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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把玛利亚抱回了基地,回到了房间,把她锁在房间里。
他叫来了士兵,得去请卡钦斯基家的人,他用波兰语在字条上写上‘玛利亚怀孕了’,又考虑到他们可能都不识字,他一时也记不清了,学着威廉的样子画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女在上面。
接着他冲进上尉的房间,让他赶快派人去请李曼夫人前来。
他兴奋地喊着:“我要当爸爸了,玛利亚怀孕了,虽然还是个小女孩,但她真的怀孕了!”
然后他又急急忙忙跑回房间,把玛利亚按倒在床上,不许她下床:“你要多休息,多休息,我会让最好的医生来照顾你的,直到我们的孩子降生,你得一直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不许离开我的视线,现在我要给妈妈写信,让他们替我们高兴。”
在那些外人前来打扰他们之前,维克多就坐在写字台前给妈妈写信。
我现在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抉择,一边是我的国家民族,一边是我深爱的女人和孩子。当他们处在平衡的天平的两端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偏向任何一边都是在犯罪,我不能帮住波兰游击队杀害我的同胞,尽管他们该死,我也不能杀他们。
国家的失败就是个人的失败,国家完了,我也就完了,我会被波兰人绞死的!我不能帮玛利亚身后的波兰游击队去抢劫我们的补给车队,不能帮他们偷取药品。让波兰游击队吃饱了,我在前线的同胞就得饿肚子,治好了波兰游击队,我的同胞就要被他们杀死。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杀人,我不想杀玛利亚,更不会把她交给别人!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站在这个世界的中间,偶尔伸出援手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平民。我不想干预这个星球的转动,我不是个伟大的作家,我不能纠正别人的灵魂,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任何能给我带来危害的事情我都不愿去尝试。我没能拯救大街上绝望的犹太人,没能拯救在车间里瑟瑟发抖的那个我喜欢的犹太女孩。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什么都不想去做,那些人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得逃开,我怕死,我怕失去一切,我拯救不了那么多,我得躲起来---”
这样的信件根本寄不出去,维克多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又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他得重新给妈妈写封正常一点的信。
“我要当爸爸了,请给我寄来很多很多的小孩子需要的衣物和玩具——我太紧张了,时间还早,离小宝宝出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必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我们有很好的医生,无论是年轻的妈妈还是孩子都会没事的——如此仓促的信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详细介绍具体的情况,总之,我真的要当爸爸了,我的玛利亚怀孕了!”
“我该怎么办呢?玛利亚,你让我怎么办?让我真的背叛自己的同胞,去帮你抢劫我的同胞?难道你会原谅那些把你的国家卖给我们的人?你应该为我考虑一下啊,你得明白我的感受以及我的立场,这场战争,我就像是只蚂蚁一样,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呢?”
“又是同胞又是同胞!”玛利亚坐在床上,他透过泪水看着她,她从来没有这样对维克多失望过。
她很生气,如果她有把匕首在身边,她一定在维克多的脸上划一刀,这能让他清醒。
“你难道是为了你的那些恶心残忍的同胞而活吗?你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你不是常常在同情那些弱者吗?你想帮助他们!可是你只是想帮助他们,你在用你的梦境去帮那些无辜的人,你在幻想那些奴隶一样活着的人能吃到肉,能有温暖美丽的家,你只会嘴巴上说说,你是个懦夫!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能扪心自问,你的能力和你的所作所为成正比吗?你本可以拯救更多更多的人,你却选择独自安逸地活着!你的灵魂如此的卑微,连蚂蚁都对你感到不齿!现在烧杀抢掠,毁灭世界的正是你口中的同胞啊!难道杀人犯不应该受到死亡的惩罚?就算是我们的孩子,只要他杀了人,我也会把他送上法庭。就算是维克多,如果胆敢杀害我的同胞,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袖手旁观,我也会杀了你!毫不犹豫!”
“一个人活着,不在乎他有多大的力量,而在于他用他所拥有的力量都做了些什么,哪怕你能从别人的枪口下救下一条小狗,那也是一件好事!而你,却只会幻想着这场战争结束,然后是美好幸福的日子——什么都没有!若不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争斗,你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你们在毁灭世界,到时候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一群麻木恶心的异类,根本不能算作人类,因为当没有猎物的时候,你们这些恶魔就会自相残杀,你们最后也不会留下!上帝会惩罚你们的!如果维克多真的愿意独自等到战争结束,那不妨现在就杀了我和孩子,因为我只会打碎你的梦境——为什么不动手呢?因为你爱我,你爱我们的孩子,就是这样!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为了妻子儿女去创造幸福,去铺垫未来,他还算是男人吗?而想要幸福的未来就必须要去阻止这场战争,而不是等待战争的结束。如果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像维克多那样只会幻想,那这个世界不都完了?你应该像我一样站起来,为了战争早日结束,为了没有战争的美好未来,你得从梦中惊醒,站起来,像个男人那样,抛开国家民族,以人的存在而奋斗,这就是我爷爷跟我讲的,人活着的意义,你应该为了你心中的信仰和自己所爱的人而活,不是为暴力的机器,残忍的野兽,散布恐惧的恶魔而活!看看你右手心的疤痕,你所要保护的,如果不勇敢的站出来,这样的疤痕就永远不会消失,而且,会越来越多!”
“如果我帮你们,他们会杀了我的。”
维克多开始哭出来,右手的伤痕隐隐作痛,脆弱得像掉进陷阱里的小兽,孤单又绝望。
“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那样对你而言就不会有危险了!失去我,你会觉得幸福吗?”
“不,我会比死了还难受!”
“那就去抗争!无力的等待只会让你失去一切!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还有你所希望想要保持圣洁的灵魂!”
“我想我们应该为了孩子考虑,一旦背叛我的国家和民族,我们都会死的,孩子也会死的!”
“作家都是吃屎长大的吗?脑子里全是恐惧和懦弱?你的生命比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正义更宝贵?我们正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而努力!毁灭邪恶的根源,不然,就算你我的孩子能出生,能长大,也会被抓去,投入到无尽的侵略战争中去,或者我会让他跟我一起到反抗的一方去,我们应该为了将来做出牺牲,哪怕是生命,只要是为了美好的明天!自由可比短暂的安逸生活要宝贵得多,我受够了奴役!为了自由,为了赶走侵略者,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玛利亚为此,不惜牺牲自己身体,为了你的理想,可以和我上床?如果我死了,来了一位新的长官,或者,根本不是我来这儿,而是别人,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你的那些理想而出卖自己的灵魂——我不能那样想,我讨厌那样!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的!”
维克多出离地愤怒了。
“一开始,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我,我的家庭都希望通过你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之所以目标是你,那是因为谁都看得出来,你喜欢我,而且你并不聪明。那时我并不喜欢维克多,可是我还是接近你,来到你的身边,但是看到维克多为了我的同胞做了那些事,我就渐渐爱上你了,维克多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德国人,是一个善良又懦弱的德国人,只要脱掉你懦弱的外衣,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是我惟一爱的男人!”
“你在说谎!”
“以上帝的名义还有我们的孩子将来所要走过的人生旅途起誓。”
“如果我帮你们,你会真的爱上我?”
“维克多先来回答我,为什么会爱上我?”
“看到你,我觉得自己心里的伤痕被治愈了,就是那样,你是如春雨般单纯干净的女孩。”
“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维克多不是一般的蠢,好吧,这只是一个玩笑,如果你能站在正确的人生轨迹上,我会更加爱你。”
“如果不呢?”
“我会带着对你憎恨继续爱你,直到我对你的憎恨驱逐了我对你的爱,我对你的恨完全占据了我的心,到时我会杀了你!”
两个人从未这样说过话,如同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一样的交谈,整个世界寂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心跳。
“那好吧,为了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愿意听你的。”
“维克多,你得顺着自己的心意走路,你不仅是为了我还有孩子,更重要的是,你是为了自己做出选择,你是在拯救你脆弱的灵魂,你不是一直想赎罪吗?不是为别人赎罪而是为了自己!”
“我明白,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只知道我若和玛利亚走上完全相反的两条道路,我会疯掉的!”
维克多再次让玛利亚在床上躺好,她可是怀孕的人。
她却跳下了床,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笑嘻嘻地告诉他:“我根本没有怀孕,我都不知道怀孕是怎么回事,刚才之所以会骗你,只是我不想死罢了,如果就那样被暂时失常的维克多杀掉,那太可怜了,我不想单纯可爱的维克多因为杀了我后去自杀。”
这样的欺骗无疑像一把带毒的匕首刺进了维克多的心脏,他对玛利亚吼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我真的是一个傻瓜吗?”
那时他哭得像个被人抢了糖果的孩子,蹲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也许是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
被心爱的人接二连三的欺骗,那是无法言喻的伤痛。
她在他身边蹲下,把他抱在怀里:“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杀我,我想活下去,你知道吗?你刚才真的想杀了我啊,我差点就死了,被心爱的男人杀死,那让我难受极了。”
“越是喜欢,越是不允许瑕疵,越是珍惜,越是不原谅背叛,越是真心,越是不容忍欺骗!我那样爱你,你怎么可以如此玷污我们的爱情?与其在谎言中活着,还不如带着真相死去!”
“那时杀了我,维克多会自杀吗?”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那之前,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们的爱情并没有因为我们所属的阵营而变质。现在我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猜疑和背叛都不会存在了。维克多,你只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其它都不重要。现在,我们一起,为了明天而努力!”
“那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你,要不是你撒谎,我就真的把你的头敲得粉碎了,现在想起来,你做得很对,但是以后,我绝不原谅任何欺骗!”
“越是喜欢,越是不允许瑕疵,越是珍惜,越是不原谅背叛,越是真心,越是不容忍欺骗。这是维克多的话,我能读懂你的心,就算维克多死的时候要把我一起带进棺材里我也愿意!”
“事情变得很糟呢。”
上尉来到维克多的房间,那时维克多已经让玛利亚躺倒床上去了,得骗过即将到来的家人,难道直接解释说这只是一个玩笑?
“是很糟,威廉一定会揍我,狠狠地揍我。”维克多那样想,觉得自己很冤枉,玛利亚明明没有怀孕,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做好提前挨打的心理准备便是。
每晚她都睡在他的身边,一个小女孩,怀孕了,等到女儿亭亭玉立时,当妈妈的还是风姿绰约,那样的画面的确是美极了,可是威廉凶恶的肥脸会把一切美好都毁掉。
“玛利亚还是个小女孩啊,会出问题吗?会不会出危险呢?”维克多有些慌乱,他得克服自己的欲望,不能让玛利亚过早地怀孕,那是非常危险的,好在现在没有,他还能有些防范的措施。他可以向上尉请教一下,也许上尉他懂得不多,但是总会懂一些,维克多总不能跑去问玛利亚的父母。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从我女儿死于难产这件事来分析,她们的身体还没发育完全,生育孩子会很危险。用我们男人的简单思维来理解,差不多就是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嘴里——不是不可能,但是很难,很痛苦。那时我的女儿怀孕了,我却奔波在外,所以她难产我都不知道,死后才被邻居写信告知——我不希望那样的惨剧再次发生,维克多得好好照顾玛利亚。”
上尉带来了酒,或许是打算庆祝一个小生命即将诞生,但他却没有打算分给维克多,独自享用,一杯接着一杯,似乎烦心的事被维克多挖掘出来,又被喝进了肚子里。
维克多和他坐在地毯上,玛利亚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仔细听上尉讲他的故事,维克多也是第一次听到上尉认真讲起他的家人。
“那时她才十五岁吧,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一战结束后,因为那些该死的条约,我离开了军队,没了工作,很晚才结婚。在二战开始前,一年中很长时间都在为了生计奔波在各地,很少回家,妻子死后,把女儿托付给邻居继续流浪,只有圣诞节才回家,还不能保证每一年都能回去。我的女儿根本不认我,我也不了解她。她谈恋爱了,和一个穷小子,他们一起租了间房子,想要独自生活,男孩出去做工,虽然幸苦,却能养活两个人。没过多久,她怀孕了,那个男孩没钱送她去医院早早住着,临盆时,想要送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得去请大夫,邻居去了,得花些时间。他们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她就死了——我赶回家时,什么都没赶上。后来要打仗了,军队急速膨胀,我还有用,就离开了那间阴郁的房间,投身到能让我有很多回忆的地方。只有在军队才能找到归属感,只有战争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如果突然不打仗了,还不知道能去哪儿呢,说不定又得到处漂泊,我不想回到家乡。有时候会想让这场战争一直持续下去,那样我就不会再被赶到社会的角落在饥寒交迫中孤独死去。”
一个老人的遗憾和悔恨,维克多从他脸上看到了。
“事情都过去了,不必沉浸在悲伤的过去。等战争结束了,就去我家吧,宽敞明亮,温暖舒适,美酒不限量供应。到时我和玛利亚也会一起回去,但是你可能得当我们家的管家才行,我爸爸不会无缘无故地支付别人薪水,酒也要偷偷地喝,不能抢他的喜好。但是没关系,我们家的地窖里有多少酒他自己也不知道。每天睡觉前,美美喝上一大杯,美美睡上一觉。冬天炉火烧得通红,烤乳猪的香味弥漫整幢别墅,夏天可以到花园里的游泳池里泡着,冰镇的葡萄酒和新鲜的水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那样才叫人生啊。不过与玛利亚比起来,我还是觉得爸爸的财产和那种阔绰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维克多吞了吞口水,那是他以前的生活,可是一旦他和玛利亚在一起了,因为那个可恶的爸爸的缘故,似乎就得放弃过去的奢华。
“先考虑自己的事情吧,还是以前的忠告,你的爸爸会接纳玛利亚吗?你确定?我们的同胞也不能接纳她吧?如果说犹太人只活在我们脚底,那么波兰人也仅仅只是到了我们的小腿肚的高度。一个普通的德国人依旧对他们充满歧视,即便不会要了她的命,但那些异样的眼光也会让她没办法在你们的圈子里生存。带她去参加宴会舞会总要面对流言蜚语和鄙夷的眼光吧?虽然你不愿听,但是我还是得说,维克多,还有在那边偷听的玛利亚,在看不到未来之前,想办法逃走吧,躲起来,不要回柏林去,现在那里不属于你们这样单纯的人。”
“为什么我们要逃走?只要打倒你们畸形的政府纠正你们那愚蠢的种族优越论就可以,到时我和维克多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柏林也好,巴黎也好,这个世界属于每一个人,我们不需要逃走!”玛利亚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她不能像劝解维克多一样来说服上尉站在她那一边,她只能用尽可能大些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想法。
维克多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们会为未来打算的,上尉不必为我们担心,我们会活得好好的。现在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国家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我们的时代终会过去,到时阴霾会消失,阳光普照,世界重回和平宁静,德国人和波兰人的仇恨会消失,犹太人会重获自由,我和玛利亚会幸福的。”
上尉脸上划过诧异的表情,他看看维克多,又看看玛利亚,似乎发觉了什么。
他得走了,但在那之前,他得给维克多留句话:“有的人没办法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尽管他心中充满希望。”
或许上尉有所指,但维克多不会去细细品味,现在他心中只有被玛利亚点燃的满腔希望。
卡钦斯基家的人被请进维克多的房间后,威廉马上掏出了他隐藏在袖管里的凶器,一根短粗的木棍,劈头盖脸地要往维克多脑袋上砸。幸亏卡钦斯基夫人拦住了,维克多才不至于头破血流,但是威廉还是忍不住要大骂:“你这个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玛利亚站出来替维克多开脱罪名:“我没有怀孕,是维克多搞错了。他太兴奋,以至于搞不清楚那只是我的一个玩笑就派人来通知你们,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但这样的解释也不足以让卡钦斯基家的人高兴起来,只要玛利亚还和维克多在一起,怀孕只是时间问题。
“玛利亚应该回到家里来住,一个女孩子,既没有和他订婚更没有结婚,怎么可以和他住在一起?”卡钦斯基老太太对此愤恨不已。
“对对对,我不能让女儿跟一个畜生住在一起,我情愿她抱着一头猪睡觉也不能让她跟一个德国人睡一张床上!维克多连一头猪都不如,你和玛利亚的孩子会玷污我们贫穷但干净的血统!你这个刽子手!你们的孩子会因为你而蒙羞的!你若胆敢让玛利亚怀孕,我一定让你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让你绝后,让你当不成男人!”
不管被怎么骂,维克多都不介意,反而会一脸羞愧地接受。
卡钦斯基夫人不理会维克多的道歉,她在女儿耳边说了些悄悄话,玛利亚摇摇头,然后她就给走过来给了维克多一个巴掌,玛利亚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以为你们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吗?你们的结合能结束这场战争?!”
卡钦斯基家的人在维克多的房间里驻扎下来,两位夫人守在床边不让维克多靠近,她们把玛利亚当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呵护着,威廉在窗边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大力吸着烟。
维克多和小汤姆坐在地毯上,小男孩抚摸着他被扇得红红的的脸:“疼吗?”
就像儿子关心爸爸一样,让维克多感觉好了很多。
“不疼,因为是玛利亚的妈妈打的缘故,疼也不觉得疼。”
“为什么打你呢?”
“因为,玛利亚怀孕了。”
“什么是怀孕?”
“会生一个小孩,就是那样,虽然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能让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是生个小孩,一个新的生命啊,不过我想不是现在,得等好多个月以后。”
“生小孩?那不是好事吗?生个小妹妹?”
“对啊对啊,生个小妹妹,一个女儿。我的妈妈做梦都想要个妹妹,正好我送一个给她,但是我的爸爸希望能有一个孙子代替我继承他的财产,生个男孩也不错,男孩也不错,可以像我这般英俊。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切都是在胡说八道,自言自语。”
“我的店也需要一个男孩来继承!”威廉冲维克多喊到,仿佛在争夺外孙的抚养权。
下午,李曼夫人赶来,在替玛利亚检查身体后,又询问了她一些事宜,然后郑重向大家宣布:“差不多一个月了,如果我的诊断没错的话,维克多你要当爸爸了。”
威廉终于有了机会把手中的木棍扔出去,正中维克多的额头。
维克多并没有因此倒地不起,面对冲过来的威廉的拳打脚踢,他还是勇敢地站了起来,然后再一次倒下,顿时头破血流。
“我的女儿才十四岁,你让她十五岁就成了妈妈,我——”威廉受不了这个刺激,只能将自己的怒气发泄在维克多的身上,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卡钦斯基家的人这次丝毫没有加以阻拦,连玛利亚都没有让爸爸住手,等到李曼夫人叫来士兵,他才不得不停下施暴的动作。
两个士兵将威廉架住,另一个开始帮维克多复仇,他狠狠击打着威廉的肚子,但是挨打人的肚子上有很多肉,仅靠拳头并不能对其造成实质伤害,于是他改用*捶打他的肚子,然后是脸,很快便血肉模糊。卡钦斯基家的人想救威廉,其余的士兵将他们拦住。
玛利亚只得冲维克多喊:“如果我爸爸出什么事,我会恨你一辈子!”
李曼夫人将维克多从地上扶起来,他受的伤并不重,和威廉比起来,他那点伤还不算什么。
维克多走到施暴的士兵背后,拍打他的肩膀,等他一转过身来,还来不及将拷打威廉的位置让出来,他就用拳头把士兵击倒在地,鼻血流得凶猛。
威廉似乎得救了,但维克多还是给了他胖脸上一拳,然后才让士兵们出去,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不需要外人插手。
一名医生赶来为威廉清理伤口,李曼夫人为维克多包扎。两个伤者互相鼓着眼撅着嘴,坐在椅子上隔得远远的,互相敌视,就像拳击赛场上的对手,随时都要再战一场,只是从来没有体型相差如此之多的拳击手同台竞技过。
待伤口包扎完毕,威廉便要求玛利亚跟他回家:“在家里有奶奶和妈妈照顾,这里只有维克多一人。他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一个变态的色情狂,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孩子都没有好处。你必须跟我回家,我们好好照顾你,孩子会平安降生的。”
他说的不无道理,玛利亚应该回家,维克多也希望她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是一旦让威廉夺回了女儿,维克多极可能在孩子降生前都没办法踏进卡钦斯基家的大门,那样可不行!他向李曼夫人求救。
“现在还不需要我留下来,我得回去照顾我的爸爸。但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回到这里替玛利亚接生。你们不必紧张,平时只要注意安全便是。上下楼梯要有人扶,沐浴时要注意不要滑倒,不要着凉感冒了,适当的运动,不宜过多,坐下来读读书写写字,合理的饮食,我会写一份菜谱,让最好的厨师去做,养好身体,还有合理的睡眠,多休息,任何力气活都不要干,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一个愉快的心情。就最后一点而言,我认为应该让玛利亚和维克多在一起,他们会幸福的。玛利亚心情好,这样对孩子才会好,我想卡钦斯基先生也不希望每天都和堵在院门外的维克多吵架吧?”
威廉张开了嘴巴,又闭上了,他的阴谋破产了。
“就这样,不必紧张,卡钦斯基夫人,虽然维克多是一个笨手笨脚的男孩子,但是他会好好照顾玛利亚的,你也可以每天来这儿照顾你的女儿。至于在那边诅咒维克多的卡钦斯基先生,你也得每天都来,你是最好的厨师,你要做很多工作,专门为你的女儿服务。当然,一切都得听从玛利亚的意愿,让妈妈愉悦,孩子才能健康平安。”
玛利亚表示愿意留下来:“这里有医生和医疗设备,而我的爸爸只会用他的拳头欺负不会还手的人。”
威廉被自己女儿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脸涨得通红,只能自己嘀咕:“明明有还手的。”
“这里的医生是害死苏珊娜的杀人凶手!”卡钦斯基老太太这么说,尽管她说得很小声,整个房间还是瞬间被冰霜覆盖。
李曼夫人让维克多跟她到房间外去,在走廊上,虽然发生了很多不快,维克多还是保持着初为人父应有的兴奋。
“我只想知道玛利亚这样的年纪,不出意外,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吗?”这是他最担心的。
“这个不用担心,十四五岁就当上妈妈的女孩在过去的年代里有很多,到时我会请来这方面的专家同我一起为玛利亚接生,不会有任何问题。”
“全是女医生吗?”
“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在妇产科工作的男医生会引起你的反感?”
“我会把他们枪毙在这院子里。”
“好吧,我理解你的想法了,古板的男人,跟我的爸爸一样,我出生时,产房里只能有他一个男人,到时我会安排好的。”
维克多彻底沉浸在孩子的欢声笑语中,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孩子出生后,维克多打算怎么办?”李曼夫人突然忧心忡忡的地问他。
“有什么问题吗?”
“玛利亚是波兰人,你们的孩子不能算纯种的德国人,当然,我并不愿意那样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从现在起就应该为你的妻子还有孩子谋划出一条生存下去的轨迹,并不是说他们会被杀掉,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环境下,请做好充足的打算。”
维克多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问:“我该怎么做?”
“让你的孩子还有你的妻子加入德国籍,至少在证明文件上是那样写的,学习德国的文化,让她变成一个德国人。我的爸爸为我的儿子这样做过,在出生证明上去掉了他爸爸的波兰血统——我想只要你的爸爸愿意尊重你的选择,你的家庭愿意接纳玛利亚,那我可以帮你。我经历过那些悲伤的事,我不希望看见它再发生在年轻人的身上”
维克多认为让爸爸认同玛利亚比徒步走到月亮上还要难。
“我也想过带玛利亚回去,融入我们的生活,但那只是我的妄想,除非我们的国家战败了,至少现在看不出来——我的爸爸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资本家,吸血鬼,对他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干。我知道伪造玛利亚和孩子的身份不仅会让他花钱,还会让他冒一点风险,他是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伸出援手的。他会杀了我的妻子还有孩子,以此让我断绝这种念头,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和一家不能给他带去好处的波兰人家成为联姻——好吧,这是我的胡思乱想,他还不至于那么坏。我是想说,谢谢你的好意,就算我的爸爸能帮我们,我也觉得,我和玛利亚的孩子并不是他们口中的所谓的纯种的德国人,我喜欢棕色头发的女孩,浅棕色或者金棕色也很好看,黑色的也不错,去他妈的金发碧眼!外表并不重要,身体里流着哪个民族的血也一样,国籍也一样,那些都不能干扰到我和玛利亚的爱情!我对我们的国家已经失望了,我和玛利亚有了新的打算。如果这个国家不能接纳我们,那我们就一起创造一个能接纳我们的国家。”
傍晚,晚餐后,离开前,威廉再次警告维克多不得伤害玛利亚,还有她肚里的孩子,直到年轻的爸爸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以后,卡钦斯基家的人才安心离开。
维克多抱着玛利亚回到房里,轻轻地放在床上,端来热水亲自替她洗脸洗脚。
虽然觉得很幸福,她还是要说:“不要把我当成没有手脚的人。”
“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不必同我这样计较,我丝毫没有让你就此变成一头猪的打算。好了,现在我得去把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记录下来,玛利亚,你先睡。”
他让她躺下,她却不让他走:“就在我身边写吧,我想看看你写,我不想知道你写了些什么,我只是想看着你专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