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4月13日(1 / 1)
4月13日晴转多云
终于又到星期五了。
这一星期我过得浑浑噩噩,每天眼巴巴地望着桌子上的小闹钟,坐等下班时间到,马上背包就跑掉。
而所谓的高中同学庄娉婷,简直就是我职业生涯中的噩梦。她挑剔我梳的马尾不适合职业白领,她说我的背包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勋章很难看,她嫌弃我对衣服的审美眼光——仿佛老娘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能让她满意。
而且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让所有人知道了我是她高中同学的事实,还特云淡风轻地强调一下是同一届的。她长得好看,而且工作不错,公司里不少人想追她,想讨好她。听到她说我是她同学后,便有男同事看我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估计是想拿我当跳板去接近庄娉婷。可后来发现庄娉婷那只天鹅每次看到我都是简单打一声招呼,爱理不理的样子,那些男同事便很少搭理我了,看我的眼神都是“丑小鸭”。我的存在,我的差距,更加印证了庄娉婷的优越。
我从来不说脏话,小学时老师就告诉我,要做个礼貌听话的好孩子。所以针对这一切,我不说TMD,姑奶奶要说:其母之。
其祖母之!
昨晚菲林听我讲了庄娉婷的事后,叼着烟,一边打量自己的魔爪,一边同仇敌忾地冷笑:“别理她,公司里这种人遍地都是——都搭理的话,不气个半死。”我知道她还未说出的话会是怎么样的:要是那姓庄的敢蹬鼻子上脸地找你的茬,老娘我去挠花她的脸。
我放心了。
话说回来,听同事小孙说公司里还是有八卦的。至于最让人感兴趣的八卦,就是新任总经理列宇然和庄天鹅的八卦。据说,列宇然和庄娉婷关系很暧昧,至于是不是暧昧到恋人的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但大家都说,庄娉婷很可能是将来的总经理夫人。
列宇然,公司里一个神奇的存在,海归派,高学历,高素质,高海拔,三高人才。年纪轻轻,才华无限,他迷住了无数待嫁闺中小姑娘的芳心。我以为这种人只会在偶像剧里出现的,结果竟然在现实生活里也有,而且被我遇上了。这种概率估计比走在路上被陨石砸中的概率还要小。只可惜我连女N号都排不上。
再次话说回来,总经理办公室离行政部很近。
总经理也是人,而人都是要上厕所的。
偶尔我抬起头,会看见列宇然迈步朝这边走来。那种感觉,就好像众人都不存在,就他一个人独自走在空旷的大厅里一样。
每当这时,我脑海里会不合时宜地响起某相亲节目热血澎湃的男嘉宾出场曲。
Can you feel it……
吼吼吼……
想多了,我就忍不住傻笑——这是我在公司里唯一心情好点的时候。
有一次笑得太厉害,手里拿着遮脸的文件筛糠似地抖得掉在地上。等我弯腰捡起文件,抬头,视线与列宇然投过来的目光直接撞上。
我讪讪地打招呼。“列总。”
列宇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变得怪异,然后直接无视我,转身离开。他还真是心高气傲,每次我向他问好,他都是一副面部表情僵硬的样子。打了肉毒杆菌啊?我怀疑他是不是听了庄天鹅的枕边风,门缝里看人对我有意见。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周围出现隐隐约约憋不住的笑声。
“哎呦,我都快憋出内伤了!”小孙一甩长发,呼出一口气,用手捋捋胸口。
“蔡菜,你真牛。”有人说。
“怎么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唉,傻孩子。”茹姐摇摇头,却也不说清楚。
我懒得去管这群说话掖着藏着的人,眼瞅着钟上的指针划到五点,拽起包就冲向电梯。
可回到菲林的公寓,我又不得不开始想另外一个问题……
我思考了很多,却依旧毫无头绪。
我大概迟疑了,所有的思虑总结成一句话:离婚,还是不离婚,这是一个问题。
抛了硬币,yes和no的比列持平。
“晚上我和同事聚会——你要一起来玩么?我们可以带家属。”菲林刚刚回来,在门口换鞋子。
“我瞎凑什么热闹。”我歪在沙发上,有气无力。自己的同事聚会都不会去参加,她那边的聚会我怎么可能还会跑去乱搅合?
一块抹布嗖地飞过来,正中我的鼻子。
我艰难地伸出被压麻的手拎起抹布一角扔到一边。
“姓蔡名菜的!你最近搞什么鬼啊?半死不活的。和苏原谈崩了?亏得我专门回来接你,你还摆脸色说不去!”菲林终于爆发了。
“菲林……”我瞪眼望着天花板,“你说我若是单身的话,我能养活自己么?”
“废话,你又不缺胳膊少腿没工资——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菲林严肃了面孔,跟个板砖似的。
“意思就是我可能要离婚啊。”我拖了长音,慢吞吞地讲。
三秒钟的定格。
“离婚?”
“嗯。”我点头。
“你疯了还是苏原疯了?”菲林干笑,走进屋来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点烟。
“是真的……”我缩起腿,将头埋在膝盖处。
“原因?”菲林呼出烟圈,眼睛透过烟雾定定地看着我。
“苏原爱的人不是我,我不知道自己爱不爱苏原。”
“简单点,到底谁先出轨的?”她毫不客气地问。
“苏原是同志。”
菲林突然呛得咳嗽起来,咳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添了一句。
菲林掐灭了才抽一半的烟,两眼直勾勾盯着我看,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分析出我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实话实说。
“苏原……喜欢男人?”
我点头。
“我靠,那他怎么还跟你结婚?”菲林的接受力显然比我好。她迅速了解事实,抓住重点。
“家里逼的……何况我自己还热乎乎凑上去。”
“那你这结婚以来……”她向后靠,上下打量我。
我摇摇头,示意她不用说下去。“反正就那样了,结婚跟单身差不多,他从来不碰我。我……我不想一辈子过那种生活。”
菲林诧异得呆了好几秒。
“你……”她想了想,觉得我似乎不愿提起婚姻生活,于是转移话题,“我一直觉得苏原人挺好的……”
“人好有什么用?又不喜欢我。”我埋怨道。
菲林再次沉默。她一向比我淡定。
“上次你和苏原见面,不会就是处理这件事吧?”
“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反正就是离婚不离婚的问题,就等我回复了。苏原说家那边我不用担心,他处理就好。”
“那就离婚,姐支持你。”她拍拍我的肩,“女人,就是要对自己下手狠一点,对自己身边的男人更要狠到惨绝人寰。”
“拜托大姐,我说的是离婚呃。”我苦兮兮地指出要点中的要点。
“你不是有工作嘛,还会饿死啊?”她一个爆栗子敲过来,“至于房子——你就住我这里,也别另找了。”
我的天要塌下来般的问题,在菲林这里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有时间就学习充电,平时没事就泡泡帅哥,生活精彩得很。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当初看走眼找错人。照你的说法,世界上那么多人离婚了还都不活了?也得有个机会重新来过嘛。真心喜欢你的人,才不会嫌弃你的过去。”
我沉默。
菲林挠挠头,严肃的面孔上突然露出很诡异的表情。“原来同性恋就是长苏原那个样子啊……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无语。
“怪不得前段时间看你上蹿下跳地看耽美小说。”
我继续沉默。我没有腐的倾向,但是孙子曾经曰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菲林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居高临下站在我面前。“起来,为了让你摆脱连日的阴影,姐先带你去见识一下白领阶层的夜生活。”
好吧,我叹口气,站起来……
所谓白领阶层的夜生活,名不虚传。我虽是已经工作,但见识到这种夜生活,还是头一次。
一行人有男有女,先是到一家火锅店吃吃喝喝,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直奔酒吧,一路人马转投KTV。我是菲林拐带的附属品,吃饱喝足后跟着她和同事们杀向钱柜。
这样一顿胡吃海喝,闹闹腾腾下来,心里的确洒脱了不少。
不就是离婚呗。离婚了还更自在呢。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再不用听老妈的“贤妻良母金玉良言”,也不用愁着苏原出差时我该怎么混日子,更不用整天阴谋诡计地想着要怎么捍卫婚姻灭绝小三。所有烦心事,统统不要。
站在钱柜门口,对未来的冲天豪气在我心中打转。在一种革命烈士视死如归永垂不朽的雄壮感的刺激下,我打通苏原的电话,对着手机大声说:“苏原,我想通了,我们还是分开吧!”
“什么?你那里太吵了。”
“我说我们分开吧!”我提高音量吼道。周围的喧闹嘈杂依然吞没了我的声音。可我知道苏原已经听到,因为他沉默了。
“具体的事情我们再商量。”我继续吼,“再见!”
挂断电话,我随着众人挤进一个包间。
我没喝酒,可是我比那些喝高了倾情咆哮形象全无的白领还亢奋。
我独唱《爱的初体验》。
我和菲林合唱《雾里看花》——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
到最后我一曲高歌《Trouble is a friend》。转身一看,包房内只剩菲林和三个早就睡糊涂的同事。
“哼哼,rap唱得真好。”一人睡意朦胧地拍手,拍着拍着头一歪,睡过去了。
我定定地看着菲林,她在我的摧耳神功下还正襟危坐。
“嘿,要发泄就发泄,发泄完了咱们送这几个睡神回家。”她翘着二郎腿,从包里摸出烟。
我放下手里的麦克风,走到一边坐下——
嚎啕大哭。
一年前,在白色地毯上,我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希冀相伴的偕老。
一年后,在昏暗的包厢里,我哭着埋葬我的婚姻,迎接未知的起点。
……
糟糕的过往,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