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番外 花午红妆(二)(1 / 1)
端午刚刚过去几天,街上还有几个零星的粽子摊头,指望着能在节后把最后一点糯米粽叶之类给销出去。
郁都飞仙酒肆门口,一只小小的粽子摊摆在那里,看摊的是位三十出头的妇人,一身朴素农妇打扮,显然是利用巧手做个小生意补贴家用的。
买菜归来的赵婶子挎着装满时鲜蔬果的竹篮,站在摊头前犹豫着要不要买几只粽子回去。节前舍不得,现在端午过去了,粽子价钱自然下来不少。
那妇人挽了个笑,拢了拢脸侧的碎发招呼道:“这位婶子有眼光,这谷泯岸就数我们杜家摊头的粽子个头最大,肉最新鲜!挑了我们家的粽子,你家里人定然要夸你贤惠的。”
赵婶子笑了笑,“杜家媳妇好一张巧嘴,说得我不买几只都不行了。”
趁着杜家媳妇拿粽子的功夫,赵婶子又凑过去悄悄道:“今个市集上的菜价又涨了,说是中丘那边起了战事,恐怕是要和咱么打起来了。这不,小摊小贩都开始囤货喊价了!”
杜家媳妇手停在几个粽子上,惶惶抬眼道:“莫不是又有出兵的消息?哎,这世道又要不太平了。只是这次派谁去呢?哦对了,大王子武艺惊人,又有谋士辅佐,自然是派他出去最为稳妥。可这大王子三月才结的婚,怕是舍不得......”
赵婶子压低嗓子打断她,“怎么会?听说...花家那庶出的女儿新婚当晚就惹得大王子不高兴,之后要么应酬,要么便是睡在书房里,话都说不上几句呢!”
杜家媳妇赶忙摆手,“休要胡说,叫人听去可不得了,这花家小女儿可是大王子钦点的,哪里会不喜欢?定是有心之人瞎传的,咱们小老百姓,还是过好自个的日子罢。”
赵婶子一脸扫兴,付了钱拿了粽子,一边走一边嘀咕:“这还能是胡说?整个郁都都传遍了!”
这时,一只空酒壶不知被谁失手从酒肆二楼落了下来,砸在街边花台上,碎片撒了一地。她吓得跳了一下,扭头喊了一声,“老清老早,杀人啊?!”接着,她便加快了步子走远了。
花在枝微微笑着,靠在窗台边,眯眼看着那远去的妇人,手里握着一个酒瓶,一声不响灌了几口。
楼梯轻震,从楼下走上来一位藏青色长袍的翩翩公子,下巴微尖,嘴唇凉薄,他展开手中的一柄白纸扇悠哉道:“花公子好兴致,这是才到呢,还是未归呀?”
花在枝笑容不改,目光转到那公子脸上,随机笑意更浓了,“没想到大清早就能在酒肆遇上贤德闻名的‘四爷’,”他又摸了摸自己青色的胡茬,“花某失礼了。”
鱼汜远收了扇子一掀袍摆,坐在了相邻的桌子上,翻转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啜饮了起来。
花在枝眼露讥讽,“酒肆粗茶,四爷不必讲究,牛饮才是。”
鱼汜远手顿了顿,抬眼道:“花公子可是不屑同我饮这一杯粗茶?”
他用了一个我字,引得花在枝微微挑眉,沉吟了一下,便在他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也自顾自倒了杯茶拱手道:“请!”
鱼汜远唇角一勾,“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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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日便是中秋佳节,可郁水河两岸早就聚满了人,大家翘首盼的,正是东郁出征的船队。
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女子,她们叽叽喳喳笑闹着,美眸不时瞟一瞟河道。
挑担的行脚商人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不禁奇怪道:“怎么这么多姑娘家,莫不是都来瞧大王子的?果然自古美人爱英雄!”
一旁的几个武夫模样的汉子立刻嗤之以鼻,其中一个酒糟鼻小眼睛的汉子说道:“一看就是才到的郁都,你难道不知道?这次出征,大王子为主帅,而花家那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大小姐,竟然自荐做了副将军!闹得一帮小娘们都激动了好几天,嚷嚷着要跟着学样,说是叫什么...哦,巾帼不让须眉!哼,让女人领兵?真是乱了套了!”
几个汉子连连点头,本来么,男人出门打仗,女人跟着瞎起什么劲?就算东郁民风开放,却还是要分个男尊女卑的!
有人老远就叫起来了:“来了!船来了!”
只见遥遥来了一支船队,前面有两排小舰开道,其后是三艘站满船兵的舰船,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艘主舰,舰身高约数十丈,光是舰舱就有五层,在最显眼的操控台上站着的,正是一身金色铠甲丰神俊朗的大王子,鱼亦恒。他背负长刀,剑眉英挺,双目看着远方丝毫没有为两岸的百姓所动。
有几个少女不高兴了,撅着嘴埋怨道:“上次四王子巡城,见了谁都是温雅笑容,还同老人和孩子握手,怎么大王子就如此冷情?”
随之而来的,是一艘副舰,略小一些,只有三层船舱,午颜正一身锁甲,发丝简单地束在脑后随风飘扬,她背着手,看着前方的某一个巍然不动的背影。
“颜姐姐!颜姐姐!”船经一座拱桥,只听得有人呼喊。
午颜抬起头,见桥上站着的正是头戴纱笠的花熙妆。她略抬起纱帘露出半张脸孔,接着便扔下两坛酒喊道:“姐姐,‘他’不理我,麻烦你替我将酒交给他,当做妆儿替他践行!”几句话说得泪都快流下来了,午颜两手接住酒坛,对她点了一点头。
只见午颜两手抱酒,足尖在船头轻点,轻盈地纵身掠起,落在主舰甲板上,再是几个起落,一眨眼的功夫便停驻在鱼亦恒身边,傲气地昂起头看着他。
鱼亦恒讶异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妍丽女子,她脸上带了分运功行气的红晕,风把青丝肆意地吹向一边,那对水眸就这样望着自己,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鱼亦恒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目光又落在她抱住酒坛的素手上,曾几何时,这双手握着刀向他招招催命,如今却捧着酒坛,莫不是要请他喝酒?
“我妹妹...哦不,大王妃她...”
鱼亦恒打断她的话,现在他还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别的女子,他抓起一坛酒,两只坛子坛□□碰,酒封被碰开,一股浓郁醉人的酒香立即飘散开来。他单手抓着酒坛,什么话也没说,仰头便饮,甘醇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滚过喉头,淌过胸襟溅到甲板上。两岸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这一刻的豪气干云,是谁都不得不赞叹的。
午颜愣住了,看着他饮酒,不知说什么才好,刚才话说到一半,这酒是自家妹妹、他新过门的妻子给他送来的,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你怎么不喝?”威严的眼神压了过来,午颜怔了怔,随即莞尔一笑,自己真傻,这一路上自然有的是时间告诉他。
念及于此,她也仰头灌酒,引得众人啧啧赞叹,泱泱东郁,如此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子,便也只有她花午颜一个了!
两岸送行的百姓热情高涨,冗长的船队驶出郁都港口很久都迟迟不肯散去。
粉色裙装戴了一顶红色纱笠的女子背对着众人,匆匆离开。落了一地的是不知谁用力撕碎的花瓣,几个新月一般的指甲印依稀可见,风一吹,便是尽闻花香,不识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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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打了半年多,却还不见结束。东郁善水战,陆上的骑兵步兵都不精,因此一旦被中丘军队引入腹地便往往吃瘪,然而若是不上岸,东郁人就永远只能在水中与岸上的敌人作战,所有的陆军都是可以补给的,但船队未免有些辛苦,损失惨重。好在鱼亦恒领军有方,及时摒弃了船只纠集所有水军改成陆军作战,抢占了有利的地形,才勉为其难没有将败局扩大,随着东郁人渐渐适应,竟还隐隐占了些上风。而中丘朝制臃肿,官吏严苛且荒淫无度,因此丢了不少重镇,入侵不成反倒要被东郁抢占国土了。
鱼亦恒在马上接到了远方的来信,花熙妆身怀六甲的消息赫然纸上,他看着那清俊的自己,不由冷笑。
午颜骑马在侧,见他忽而蹙眉忽而冷笑,不由有些奇怪,便多看了鱼亦恒几眼,谁知他竟也扭过头来看她,眼神意味深长。“莫名其妙!”她心里默默念了四个字,兀自低头看路。
一旁的刘参将策马过来笑道,“花副将,听说大王妃已怀了七个月的身孕,等你回去,恐怕要做人姨母了。”
午颜惊讶地抬头看了鱼亦恒一眼,见他此刻已经转过脸去,表情依旧冷然,便也随手抱拳敷衍了一下几位上前恭贺的同僚,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想不出,不妥在哪。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箭尖寒芒一闪。
“有埋伏!”众人一惊,刘参将立刻喊了起来,并且双腿一夹,马儿往前奔跑,扬起滚滚尘土。
其他兵士也立即作出了反应,传令、摆阵,忙而不乱。
紧随而来的是密集的箭雨,每一根箭尖都寒光微露,恐怕是敌军早就淬了毒,埋伏在此想要将东郁大军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