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十一回 帝女终舞(一)(1 / 1)
痒痒的感觉划过脸庞,我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手握在掌心,我疲惫地睁开眼,入目是花在枝温柔的眼神。我对他咧嘴笑了笑,抬起手撑在他脸上使劲一推。兀自坐起身披上衣服,站在床边转了一圈昨夜一片漆黑中制造的“战场”。望着那一地触目惊心的狼藉,我不由得脸红心跳,就在我羞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环住了我。
“娘子,是不是对为夫的表现不满意?嗯?”
我被他一个“嗯”字吓得抖了一抖,生怕他再提出什么“改进”的想法,急忙转过身,对着他认真地说:“花门主,本宫真的是一个特别正经的王族帝女,所以不瞒你说...我饿了。”
花在枝挑了一下眉,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后背发寒,只得颤颤巍巍踮起脚尖,在他左脸上啵地亲上一口,然后使劲眨眨眼,再眨眨眼。
花妖孽总算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放开我张罗吃的去了。
我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好不容易把衣服搜集全了,一件一件穿好,我们所处的似乎是一座简易的山庄,昨夜我与花在枝泡的汤池位于木屋的右边,这件屋子在白天看来装点得十分考究,虽然外观粗陋,可屋内就连一只小小香炉都是精心打造的,木头家具做工考究,我把倒了的花瓶扶一扶,乱了的地毯扯一扯,待一切打点完了,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推开窗打算通通风。
这时,一辆轻简的马车缓缓驶入山庄的庭院,我站在窗口,恰巧能把庭院中的一切收入眼底,只见马车车帘一掀,月华穿了一身儒白的袍子跳了下来,他左右看了一眼,恰巧视线对上了我的视线。我拢了拢头发,索性推开门,走到他面前站定。
“帝女,中丘细作已经被一举拿下,有中丘公主在手,中丘国主无论如何都要忌惮几分,白貔貅已经分出一队先行将中丘公主押往郁都,听候大王子发落。我放心不下,便留下来陪帝女同上郁都。”月华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目光落在我脖子上,尴尬地撇开了头去。
我知道一定是花在枝给我留了“独家印记”在脖子上,不以为意地甩甩头,看了他一眼道:“月华,我有话对你说,你且凑过来些。”
月华不明就里地乖乖凑过头来,我一记铁掌重重地拍在了他脑门上,狠声很气道:“臭小子,师姐不认也就罢了,竟然敢这么拿腔拿调!是月家失散多年的儿子了不起啊?老娘还是西莲王失散多年的亲女儿呢!臭如花!”我狠狠拧住他耳朵,他苦心营造的翩翩儒雅少年形象瞬间崩塌,呲牙咧嘴地按住我的手讨饶:“师姐放手!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错了!”
我泼辣地踹了他一脚,他也不敢躲,愁眉苦脸地摸了摸鼻子,沮丧地说道:“师姐就这么对待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交?不应是喜极而泣相拥痛哭的么,就算不用抹眼泪...唏嘘喟叹也是常情才是啊。”
我横了他一眼,他大难不死全据说全是因为当年夜长何故意绕开了要害,虽然场面血腥残忍,但只因是疮口在血管极多的地方,而未有伤及脏器,之后夜长何宣扬是遇见了刺客,立即让几位师兄将如花抬了出去,瞒着何问天连夜下山寻人医治,这才暗中救回一条小命来。恰逢救人的大夫是月家的旧仆,一眼认出月华的身世,这才有了之后的千里认亲。
虽然当年为如花几乎哭得昏厥,但打死我也不会承认的,不然这臭小子又该得瑟开了。我手指点着他的胸脯,步步逼近道:“你这小兔崽子命硬得很,我犯得着为你流眼泪么?”
月华好脾气地笑了笑,我翻了个白眼,还预备再点,却不想后脖子被人一把揪住,随即两脚腾空被人横抱在怀中,我一扭头,在看见花在枝那张挑眉勾笑的脸后,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缩着脖子,低眉顺眼乖乖闭嘴。
花在枝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篮,抱着我对月华点了点头,便转身往木屋走,我扒在门框上对着月华夸张大喊:“如花!救我,救我!老狐妖专门吃美少女...!”
月华却一脸欣慰地对我挥了挥手:“师姐,珍重啊,一定要坚强!”
我被无情地拎走,“砰”地一声关门声,眼前一黑,又被扔到了床上。
某人眯了眯眼,从齿缝中阴测测钻出来三个字:“老、狐、妖?”
我一抖,没骨气地对他喊:“英雄!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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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郁军队势如破竹,轻松拿下中丘三分之一国土,鱼汜远在永旭坡被围,万般无奈之下毅然自刎。
在鱼汜远死讯传来的二天,一直被关押在大牢中的云坠与修养了数月的肖苛同时不见踪影,之后曾有人举报说在永旭坡不远的小镇上见过一对年轻男女,男子肤色发黑犹如烧伤,女子容貌妍丽对男子却很是体贴。
八月初八,我以西莲帝女萧念情的名义,在郁都与东郁新晋丞相花在枝喜结连理。大婚当然,礼炮烟花不断,家家张灯结彩。
同一时间,西莲派来时辰递交盟国书,承诺西莲从此正式与东郁结为联盟帝国,合称东西帝国,虽然依旧各自为政,但朝政中心已经渐渐偏东,古老的西莲王族不再参与朝政斗争,但西莲王大胆提出多条改革,鼓励能人志士前往西莲研讨,甚至定居西莲,他承诺,西莲的民风开放,言论百无禁忌,一时间,朝内朝外有学之士纷纷趋之若鹜,就连民间技艺超群的能人巧匠都为求得宁静安心地生活而举家迁入西莲。
九月初,中丘都城丘首被围,中丘国主无奈投降,因大片领土被侵,从此中丘成为东西帝国的附属小国。中丘公主宋卿卿在牢中郁郁而终,死前不忘对着丘首的方向痛哭失声。
九月三十,东郁老国主退位,大王子鱼亦恒登基,称厉王,娶花氏午颜为后,并废所有嫔妃位,誓不再娶。
十二月初,宫中传来圣旨,命我进宫面圣。
我两手拢在皮桶子里,坐厉王派来的金色宫船驶过郁河,沉重而古老的朱红色大门向我缓缓打开,宫船丝毫没有给我思考的机会,左右各六名船夫使劲划桨,气派的宫船直接驶入了东郁王宫,向着正殿全速划去。
下了船,我深吸几口气,忍住摇晃后的恶心不适,故作镇定地爬上象征帝王统治长长久久的九十九级台阶,步入殿中。东郁王宫与西莲王宫建筑风格全然不同,雕栏画栋气势磅礴,给人一种无形压力之余,还徒增了沧海一粟的渺小感。如果硬要寻出两者之间的相同,那便是王座都离殿门极远,就仿佛是在位者的心,孤独而寒冷,不好猜,也没人能猜到。
鱼亦恒与我上一次见的样子很不一样,彼时帝后大婚当日,我正因水土不服,在丞相府上吐下泻,所以顺理成章没有出席婚典,我还暗自庆幸省了麻烦事一桩,谁知道,麻烦之所以是麻烦,就在于它会自动找上门。已经成了帝王的鱼亦恒,眉眼间威严更甚,但眼底难掩的疲惫,竟是让我站在老远就能瞧出来。
“萧念情叩见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跪在地上,一丝不苟地行礼。
鱼亦恒没有立刻让我站起来,我能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肩头,他似乎在斟酌什么,我趴在地上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麻烦”。
“朕闻言,西莲王之举措大多源于他人谋荐。今虽东武西文皆大欢喜,但西莲一片百花争鸣,反观东郁与中丘却黯淡无华,这一局面,仅仅是因为一道小小谋荐。”他终于开了口,语调中满含压力与猜忌,我心头突地一跳,暗道一声糟糕。
西莲虽然与东郁结盟,也将朝政撒手不管,可终究是一根肉刺扎在鱼亦恒眼皮子底下,中丘大患已除,西莲自然就占了他全部注意力,再忍气吞声又如何,王权霸主面前,容不下任何一粒眼中砂。莲城远在千里之外,东郁刚刚经历大战,自然不便立即出手,那么唾手可得的,无非是我这个没有实权的西莲帝女。若是不巧,恐怕西莲王百年之后继位的最大呼声会落在我和语晨身上,鱼亦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捏软柿子的机会,现如今看来,他确然是预备动手了。
尽管心里头明白,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我趴在地上假装失聪,对鱼亦恒的抛砖引玉一言不答。
他顿了顿,听不见我的回答,微微摆了摆手道:“免礼吧。”
“谢陛下圣恩。”我缓缓站了起来,按住有些揪痛的肚子。
“古人常言,不为己用,亦不可为己失。不知丞相夫人可知晓其中深意?”
“意思是不听话的能人就该杀掉,不能让他为敌人所用。”我答得特别恭顺,特别低眉顺眼。
鱼亦恒将视线在我身上凝了一凝,“道理都懂得,却是行动少了些。朕今日请你来,因有要事相托。”
我低着头,应道:“陛下金口,念情定然不辞刀山火海,全力完成。”
他懒懒地摆了摆手,“王后成婚后郁郁寡欢,朕日理万机无暇招抚,昨日听闻王后惦念帝女,这才想起数月不见帝女,不知是否安好,现今看来色润体健,如此甚好。丞相夫人与王后本就姐妹相称,今日入宫相陪,王后定然欣喜。你,可是愿意?”
脑海中想起出门时花在枝再三叮嘱:尽量顺着圣意,勿要忤逆。我只得无奈继续低顺,“念情遵命。”
鱼亦恒点了点头,眼睛却不愿再看我一眼,又对答了几句,便打发我去□□湖见王后。
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蹊跷,鱼亦恒现实说了些试探的话,又把我打发道午颜身边,想必是另外还有什么动作。可我如今身在宫中,除了任人摆布还能做什么呢?思来想去,我还是坐上了宫船,向□□湖急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