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9月23日（1 / 1）
9月23日晴
我发誓以后连起码的客气都不会给列宇然了，我不能再跟他接触一分一毫。
昨晚面对茹姐和小孙诡异莫测的打量，我简直度秒如年。
睡觉之前，茹姐终于忍不住提醒我。“蔡菜啊……你都结婚了，要注意点影响……小心别的同事说闲话。”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心里咯噔一下，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我箱子密码锁打不开，列宇然只是在楼下听到响声就过来帮忙。我跟他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还大晚上的，专门跑过来帮你捯饬箱子？”小孙伶牙俐齿，“蔡菜，别解释了，你就是一个很彪悍的女人。”
彪悍？
是说我脚踏两只船么？自己藏着一个老公不说，还勾搭上公司总经理。
“算了，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闷闷地说，倒头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脑袋。
结果一夜都没睡好。
今早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着众人逛古镇。
什么白墙乌瓦，什么小桥流水，什么青石街巷，江南的古镇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倒是一时兴起买了很多小玩意儿，迷你茶壶，陶瓷小人之类的。于是乎，等到我想去买零食的时候，便发现钱包空了。
呃……
我将目光转移向身边正在搬弄他的专业相机的邓涵浩。这小子平时节衣缩食，手里那个炮筒相机据说还要好几万块钱。买个卡片机不也是一样照相？我反正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有如此昂贵的爱好，与他的整体简朴风格不搭。
“邓涵浩，你有钱吗？”我问，“能借我一点不？”
邓涵浩抬起头，反应慢半拍。“啊？”
“朋友之间谈钱多不合适呀。”庄娉婷袅袅地走过来，感叹一声。昨天她没找我的茬，今天就不爽快了。
我顿一下，直接忽略这大花蘑菇，扭头再问。“邓涵浩，你有人民币吗？”
庄娉婷一愣，鄙视地捂嘴娇笑一下，撑着阳伞迈着猫步走开了。
我拿着向邓涵浩搜刮来一百块钱，转身就跑去商店买雪糕，娃娃脸雪糕。
“身上钱不够吗？”列宇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
我一愣，先点头，然后摇头，拎着雪糕准备离开。
“缺多少？”他竟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
“你——你放开。”我惊愕，慌忙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到。
列宇然松开手，面不改色地盯着我。
“总经理，我缺不缺钱好像不是您的分内事。”我退后一步，大步跑开。
跑回同事们都坐着休息的凉亭，我再不敢往商店那里看。
他干嘛要问我缺不缺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跟他界限那么清楚了，他干嘛还是要来招惹我？
一时间，烦心得很。
下午，我一直跟在邓涵浩身边没敢挪窝。他不吵不闹，除了拿相机拍来拍去，从不招惹我。但我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日程安排是今天晚上坐大巴回麦城，可我现在就想回去了。跟邓涵浩说了一声，我跑去找主管，向他说明来意。我打算现在就去镇口，那里停着准备接我们离开的大巴。
“单独行动不可以啊。”赵杰皱皱眉，“跟大家一起不好么？”
“我累了。”我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脸。
“等着，我先去问问导游。”赵主管离开。
我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听邓涵浩说，你要先回去？”列宇然又站在我身边。
我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嗯。”
“不用回去了，我们谈谈。”他说。
这句话极其有效地让我站直身子。“什么？”
“我们谈谈。”他不容置疑地盯着我。语气不轻不重，但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到别的地方。”
我从来就不是好好听话的人，叛逆因子作祟，我立刻拒绝。“不。”
“我不介意就在这里谈。”他慢慢地，清晰地说。
这是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你……你凭什么？”我有点结巴。
“凭我觉得无所谓。”他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很冷。
是的，他觉得无所谓，可是我不行，我有所谓。
“赵杰来了，你应该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列宇然若无其事地站到我身后。
我气得捏紧拳头。
“蔡菜，你可以先过去，但是车门现在不能打开。你确定要在车子周围转悠到晚上？”赵主管好心提醒我。
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我不去了。”
“想通就好，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你一个人行动太不合群。”赵杰拍拍我的肩膀。
“我……”我横下心，一口气将话说清楚，“我还是单独走，跟总经理一起。待会到集合的时候我们就回来。”
赵杰变脸简直超光速，马上就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们好好玩，我和蔡菜先走一步。”列宇然开口，笑得人蓄无害。
人来人往的古街道上，我捏着包跟在列宇然身后，恨不得抬手就把手里的东西砸到他脑袋上。
老娘肺都气炸了。
……
檀香袅袅的古致饭店包间，穿马褂戴瓜皮帽的小二斟满茶，将白毛巾搭在肩头出去了。
“这里的茶不错——我昨晚吃饭后来喝过。”列宇然将茶碗推到我面前。
我双手摁在桌沿，看也不看那茶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跟你独自跑出来，主管会怎么想？同事们会怎么想？”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跟我无关。”列宇然慢条斯理地喝茶。
平日里清淡低调，文质彬彬的样子，让我以为他是一个性格中庸之人。我从没想过他的内在竟然是如此强势傲人。这种态度……怪不得，怪不得他老早就出柜。可能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动动手指头。
“可是我在意。公司里老早就人说闲话，我就不信你一直都不知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肆无忌惮吗？”
“不会。”列宇然放下茶杯，理所当然地接着说，“因为你喜欢我。”
我心里有个地方被咚一声砸了个大口子。
“你……说什么？”
“你喜欢我。”他再次陈述这个事实。
我脸上不可控制地火烧火燎起来。
他，他，他知道？可是这种情况下，假如知道也应该装作不知道！
“你……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我怎么会喜欢你……”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我开始冒汗了。
“不喜欢？不喜欢你干嘛这么紧张？干嘛要跟着我堂姐去见我父母？干嘛要在篮球比赛的时候大叫我的名字？”他靠着椅背，右手指尖无声地扣着桌面。
猛然间，他成竹在胸全盘在握的笃定与近似潇洒的沉稳像一盆冷水把我淋个透彻。
……
呵呵，多可笑？我将不忍曝光的秘密深深掩埋在心底，他却毫无预兆地将它剖挖出来，然后站在一边用他的风度与淡漠嘲笑。我的无措，我的爱恋，就那样让他有胜利感吗？
“对啊，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我想笑，却无力得笑不出来，“可现在不喜欢了，你没看出来我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你吗？当初瞎了眼才喜欢你。”之前种种，何必啊？这个人，根本不值得让我去掩饰，去想念。
他终于沉默了。
调整一下情绪，我终于自嘲地淡笑，笑得很心疼。“列宇然先生，我现在打开天窗跟你说亮话。我们互相都很清楚对方的情况。我是苏原的妻子，你是苏原……曾经的朋友，现在抢了他的男友。我的身份在你看来可能很可怜，很尴尬，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生活得很好，有朋友有亲人，所以很满足。而且苏原对我很好——这样说，你应该明白吧？在你们的纠葛里，我虽然没有说话的资格，但一直是站在苏原这边的。按理来说，我不会怎么待见你。可毕竟要谢谢你在公司里关照我这么长时间。以后我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你和陈梓冬的生活。我想这也会是苏原的想法。所以，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从来都不认识。但是有一点我想提醒你：既然你不在乎，请你在跟别人打交道时提前通知一声，你已经出柜了，还拥有一个爱人。”
说完长长一段话，我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茶。列宇然就坐在我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屏风的暗影打在他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要说的都说了，你还有什么事吗？”说着，我扭头去拿挂在椅背上的背包，“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他依旧沉默。
我不再说话，背上包朝门口走。
“你……不打算喜欢我了么？”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问。
我突然想笑。
“继续喜欢你？你跟苏原一样是同志。我是同妻，可并不打算当一辈子同妻。我有我自己的幸福。我们的人生交轨就到现在为止吧。列宇然，祝你和陈梓冬幸福。”
说完，我推开门就走。
游人如织的街头，阳光依旧很刺眼。
我戴上遮阳帽，融入人潮中，漫漫朝前走。直到那间茶楼被我抛在看不见的后方。
原来，我可以这样勇敢。
我没哭。
真的，我没哭。只是眼睛有点酸而已。
……
一路迷迷糊糊颠簸回麦城，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可心情倒是渐渐沉淀下来，和平时一样了。
苏原工作忙，再者不想让他跟列宇然见面，我便打电话让菲林来接我。
站在华灯繁亮的街头，众人皆是疲惫写在脸上。大家陆续找住得相近的同事结伴打车回去。我东张西望半天，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把菲林的霸气奥迪等来了。
“喂喂，这里！”我招手。
菲林将车停在路边，车门弹开——“哐当”一声，一把半米长的尖刀掉到地上，闪着寒光。
周围还在叽叽喳喳的同事都安静下来。我直接被那把刀秒杀掉。
仿佛慢动作回放，菲林一身黑衣，从车上跨步下来，再自然不过地捡起刀，拎着朝我走过来。
我身边的同事好似看到恐怖分子，赶紧作鸟兽散。就连庄娉婷也吓得躲到最后面。
“你——这是干什么？”我盯着刀。
“刚买的，西瓜刀。”菲林提起刀，朝我白惨惨地笑。
“刚买的？唬谁呢？”我咬牙，放低声音。
“信不信随你。”她翻了个白眼，猛然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盯住了人群中的庄娉婷，“啊！你不会就是庄娉婷吧？”
站在庄娉婷前面的人赶紧跑到路边：“出租车！这里。”
菲林提着刀走过去，伸出右手——举着刀——感觉不对劲，于是抱歉地笑笑，将刀换到左手，再伸出右手。“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是你高中同学菲林。”
她拽住庄娉婷的白嫩小手使劲摇。
“你好你好。”庄娉婷脸上一片惨白，眼睛紧紧盯着菲林手里的刀。
没办法了，我都快累死，还得打起精神将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冲过去扯着菲林的衣服朝车子方向拖。“我们走吧，赶紧的。”
“别介啊，还得和老同学叙叙旧呢。”菲林笑得亲热。
“下次吧，下次。”庄娉婷连忙说。
菲林一笑，客气地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先走了。大晚上的不安全，你小心点。不对，平时也要小心点，女孩子家家的。”
连我都听出威胁意味了。
“赶紧走啦，这里不准停车。”我恨不得立马回家，真的，丢不起这人，可当即又记起什么，扭头问邓涵浩，“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邓涵浩此时却仿佛被人点穴一样呆在原地。
“喂，你发什么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菲林正把刀放到后备箱。
“哦……”邓涵浩回神，脸上竟然是红晕一片，他连连后退几步，摆手，“你们先回去。不用管我。”
“有人来接你吗？”
“有的，有的。”他细细地回答，根本不敢看我，盯着地面。
这傻孩子，怎么被吓成这样了。
我便不管他，快步走到车子旁边。
“就是那个人？”菲林装作随意的样子朝后看一眼，从嘴缝里飘出一句话，“列宇然？”
我朝后瞥了一眼，列宇然站得远远的，刚刚就一直沉默地看好戏，或者说自从我和他谈话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半句话。
“嗯，我们走吧。”我开门坐进前排副驾驶。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我懒散地瘫在那儿，看前方的路。
“你拎着刀来接我——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真的是刚刚顺路买的西瓜刀。”
我无语。算了，折腾就折腾吧。
“怎么跟刚走完十万五千里长征似的？”菲林问我。
“差不多。”我哼哼唧唧地说，“我跟列宇然摊牌了。”
“摊什么牌？”
“我说我跟他到此为止，以后各走各路。”
“不错。世界上帅哥千千万，凭什么要在他这一颗歪脖子槐树上吊死？小爷我支持你。”
“菲林，你说，我辞职好不好？”我闭着眼睛。
“那你可得想清楚。像你现在这份好工作不是容易找得到的。”
“可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列宇然了。”
“叫你不要相信办公室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