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他急忙伸手扶住瓷盆的边缘,睁圆双眼,张着大嘴,在强烈的腥臭和血色的刺激下拼命地喘息。
更让他惊骇的是,床上还躺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睡得正香。肯定是他昨晚带回来的。可他从不带不相干的女人回家啊,怎么没有任何记忆? 他忍着头和胃的疼痛,勉强镇静住,穿了件睡衣,悄然坐到了客厅里。见自己的衣服和女孩的衣服全都乱扔在沙发上,这显然是自己干的,可脑海里一片苍茫,没有任何具体的印象。他拿起西服捏一捏,那只名贵的皮夹还在。打开一看,里面的钱完完整整,连一张大票都没动。这一下,记忆的关窍活了,头脑里一阵翻腾,依稀记起了喝酒的情景,那单是由李宏道埋的。后来呢? 不记得了……好像去了金粉浴场,对,李宏道的确请他去金粉浴场泡了澡……再后来呢? 他们上了演艺大厅,看半裸的女人跳舞……看那个被人剁掉四根手指,卸掉半条腿的赌王,在台上用纸牌表演豪赌功夫……可怎么把小姐带到了家里……实在记不起来了……
冶洋有过数次类似的大醉,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袋牛奶,用煤气烧开,加了两大勺葡萄糖粉。然后翻出一瓶胃泰镁,看了一会儿说明,就着牛奶服下。胃里一热,浑身上下就舒服了些。只是每喝一口,胃里就灼痛难忍。但这是必须要忍受的,只要不往上反,牛奶和药片会使他摆脱痛苦。最后,他吞服了一片阿司匹林。
他的头太疼了,浑身的关节如在冰水中泡过一般。
冶洋回到床上,顾不得吐血引起的恐惧,急赤白脸地唤醒了梦乡里的女孩。
女孩惺忪慵懒道:你干什么呀? 起来,起来,你到底怎么回事? 冶洋不客气地吼道。
女孩愣了愣,睁大眼睛不干了:什么怎么回事? 你要干吗?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会睡在这里? 你问我啊? 女孩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无鄙夷地说,还是问你自己吧。说着,拉起被子捂住赤裸的胸部。
到底咋回事? 是你和你朋友逼的啊。人家不来,非要逼着来。现在又装哪门子正经? 我算是看透了,这好人是做不得的。你凶什么凶? 要不是我帮你找到家,说不定大街上正躺着个冻死鬼呢。
冶洋一阵哆嗦,放缓语气,多少有些友好地说:对不起啊,谢谢你了,我喝得太多了,而且还没有完全醒来。他艰难地比画着说。
你叫什么? 在哪里……我是说咱们怎么在一起的? 你瞧,我真的醉糊涂了,请原谅。
女孩看着他痛苦而又焦虑的表情,酸溜溜地说:这么说你真忘了?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看你昨晚并不是太醉嘛。
.是的,我经常是这样,喝醉了看不出来,脸色也不太变。可是……昨晚确实对不起得很。咱们……我是说,是在哪里……冶洋表情尴尬,难为情地摊着手。
女孩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真好玩,你真的全忘了? 是的……我只记得泡澡的事……
你还去泡了澡啊? 你……你不是浴场的? 女孩摇头说:不,我是暖心舫的。昨晚,大概十二点多了,你和一位老板摇摇摆摆到我们那儿捏脚醒酒,怎么会记不得呢? 后来呢? 后来你朋友给我们老板加了钱,带我们去喝白兰地,那酒好难喝啊,苦不叽叽的……再后来,你就喝多了,你朋友让我送你回家,我不干,你朋友说非送不可,他给我们老板付了服务费,没办法,我只好同意了……就怕你酒醒之后翻脸不认账,你可是……
冶洋眼前一黑,心窝猛缩,哇的一声,射出一口酸臭的秽物,栽倒在床上。
冶洋再次醒来,已是午后一点多了,头已不是很疼,关节的酸痛也轻了许多,只是胃里如同打翻了酸菜坛子。恍惚中屋子仍在旋转,可意识已经清楚了,知道在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他努力控制了一下神智,使劲摇摇头,睁大眼睛。每大醉一次,他都觉得死了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恐怖。可他又活过来了。他依稀想起冯玉在身边的情景,见他喝醉,她会咆哮,会咒骂,但也会对他悉心照料,给他沏加了牛奶的红茶,熬香甜的小米粥,给他的怀里塞上热乎乎的暖水袋……他想起和米虞在办公楼上整整一夜的那一幕。他醉成了烂泥,米虞像母亲照顾婴儿般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整整侍候了他一夜。他似乎又感到了米虞把他抱在怀里,噙着水一口口喂他咽下的情景……他眼睛酸胀,串串热泪滚落下来,脑海里浮现出羽雨美丽的脸庞,浮现出两人在鸣沙山赤身裸体搂抱着翻滚的疯狂的黄昏……
强烈的孤苦中,冶洋像是躺卧在墓穴里,他觉得人生太虚诞了,太苦痛了,忍不住的泪水哗哗啦啦往下淌……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客厅里的响动,过去一看,原来是早上的那个女孩,她一直没有离开,这使他感到了莫名的温暖。女孩十七八的样子,皮肤白皙,长相甜美。
你还难受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冶洋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给你冲好了茶,还蒸好了蛋羹,洗澡水也放好了,洗个澡你会舒服的。
冶洋洗完热水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感觉真的好多了。他尝了一勺蛋羹,味道鲜嫩可口。心里就再次热乎起来。忙打开冰箱,拿出面包、果酱等物,招呼女孩一起用餐。
女孩说:我早吃过了,饿得不行,你又不醒,我在厨房发现了一箱面霸,就下了一碗吃了。你想不想也来一碗,我去给你煮。
冶洋说:不,这就很好,你蒸的蛋羹好极了。
谢谢,你叫什么? 怎么会想起来给我蒸蛋羹? 他们都叫我太阳鸟,你叫我小鸟好了。我见你吐出的东西里好像有血,又昏睡不醒,好害怕,想起我爸喝醉的时候,妈妈总给他蒸蛋羹,说是养胃。正好你的厨房里有一篓鸡蛋,又有电饭锅,就给你蒸了温在那里。
这话说得温柔极了,冶洋一阵感动。
吃啊,凉了就不好了,我替你把卧室收拾一下。
冶洋喝下半碗蛋羹,感觉舒服了许多,见小鸟在帮他擦洗那些呕出的秽物,甚是尽心,心里感激,煮了一壶咖啡,又在面包上均匀地涂了一层黄油,逼着她吃,把昨晚的遭遇尽抛脑后。闲聊中,冶洋知道了她是湖北人,刚来此地不久。这样的人现在太多了。这几年,这座城市的最大变化之一,就是一夜之间涌入了难以计数的外来女。
你今年多大? 十七岁。
你说的是虚岁吧? 不,是周岁。再有七个月就满十八了。
冶洋心想:真他妈荒谬,不满十八岁的小女孩不在父母身边上学,却跟人出来做妓女。又想:你他妈也太不是东西了,她不就是你带回来的吗? 装什么正经? 玩什么同情? 只是这女孩也太小了点。可他立刻转念道,不,天晓得她到底有多大,她那斜睨媚态的眼神,哪里像十七岁的少女? 她的长相虽然清秀、水灵,却已看不出青春的本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化妆品的味道,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只是她的肤色相当好,是那种白里透红的天然的细腻,释放着性的光感和诱惑。
老板还有事吗? 没事我该走了。她收拾起一只精美的小包,拿出一只小镜,涂起唇膏来。
冶洋站起身,穿上外套,点燃一支烟,等着送她。
就这么走啊? 是啊。冶洋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钱呢? 什么钱? 女孩双眉一挑,翻出刺目的眼白,那双惯于睨视的眼球绿光闪动,撇了撇涂紫的薄唇,尖声尖语道: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上咱们可是谈好了价钱的,怎么说忘就忘了呢? 冶洋尴尬道:对不起,我真是记不得了,多少钱? 这怎么好乱要,你按说的给就行了。
冶洋掏出皮夹,摸出两百元递给她。
女孩并不接,只是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到底多少? 一千。
什么? 冶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一千,你自己打了保证的。
冶洋冷冰冰地说:你打问打问五星级宾馆陪一夜多少钱。
那我不管,我只知道把你弄回来有多辛苦,单是上楼就差点把我折腾死了,若不是强拉硬拽,连拖带背,你可能已经冻死在楼梯上了。早知道醉鬼难缠,死不讲理,可我还是心软。你看着办吧,我有证人能证明是你说要付一千块的服务费,我才送你回来的,还不包括陪睡。
可谁让你留下了? 你啊,若不是你逼着我留下,利利索索付钱给我,我才不会在这里废话呢! 冶洋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将这婊子踢出门外。
可他深知自己的秉性,知道有酒醉之后挥金如土,肆意慷慨,酒醒之后追悔莫及的毛病。那么她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心里一虚,就没了脾气。
却陡然蹿上一股欲火来。心说我惹了一身臊却啥也没沾着,岂能如此甘休。不是说我要她陪睡的吗? 那就睡了再说。不就是一千块钱嘛! 如此一想,脸就变了,连声说:知道,知道,我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了,也想起了你说的话,咱们兑现好了。
真的? 小鸟的脸粲然一亮,露出雪白的牙齿,撒娇道:就是嘛,你大老板答应过的事咋能忘呢? 说着,举起拳头,亲昵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扑到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