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见尼克（1 / 1）

晚宴遵循的是西式的自助餐形式，妈妈说今晚我是主角，给我穿了一件大红色花苞小礼服，裙摆微微鼓起显得可爱又不张扬。我也喜欢这条裙子，因为穿着人显得白了点，我来这一个多月，已经白了许多，可和小静，妈妈还有学校里的女孩子比，我还是黑不溜秋的。小静今天穿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裙子，只是她的是粉色的，李妈看到我们的时候，都偷偷抹眼泪了，直说我们姐俩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和小静拉着手并排站在镜子前，小静咧着嘴笑的很是开心。像吗？我凝望着镜子里两个人儿，“像！当然像！”小静仰起脸，我也微微一笑，眉眼间的确是像的，毕竟我们是姐妹啊。

今晚来得人很多，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脑子里不断提醒着自己妈妈给我讲过的礼仪。好在小静一直牵着我，我们在人群中穿梭，我学着她也这个伯伯那个阿姨的不停打招呼。爸爸妈妈也在场中聊着天，妈妈不时用目光搜寻我们，看到我们还算得体，也微微放心。小静说，我们不停走的目的呢是为了不停地吃，走两步吃一点总好过在一点吃太多被别人笑，我笑话她是个大馋猫，她一本正经告诉我这可是她多年累积的经验，不然这种场合怎么能吃得饱，何况还要应付那么多伯伯阿姨的关爱。

一回头，刚好看到妈妈在向我们招手，小静一看到和爸妈聊天的几个人，立马牵着我走了过去。“李叔叔，李阿姨！”小静高兴地抱着面前两个人，分别在他们脸上大大“啵”了一个，惹得李叔叔李阿姨笑得合不拢嘴，“小静这么热情，一看就是来向我要礼物了。”“才不是呢，李叔叔，你们出国这么久，人家想你们啦！”小静嘟着嘴撒娇道，又惹起大家一阵欢笑。“既然不是来要礼物的，那这礼物我还是送给别人好了。”李阿姨身边一个男孩子扬起手中两个盒子，狡邪地说道。“李阿姨，你看，尼克欺负我”。

“什么尼克，叫哥哥。”妈妈笑着说。

“这……就是小文？”李阿姨侧过身来看着我。

“李叔叔李阿姨好，我是范小文。”

“好，真好，都这么大了”，李阿姨不觉湿了眼睛，“若云，真是恭喜你了。”妈妈微笑着搂过我的肩膀。

“尼克，来见见你媳妇儿。”李叔叔一说完，我们几个孩子都茫然地看着他，几个大人却哈哈笑起来。

“小文啊，你才出生的时候，我带尼克来见你，他可那个时候也才两岁吧，话还说不全呢。看到你高兴地不得了，这儿摸摸那儿亲亲，我就问他，妹妹漂不漂亮啊，他说漂亮，我再问他，妹妹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啊，他一个劲儿点头说好呢。以后只要上你们家来，就嘟囔着见媳妇儿喽，可笑死我们了。”

“是啊，尼克小时候对小文好的不得了，小文刚出牙的时候，见着什么就咬，有一次小文抓着尼克的手咬下去，这尼克不哭不闹，就含着泪水忍着。我见到的时候赶紧把小文拽下来佯装要打她，尼克这才扯着嗓子哭起来，直喊阿姨，别打我媳妇儿，我不疼，那样子我现在想来都笑得肚子疼。”妈妈说。

尼克弯着眼睛看着我，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阿姨，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以后还怎么见小文啊。”大家又笑起来。

小静拉了拉妈妈的衣角，“妈妈，你们不是经常说我是尼克哥哥的媳妇儿吗，怎么姐姐也是他的媳妇儿，他到底有几个媳妇儿啊？”她这一问，李阿姨连抱住她，“瞧，这小祖宗竟然吃醋了。”“你姐姐走丢了后，尼克经常问媳妇儿哪去了，我们就骗他说是出去玩儿了，后来，小静你出生了，尼克哪里分得出婴儿有什么不同，所以大家还喊你是他媳妇儿。”

“哦，”小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片刻又开心起来，抢过尼克手里的盒子，“那谢谢姐夫喽”，说完就窜进人群了。

妈妈捂着嘴笑道“这孩子！”

我的家庭教师对我很失望，今天走的时候说，要是我还是这个状态的话，他真的无法胜任了。

其实他教得很好，只是现在的我，对学习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以前，学习对我是多开心的事情啊，哪怕每天都要走几里的山路，哪怕晚上还要在昏黄的灯光下写作业，但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好快乐。村子里像我读书读到初中的女孩儿少之又少。当时我小学毕业，整整一个暑假却很紧张，那张录取通知书一直放在桌上没有动过。我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也不敢问爹娘，怕得到一个不愿接受的答案。就在报名的前几天，阿爹才一脸神秘的拉过我，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包包，我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支崭新的钢笔。我又惊又喜，阿爹说，上初中了，该用钢笔了。

那支笔一直用到我来上海前，它还在放在娘为我缝的笔袋里。从前学习对于我，就是改变命运，不仅是我一个人还有爹娘，我只有通过好的成绩才能报答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娘，况且学习，比干农活儿要轻松有趣得多，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学习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我从前的梦都没有现在金璧辉煌。我的文具盒是迪士尼限量版，钢笔是Duke的，即使成绩再烂又怎么样，生活，前途还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在这座城市，进入海中读书，住在西式的洋房，这些就是我现在的身价。

小静钢琴弹错几个音，妈妈都会着急的让她反复练习；小静挑食的时候，爸爸会佯装生气；小静调皮的时候，李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呢，成绩上不去，妈妈会温柔的让我继续加油；我不喜欢的菜，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第二次；李妈会跟在小静后面喊小祖宗，于我都只是一句大小姐。这个家，我始终还是个外人，虽然我流的血的确是姓范。

学校最近组织春游，自愿参加的形式，目的地是乌镇。老师说出目的地的时候，同学们一脸扫兴的样子，原来学校组织春游十次里有九次去乌镇的，同学们兴趣乏乏，报名的人寥寥无几。班长来问我是否参加的时候，我想了想，点了头。

两天的行程，食宿都是学校安排。就这样，李妈还是不放心，怕我在路上饿，做了满满一盒便当，又从小静房里搜刮了很多零食塞进了我的包包。反复确认了感冒药，止泻药，创可贴一堆药品后才肯我出门。我笑，李妈，红军长征的背包都没这重吧。小静嘟着小嘴看着我离开，不忘提醒我给她带纪念品。妈妈笑着揪她的脸，乌镇你都去过四五回了，还让姐姐给你带纪念品？

乌镇，这是什么地方我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整个初中部参加的人才凑满了三辆大巴，一辆车上很多都是完全陌生的面孔，这样也好。我旁边的女孩子，上了车就闭上眼睛睡觉，我靠着窗，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儿，风从空隙里挤出来吹在我的脸上，麻麻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