至是不小心，他们的的世界就黑白分明了。
“不管你做出什么的样选择，你都不应该怨恨你的爸爸。我的存在的确会给你带来危害，他站在一个爸爸的角度为儿子考虑，自然不用顾虑我是一个活着的人，反正你们视我们如草芥！而维克多呢？会不会因为杀了我而悔恨呢？匕首是你的爸爸给你的，而杀我的人是你，你得自己该选择怎么做。我相信维克多是不会杀我的，匕首只是工具，杀我的是你的心！一个茶杯也可以杀我，维克多可以把它砸在我的头上，我就死了。维克多却不曾对我发过火，就算我提出多过分的要求，对你多么的无理，甚至害怕会对你产生感情而故意让你生气，你都没有伤害过我！为什么要害怕要颤抖呢？维克多终究是在怕，怕一切能左右你命运的人，这种事用得着犹豫吗？你的心只有你知道，赶快做出选择，不要让自己这样痛苦了，你像个小丑一样，在你的女人还有孩子面前丢脸。如果能就此让你丢弃这份卑微，我的死倒不如说是对你的一种成全。如果我心爱的男人能就此真正坚强起来，我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维克多把匕首送给了上尉。
“这样就对了，维克多，你让这把匕首变干净了，等我老了，我会把他捐给博物馆，我会告诉来参观的孩子们，告诉他们这里面可有个爱情故事。对了，还有这个，把它藏在床底下是非常不对的，我发现了它。”
上尉把他原来给维克多的手枪摆在他面前，他明明有放在箱子里啊。
“现在，你用这个保护你喜欢的人，必要时就开枪吧，不管对方是谁。”
玛利亚抢在维克多的前面把那把枪握在手里。
“让我来保护维克多！”
“我想，你那封有关玛利亚已经怀孕的信到了你爸爸手里，他一定会为了这次的决定感到万分懊悔的！”
“我已经决定和那个男人划清关系，我之前会写信告诉他们，简直愚蠢极了！”
“我的女儿怀孕了，她却不让邻居写信告诉我，这件事让我难过了很多年。我想我即便是死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管怎么样，我是她的爸爸啊，对她来说，我本应该是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而且是惟一的，不可替代的——尽管我和她见面的时间少得我都记得清和她都说过哪些话。你也一样，你所面对的是你无可替代的父母，他们有权知道，你若想对他们隐瞒，让他们重蹈我所经历过的悲哀，那太可悲了。”
玛利亚试着在维克多的日记本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她要替维克多写下今天的日记。他躺在沙发上，靠着她的大腿，用毯子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躲在里面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曾露出来。现在还只是上午，秋天的天气也并不寒冷。
她会的词汇并不多，若没有维克多的帮助，她就地学爸爸用某些画来表示某些人某些事某些物。
譬如维克多的爸爸，她只能用一个猪头的图案代替，维克多则是一个小猪头，匕首被她画得更像是屠夫的杀猪刀。
一九四一年十月二十七日 秋天好冷
维克多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一方是他的父母，一方是我。
也许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的存在让我的维克多如此难过。他的爸爸给了他一把匕首，特意让他用此置我于死地。
我大致明白他的爸爸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和维克多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两个有着如此深厚仇恨的世界，黑与白的世界，我和他走到一起，并不能在两个世界形成一圈中间带，灰色的二人世界，被黑与白包容，那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做出选择！
就算是在我的家庭里，我也饱受莫大的压力。我的家人很难接受一个德国人成为他们的女婿，他们不喜欢德国人，他们不了解维克多，总是带着自己对德国人惯有的憎恶眼光去看待维克多。而我的维克多是与众不同的，他是惟一的，极其特殊的，我的宝贝。
维克多是个军人，这样的事实曾经让我一度苦恼不已。如果他只是一个到波兰来采风的作家该有多好，也许我的身份能变成他的向导，带着他到处看看，然后和他莫名其妙的恋爱了。有时候我也在幻想一段浪漫的爱情，我十四岁了，脑子里当然会有男孩子的影子，维克多很英俊，博学多才，风度翩翩，心地善良，又像我一样喜欢小孩子，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现在看来，得感谢维克多的身份，因为屈服于他的身份，我的爸爸不得不看着他的女儿成为维克多的女人，这是我所希望的。如果维克多只是一个普通的德国人，按照他那样过于懦弱的脾气，我的爸爸定能将他打跑，可是维克多是军官啊，我的爸爸不敢太过于干涉他女儿的爱情。
爸爸和维克多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不过我仍然相信他们会成为好朋友。
至于维克多的爸爸，我想我不能更多地去诅咒他。就像我的爸爸并不情愿我嫁给维克多一样，他们虽然粗暴地干涉我们的爱情，但也是是出于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缘故。
从种种现实来看，我的确不适合和维克多在一起。
但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们还有了孩子。
于是我的爸爸妥协了，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外孙没了爸爸。
而维克多的爸爸，他可以轻视我，不喜欢我，但他没有剥夺我生命的权利，而且是逼迫着维克多亲自动手！
这让我无法原谅却也无可奈何！
他让我的维克多难过了，维克多不是那种果断的人，虽然他的心里早有了打算，知道自己的选择，他也会因此陷入痛苦的思考中。
我无法体会富人家庭的勾心斗角，无法知道维克多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也许他的爸爸对他充满希望，在他一出生就给了他太重的负担，他迫于无奈只能全盘接受，那些造就了维克多今时今日懦弱的个性，我有义务改变我的丈夫，我得让他忘掉过去的痛苦。
我亲爱的维克多，你完全不需那么痛苦，你根本不会杀我，你的爸爸不过是你精神上的枷锁，你要彻底的抛弃他，不要再受他的摆布，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你的命运只需和我紧紧相连就可，抛弃你的过去，跟我走！
感谢维克多让我又学会了写字，我几乎就忘了。德国人杀死了我的老师，战争斩断了我吸取知识的脚步，淘气的苏珊娜和繁重的家务让我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感谢维克多没让我失去太多。我现在喜欢上了写字。我觉得配上从爸爸那里继承的简笔画的功底，维克多应该能看懂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吧？希望他能看懂，我还有很多的字不会，他得教会我更多。
可是，躲在毯子里哭泣怎么行呢？像个男人一样给我温暖吧，我可不想抱着一个只会哭的大男孩跟他一起哭泣。
玛利亚把她写的字给维克多看，她摇醒了他，把他从城堡的监狱里揪出来，他打着喷嚏，眯着眼睛读着，他说：“你是个天才，你进步很快，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从我这里毕业。你的字也很漂亮，就像你的脚一样性感——那应该归功于你的手，你的手也很漂亮。如果把你的手指放进我的嘴里，我便能让它融化了。可是现在我没那个心情，我很累，我想睡觉——我会听你的话的，明天开始吧，明天起，把身体里懦弱的细胞全抛弃掉，但是现在不行，我快睡着了，你不该叫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