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莲开无言问平生 > 2 第 2 章

2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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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半个月前正是玉家三小姐的及笄礼。”哦,居然是在说自己的事。

“听说玉家三小姐生的很是美丽啊。”嗯嗯,这话有理,玉绯月点头,深以为然。

“看玉无言就知道了,一个大男人长得那样妖孽,想来他妹妹也不会差的。”玉绯月怒,这人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家大哥?

“呵呵,也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消受这么一大家子美人。”

“玉家二小姐么,已经是许给云家了,这三小姐,估摸着会进宫吧。”诶?进宫?玉绯月心里一惊,支起耳朵认真听。

“我估摸着也是。”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是哪般道理?”

“这你都不知道!”是那个说玉绯月会进宫的人和那第三人齐声的鄙视。

“请教了。”

“玉家的大少爷是天下第一皇商,青瓷王朝一半的命脉捏在他们玉家手里,皇家怎么会不拉拢呢?你用脚趾头想象也该知道的。”

“且这三小姐又在适婚的年龄,真真天意啊!”第三人叹道,玉绯月却惊出了一身冷汗,来风必不空穴,即使不如他们所言,她不会因联姻嫁入皇家,那么依她玉家三小姐的身份,她也是势必不能按自己的心意挑选夫婿了。天!她现在可才十五呢!

玉绯月瘫坐在椅子上,玉绯月心里哀号,仍是没有办法消化这个消息,苦闷的兀自思索着。中间有小丫鬟进来换了几次她完全没碰过的茶水。玉绯月哀叹,只觉得她的前途委实黑暗的很,头就疼得更厉害了,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眼皮却好像有千斤重般,终于再也撑不住,失去了意识,伏在了桌上。

混混沌沌的不知过了多久,玉绯月感觉有熟悉安心的气息接近,是大哥吧?然后就陷入了温暖的怀抱,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终究没有成功,只是隐隐听见有人说话,“若你当初肯多看她一眼,她又何至于走了这么多年。。。”好像是阮素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此时,大堂里,一主一仆模样的两人隐在阴影里,看着怀抱玉绯月离去的玉无言,若有所思。

玉绯月昏睡了三天才醒来,把云家上下急得不行,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醒来的时候玉绯月看到的是芸脂的招牌兔子眼。

“小姐,你可醒了!”芸脂喜极,大嗓门把苑里的人都招来了,满满的站了一屋子,眼圈都有点红红的。

“嗬,你们都被芸脂的兔子眼传染啦?”玉绯月的嗓音干涩,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姐。”芸脂委屈的看着自家小姐,眼里又蓄起了水。

“好啦,你家小姐快渴死了。”玉绯月皱眉,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哭呢。

“哦。”芸脂手忙脚乱的去倒水,其他人突然醒悟过来般,“我去厨房要点粥。”“我去告诉夫人小姐你醒了。”“我去叫大夫。”。。。一时间又人又散了个干净,芸脂端来水,玉绯月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喉咙总算不那么干了。

“小姐,你吓死芸脂了。”芸脂的眼睛又湿了。

玉绯月叹了一口气,拉着芸脂在床沿坐下,“芸脂,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爱哭了。”

“只要小姐好好地,芸脂就不哭。”

“你家小姐自然会好好的。”玉绯月往后倚,芸脂帮她垫高枕头,玉绯月调整了下坐姿,握住了芸脂的手,“眼泪是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不然流出来的就只是咸水而已。你家小姐我,诚然会心疼你,可是委实还有很多人心疼的不是你不是?”

“小姐,芸脂以后不会在外人面前哭的。”小丫头擦干了眼泪,一脸郑重。玉绯月看着这个单纯的孩子,若是家境稍好些,不用给别人做丫鬟,芸脂,值得很多人心疼呢。

“月儿。”云殊亦站在了门口。

咦,来的真快,玉绯月心里称奇。

芸脂起身行礼,给他倒茶去了,玉绯月唤了一声“表哥”,他却没有动,站在门口,此刻他逆着光,看不分明表情,玉绯月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表哥,他缓缓走过来,玉绯月诧异的看到,他的眼里,挣扎,心疼,痴迷,痛苦。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惊骇,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抬手按在胸口,却被他捉住,放在了自己的心口,玉绯月大骇,只觉得气血上涌,想要挣开云殊亦,无奈大病初愈,使不上力气,更想不到一直温文尔雅的云殊亦手劲竟这么大,容不得她挣开分毫。

“月儿。”

玉绯月大骇的看向他,对上他复杂的眸子,心里愈加着急。

“月儿,你可知道,我多怕你会醒不来了,我多怕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月儿,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玉绯月被他的话惊得几乎不能自己,他顺势抱住玉绯月,玉绯月听见他胸腔处有力的心跳和重重的呼吸,“月儿,你嫁给我可好?你已经及笄了,嫁给我可好?”他的声音透着无比的痛苦,玉绯月猛然清醒,重重推开他,大声的唤芸脂,芸脂跑来,看到他们两的样子,着急的护在了玉绯月面前,警惕的看着云殊亦。

玉绯月顺了顺呼吸,平静的开口,“表哥,娘和姑姑姑丈已经在商量你和二姐的婚事了,到时候月儿一定送上一份厚礼。”

“月儿,”云殊亦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脸上的痛苦无以复加,“是因为这么?我可以。。。”

“不!”玉绯月打断他,“不是,月儿心中,表哥如嫡亲兄长般亲近,月儿敬你,只盼将来表哥与二姐琴瑟和谐。”

“兄长?月儿只当我是兄长么?”

“是。”玉绯月答得笃定,平静,“未来还会是最亲的家人。”

“最亲的家人?”云殊亦凄然一笑,转身背对着她,“月儿,你昏迷了三日,这三日我从未那般绝望过,我每每避着人来看你,只怕我掩饰不了。如今想来,却是我。。。如果,如果这是月儿想要的,我会如你所愿。”言罢,他走了,玉绯月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靠在床上。

“小姐?”芸脂目光担忧。

“芸脂,你去送表哥回去。还有,刚才表哥只是顺便路过,看过我便走了,知道吗?”

“是,小姐。”芸脂追云殊亦去了,玉绯月的心像沉入深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收拾起方才的震惊,玉绯月知道一会儿还会有很多人到这来,果不其然,除了玉无言,所有人都到了,浩浩荡荡的挤了一整间屋子。他们进门后,芸脂从门外端着茶进来了,对玉绯月微微点了个头,玉绯月心里安定。

“月儿,现在觉得怎样?”玉老夫人目光慈爱。

“好多了,就是有点没力气。”玉绯月勉强笑了笑,想也知道自己这会苍白着一张脸,笑起来应该是很吓人的。

“脸色这般白,得好好调养才是。”

“嗯,娘莫要担心。”

“月儿此番真是吓坏我们了。姑姑这有一支亦儿从上京带回来的老参,让厨房拿去炖了补补身子吧。”姑姑身侧的丫鬟呈上锦盒,果然是一支好参。

“谢谢姑姑。”

“月儿病刚好,身子还不太爽利,就歇着吧,想吃什么,让厨房去做,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老夫人起身,呼啦啦的一群人又都走了,临走的时候,无忧冲玉绯月挤眉弄眼的,委实令她不明所以,只是这会儿她没多的心神去探究。玉绯月让芸脂去送他们,自己靠在床上,实在想不出几时表哥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难道是真正的玉绯月种下的情根?天呐,到底是什么情况?

醒来后,玉绯月在房里又躲了好几天,一方面,是怕再见到云殊亦,一方面,则是她“虚弱”的身体让老夫人不放心,勒令她静养来着。

养了几天,玉绯月就又出门蹦跶了,因为玉府发生了两件大事,其一,云殊亦和二姐的婚事提上了议程,为避嫌,云家一家就回自个家待着了。其二,玉无言突然开始亲自教习无忧箭术,大约是两天前的事,玉老夫人甚是慰怀,常常带上二姐在旁观摩。第一件事与玉绯月没什么关系,第二件事玉绯月却是不能错过的,所以她兴冲冲的准备也去观摩一番。

说来这还是玉绯月的手笔,病好后,玉绯月带着无忧去了一趟她家大哥那,当然是瞒着芸脂的,状似无意的提起无忧想习射的事,本来只想着自家大哥给无忧请个师傅,表示下身为大哥的关爱,却不想自家大哥竟然亲自上阵了,只是,他会么?

“小姐,你要去哪里?”

“芸脂,我们去看无忧射箭吧。”

“小姐,你的病才刚好。”这丫头,越发有主子样了。

“芸脂,我都在房里待了半个月了,没病也得闷出病来,好芸脂,我们就去嘛。”玉绯月撒娇,心里嘲笑自己,要按活的年头来看,她都可以在这个时代当芸脂的娘了。

芸脂歪着头想了想,“那小姐等等,我去拿件披风。”其实这会是早春天气了,倒不用捂这么紧,可她知道若不然,芸脂是不会放她走的,只好任她把自己包了个紧实。好歹到了无忧习射的广猎场,一看,大家都在,玉绯月心里一动,附耳到芸脂耳边,交代了一番。

“娘,二姐。”

“月儿来了,坐吧,身子好了?”玉老夫人拉着玉绯月在她一旁坐下,玉绯月笑了笑,“没事了。”

玉绯云扫了玉绯月一眼,“以后可得小心照顾着自己点。”

“嗯。”玉绯月又笑了笑,感叹要嫁人的人就是不一样,连脾气都好了些,又想起云殊亦那日的异状,心里一紧,压下心中的不安,和玉绯云一起看向场上。

玉无言依旧一身白衣胜雪,无忧穿着玄色的猎装身量似乎长了些。玉绯月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面。只见玉无言拉开了弓,然后羽箭就直直的飞向了靶子,正中红心!

“大哥的射术竟这么好!”玉绯月惊叹。

“大哥是五年前的文武状元,你忘了吗?”玉绯云面色疑惑,玉绯月讪讪的笑,她又不是正牌的三小姐,怎么会知道呢。

“三年前病后,许多事就都不记得了,呵呵。”抬出老借口,玉绯月心里计较着,自家大哥这么一副清冷的书生模样,我怎么会想到他武艺竟也是出众的?

“也难怪,言儿没一点武夫的样子,月儿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哪会有人特特提这些事呢。”玉老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满眼的慈爱。

这时,无忧亦射出了一枝箭,用的正是玉绯月送的小弓,将将射中外环,无忧好像有些沮丧,玉无言和他说了几句,无忧挺直腰板又射了一箭,比方才进步了些,无忧侧脸看向玉无言,眼神期待,玉无言开口,看唇形,正是“有进步”三字,无忧欢喜,跑过来邀功,玉无言缓缓地走了过来,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茶。

“娘,大哥说我有进步呢!”

“是了,不过可不许骄傲。”

“嗯,以后我也要去考武状元!”

“才说完你,又骄傲了。”玉老夫人拿着绢子替无忧擦汗,微微嗔怪。

“对了,言儿,云儿与疏亦的婚事,你怎么看?”玉老夫人道。

玉绯云微微红了脸,低头扯着手上的帕子。她一向端庄示人,只会偶尔在玉绯月面前会露出小辣椒的尖利,如今那点尖利却是一点都看不到了,情这一字,实在是妙得很啊。

“祭祖,择日,宴客,自然都要一一安排的,母亲做主便好。”

“本来应该先办了你的婚事,才到你弟妹几个的,只是疏亦也是云家的长子,云儿先嫁过去也不算违礼。”

“孩儿还不想娶亲,云儿的婚事也该办了,这样却是应该的。”玉无言声音依旧平静,玉绯云的脸更红了几分,匆匆告辞走了,玉绯月和无忧掩着嘴偷笑。

“月儿莫笑,娘这可是收了一摞庚帖了。”玉老夫人闲闲品茶,说出的话却无异于重磅炸弹。

“娘,月儿不想嫁,月儿要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玉绯月苦着脸,求救的看向玉无言。

“月儿初及笄,此事日后再议吧。”玉无言果然没让人失望,玉绯月冲他眨了眨眼,看向玉老夫人。

“自然是还不到时候了。”玉老夫人放下茶盏,笑带深意。

玉绯月心里警铃大响,想起那天在四方楼听到的话,怎么看怎么觉得娘亲的笑里带着计较。

“小姐,画师的画画好了。”芸脂走到玉绯月跟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画?”玉老夫人看着玉绯月,玉绯月勉强回神,“拿上来给娘瞧瞧吧。”

一张新画的画在桌上铺开,画上正是方才的情状,玉绯云和玉绯月仿佛两朵鲜嫩的画般围坐在玉老夫人的身边,一个端庄,一个灵动,而场上,玉无言教无忧习射,只画了个侧面,画师笔触逼真,细节分明,构图甚好。

“又是月儿的主意吧?看着倒是新鲜,言儿,你给这画提个字吧。”玉老夫人看起来很喜欢这幅画。

“这画一点都不好,把我画得这么矮。”无忧甚是不满,他的身量在同龄人中算高的,只是站在玉无言身旁就显得小了些。

“谁叫你不好好吃饭的。”玉绯月打趣他。

“我哪有。”无忧恨恨地模样,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般,坏笑起来,“娘,画这画,是三姐的主意,这字,自然是要三姐提了。”

无忧这小子!玉绯月心里骂了他一声,他明明知道她用不来那软软的毛笔,这不是存心要她出丑么?

“有理。”没听错吧,大哥居然赞成这种不靠谱的决定!玉绯月再次崩溃。

“既然这样,月儿你就把字提上吧。”

玉绯月觉得今天自己点背到不行,连娘亲都来凑热闹。现在她是骑虎难下了,想了想,突然露出微笑,伸手用食指蘸了墨,在留白的地方“写”了“全家福”三个字,然后坦然的拿手帕擦手,不顾无忧惊讶的可以放下一颗鸡蛋的嘴,以及玉老夫人微微错愕的目光。

“虽然质朴可爱,却还是拙陋了些,月儿,你该好好学学书法了。”玉无言看着她粗粗的三个字,眉头微微打了个结。

“月儿三年前失忆后,就忘了怎么写字了。”玉绯月呐呐道,心里都鄙视自己的这个借口。无忧偷偷扮了个鬼脸,玉绯月心里郁结,现代的时候从没碰过毛笔的她,对这种东西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明日起,到我书房练字。”玉无言说得云淡风轻,玉绯月却垮下了脸。

“无忧的箭术。。。”

“无忧的先生已经请回府上了。”

“我会打扰大哥的。。。”

“无妨。”

交涉失败!

“言儿的字是很好的,月儿有言儿教,是很好的。”玉老夫人发话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玉绯月觉得娘亲委实□□了些。

第二天,玉绯月去了玉无言的书房,其实对于和自家大哥学书法,她并不十分抗拒,甚至还有些期待,看到那个优雅清冷,如月般飘渺谪仙的人,只是自己的字实在惨不忍睹,她委实不想在自家大哥面前露这种怯的。

苏洪引她去了书房,这是她第四次来若水台了。

初春时节,若水台又是另一般景致,一路上,不见繁花,只是有抽了新芽的杨柳栽种在回廊两侧和湖边,很是清雅。

“大哥。”站在门口,玉绯月唤了一声,含着满满的笑意看着坐在案前的玉无言。抬脚迈进去,乖觉的坐到一张空着的文案前,桌上备好了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字帖。

“你先临帖。”玉无言的话一如既往的简洁。

“大哥,这字帖是谁的字?”

“书法大家文殊。”

“大哥,我想学你的字。”

“书架第三层,最左边。”

“哦。”按着他说的位置,找到了一本宝蓝封面的字帖。翻开来瞧,是很好看的字。有点像小楷,又不完全是,有着自成一家的风格,就像他的人一样,飘逸,清冷。

拿着毛笔,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比划了半天,没写什么东西出来,倒是浪费了几张上好的宣纸。正郁闷着,手突然被握住,玉绯月侧头,对上一双褐色的眸子。

“握笔要稳,手腕要直,落笔时心神要定。”褐色的眸子一闪,示意玉绯月看着笔,玉绯月回过神,看向两只交叠的手,一起移动,一个漂亮的月字跃然纸上。眼角,瞥见自己与大哥的头发垂在一处,几乎一般的墨色,分不清彼此,一时间心里氤氲起暖意,她的大哥,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无情。

在玉府的日子变得很容易消磨,每天学完字后,玉绯月就在玉无言书房的小榻上盘着腿看些传奇志怪,玉无言也不会责备她仪容不雅,品味不高。到了吃饭的时间,苏洪会送些精致的小食来,两人随便吃些,和自家大哥吃饭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比如,玉绯月喜欢喝冬瓜汤,却不喜欢冬瓜,自家大哥会自觉自动的清扫干净,让不想吃冬瓜又不想浪费的的玉绯月很是满意。然后又是练字,看书,而玉无言总是在看一封又一封的信,偶尔会提笔写几封信件,苏洪此时就会神出鬼没般的出现把信送走。偶尔闷了,玉绯月就和玉无言一起去视察无忧的学习,无忧新来的老师,是一个眉目清朗,气度非凡的青年,叫王恒,他们旁听过一次他的课,他的言论不会像老夫子那样迂腐,还很有说服力,是个很好的老师。再闷了,就写一封信叫人送去给阮素,炫耀一下她习字的成果,通常这么做收到的结果都是阮素满纸的讽刺。就这样,三个月的时光又悄悄溜走了,玉绯月的字小有所成,粗粗一看,与玉无言的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的字相较于玉无言,更幼稚、圆润些。

今天玉绯月和玉无言告了一天假,要和无忧出门逛一逛,因为昨天回来的时候,听到小甲他们闲聊,才发现在她习字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自家二姐的婚事筹备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难怪最近总没看到二姐,自责于对这件事的毫无察觉,玉绯月决定给二姐准备一份好礼物,所以就有了她和无忧此番的出门。

“先生,今日不用教习,不如与我们一起出去,添置些东西吧。”去书苑找无忧的时候,无忧正和他的先生辞别,无忧对他,很是尊重。

“不了,我一位友人刚好路过凉州,今日正好与他叙叙旧。”王恒嘴角牵起一抹笑,恰到好处的亲切。

“如此,无忧便别勉强先生了。”玉绯月走到他二人身旁,给王恒轻轻行了一个礼。

“三小姐。”王恒回礼,“在下先告辞了。”玉绯月看着王恒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着不可磨灭的尊贵。是错觉么?

“无忧,你觉得王先生如何?”

“先生学识渊博,心怀天下,是个良师。”无忧青涩发热脸上带着庄重,玉绯月感叹这位王先生委实魅力很大,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几分。可眼下,重要的是二姐的礼物,不想浪费心神,拉着无忧去了热闹的东市。

初夏时节,大家的衣物都轻便了许多,换下笨重的冬装,连心情都好像轻松了几分。一路上收获着大家惊艳的目光,玉绯月和无忧径直走入了锦绣庄,亮出一块卵形的玉佩,伙计的神色变得庄重,引两人上了楼。

“小腓玉,你可算舍得来我这了,许久不见,你委实把我想得辛苦啊。”看向来人,一双丹凤眼带着初醒的慵懒,薄唇勾起一抹春风般的笑意,织锦的袍子穿在身上,不觉得花俏,反而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毫无疑问,此人正是锦绣庄的大老板,坊间花名玉面郎君的莫言了。

无忧警惕的拦在玉绯月面前,莫言捂着嘴夸张的笑,“小腓玉,你这护花使者委实年轻了些啊。”

无忧怒视他,玉绯月按住无忧,道,“他是姐姐的朋友,说话一向这样,姐姐有事和他商量,你先坐一会儿。”无忧仍旧犹疑,玉绯月板起了脸,他只好听话的做到一边去了,只是依旧瞪着莫言。

“莫言,我要你帮我。”

“小腓玉,你这厢让我委实伤心,我们有个小半年没见了,你也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就只会使唤我。”说完还飞了一个哀怨的眼神过来,配上他狭长的丹凤眼,委实妖孽。

玉绯月翻了一个白眼,“诚然我不是暖香楼的魅姬,也不是秦淮乡的歌月,收起你那套。”玉绯月和这妖孽深刻的革命友谊,还是在她初在在东市混迹的时候结下的,这厮是典型的少女杀手,当时眼见着又要有一名无知良家少女落入玉面郎君之手,她就扮了一回下堂糟糠妻,搅了他的好事,如此不打不相识。

总结自己与玉面郎君三年不得不说的故事,玉绯月得出一个结论,这厮,委实妖孽。

“莫言,你脖子那有红痕。”

“哦?”妖孽笑,“暖香楼的蚊子嘴毒了些。”

“。。。。。。”蚊子嘴再大能大成这样?

“莫言,你这绣凳委实花俏了些。”

“哦,那是歌月的兜肚,她的丫鬟绣的,比锦绣庄倒也不差。”

“。。。。。。”

“莫言,你门口怎么那么多人指指点点啊?”

“唔,你来的迟了,魅姬和歌月才在门口掐了一架,小腓玉,这热闹你错过了委实可惜。”

“。。。。。。”

和妖孽一起的日子,免疫力都强健了不少,比如这会儿。

“小腓玉这般是吃醋了吗?苍天为鉴,人家心里可是一直只有你的。”

“啪——”无忧终于忍不住拍起了桌子,玉绯月抚着头心里叫苦,这莫言也不晓得收敛些。

“三姐,这种浪荡之徒,让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别别!”玉绯月拦住无忧,“你坐下。”无忧瞪着玉绯月,玉绯月只好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无忧,先生可有教过你,与人相交,跪在诚?”

“是。”

“姐姐的这位朋友,并不在姐姐面前掩饰真性情,言辞虽有失偏颇,却不曾真的冒犯我,如此,可称得上诚?无忧,你将来会遇到很多人,你就会知道这样的人是多么难得了。”无忧若有所思,玉绯月不管他,看向莫言,“找个地方说事。”莫言不再调侃玉绯月,带她去了隔壁的房间。

“我从没想过,你竟是这样的信我。”莫言正色,一向风情慵懒的双目透着认真。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和你相交甚久?”玉绯月反问,莫言不语,转而轻笑,恢复了玉面郎君多情的模样,“说吧,要我帮你什么?”

“我要一件天下最美的嫁衣。”

“小腓玉你要嫁人了,这让我委实惊讶。”故作的表情明显没什么诚意,玉绯月翻了翻白眼。

“不是我,是我的姐姐,还有,我叫玉绯月。”与人相交贵在诚,这句话是要践行的,说完,玉绯月定定的看着他,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我知道。”

“你知道?”玉绯月惊异。

“傻丫头,谁让你取个假名都那么懒,我一天不知道要念几次你的名字,早就发现了。”莫言说的半真半假,玉绯月不置可否,心想自己莫非真懒得不行了。不过知道了也好,省去了解释。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往常也在你这定做衣服,你是有她的尺寸的,十天后,是二姐的大婚,最多八天,我要这件嫁衣。”

“哎哎,小绯月就会为难人,也罢,玉家嫁女,我这锦绣庄也能风光一回了。”莫言改口倒是快,事情有了着落,玉绯月心情大好,嘴角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给。”莫言递过一个锦盒,我打开,是一个卵形的玉佩,刻着祥云的图案,层层叠叠,很是精致,摸上去,是微微的暖意,竟是一块上好的暖玉。“前一阵你及笄,来不及送你,又总不见人,现下别嫌迟才好。”

“这个自然,只是莫言,你怎么总是送我一样的玉佩?”玉绯月拿出方才在楼下出示的玉佩,把它和那块暖玉放在一起,两块玉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暖玉的色泽更柔和些。莫言拿起早前的那块玉,收入怀中,“因为我只想给你更好的。”玉绯月白了他一眼,绝对是怪癖!从三年前认识后,他不定时的会送她一块玉,几乎都一模一样,就只是成色越来越好而已,然后再把之前的那块收回。

“我要去四方楼,你去不去?”

“小绯月你交代了任务下来,我哪还有空啊,自个去吧。”莫言一向混迹美人堆,却不知为何避着这么一个美艳动人的美女如蛇蝎。

玉绯月不再多问,去隔壁叫了无忧,就往四方楼去了,无忧少见的沉默,玉绯月不禁觉得怪异。

“无忧,你怎么不说话?”

“三姐,方才你说的话很对,无忧刚才失礼了。”原来还在纠结刚才的事啊。

“无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将来有机会了,你去看这万千世界,就会豁达许多,现在你还是个孩子,只管快乐就好了,知道吗?”

“三姐,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说的这些话,他们都不会说,你和以前的三姐也不一样,以前的三姐胆子很小,与我们也不亲近,现在的三姐,豁达开朗,大家都很喜欢。”

玉绯月心里一紧,止住脚步,略略思索,问道“那么你也喜欢这样的三姐么?”

“喜欢,三姐待我极好。”

“无忧,不管三姐变成什么样,三姐都是你的三姐。你的三姐,会疼你,宠你,爱护你。有人欺负你,三姐第一个不饶他。有人和三姐一样疼惜你,三姐也会爱屋及乌。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愿意携手一生的人,那时候三姐才放心放开你。”

“三姐永远不许离开无忧!”少年眼中带着坚定,玉绯月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当小孩对待的孩子,已经开始长大了。

“傻瓜。”沉默半晌,玉绯月终于还是不能给他承诺,承诺,有时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三姐,即使你离开无忧,无忧也不会离开你的!”

“笨蛋!”忍住要哭的冲动,心里却有浓浓的暖意一寸寸熨帖着她的心,“去四方楼,三姐请你吃虾饺。”拉着无忧继续走去四方楼,行走间,余光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古玉斋,一个青衣的年轻男子将他迎了进去,嗬,今天是什么日子,东市上竟都是熟人。

和无忧吃过饭后,回到玉府,天已经黑透了,吩咐人送无忧回他的院子,玉绯月想了许久,还是改了路线,往若水台去了。因为她最近在若水台常常来往,院子里的为数不多的仆侍也“见怪不怪”了,除却无声的行礼,若水台静的像一座空城。走到和玉无言初见的若水台,一时之间感触颇多。

玉绯月一向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以在这个世界风生水起的能耐,所以除开或明或暗的出府,都甚是安分,一些在他们古人眼中新奇的玩意也不过是拿来博人一笑的,玉无言没出现的时候,自己顶多是个因失忆而有些许顽劣的世家小姐,从来不担心他们觉得自己是西贝货,因为穿越什么的毕竟太过不可思议了些。然而现在,她发现自己正身不由己的在接近一些什么,今日在东市见到的,分明是无忧的先生王恒和自家大哥的随侍苏洪,他们,或者说,说要会见偶然路过凉州的故友的王恒和大哥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如今在玉家,好像是越发呆不下去了,云殊亦不应该的情意,扑朔迷离的亲事,还有精明的大哥,自己怎么能指望那点拙劣的借口可以瞒过他呢?低头看凝了一池碎玉的池塘,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哀凉漫上来,从穿越到这个架空的青瓷王朝以来,她都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未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只想着,随缘吧随缘吧,开开心心的活着,不能开心了,就离开。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可能会有不开心了,因为自己可能要成为政治或者商业的工具,而自己在这玉府,也有了大大的牵挂,再不能轻松的走了。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被老天这样耍弄,给了三年最美好的时光,然后再猛的揭开现实的一角,叫她好生不安。

玉绯月慢慢的蹲到地上,手伸进那一池早就不平静的春水,不真实的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指尖,到手腕,宽大的衣袖浮在水面上,轻轻地划过水面,衣袖旋出一个美丽的弧度。突然觉得,自己这般情状,委实自怨自艾了些,自嘲的笑了笑,站起来,喃喃自语,“我会快乐的,一定会快乐的。”转身,不期然的看到那个谪仙般遗世的人,心里一顿,扯起一抹微笑,是真心的,她知道,那配上这个身体美丽的脸,会是多么的明丽照人。

“大哥,你回来了。”

“去换件衣服,夜里凉。”他转身要走。

“大哥。”背对她的人停住,“我有话要对大哥说,说完我就回去换衣服。”他没动,也没说话,玉绯月等了一会儿,就当是他默认了。

“大哥,我写了一张单子,是进补的药膳,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了,可是大哥的身子还是得调养的,不然来年冬天手脚冰凉,该难受了。药膳是四方楼的配方,倒是不错的。我把单子压在了你书桌的镇纸下面。”

“无忧喜欢商道甚于文武,虽然他嚷嚷着要当武状元,但我想最后还是会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他四书经要读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给他请个教账的师傅好了。”“娘喜欢念佛,可是总跪着对身体不好,礼佛在心不在身,大哥有空劝劝娘吧,娘终究是比较依从大哥的。”

“辛嬷嬷有风湿,每次变天都疼得厉害,我想把芸脂拨给她,之前教了芸脂用艾灸的。”

“还有二姐,”玉绯月支着头想了一会,“二姐要嫁人了,没什么好说的。”玉绯月停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音,“大哥都听到了吧?那月儿先回去换衣服了,夜里还真凉呢。”

“为什么说这些?”一如往常毫无起伏的声音,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玉绯月的嘴角还是停着甜甜的笑,“我怕大哥以后会很忙,趁着现在还记得,先把话说了,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我才想得起来呢。大哥出门忙了一天,月儿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轻快的走过他身边,像每一个习字的午后道午安那样道了晚安,走进胶着的夜色,她才明白,方才的,不是轻快,是虚浮。

书房里的玉无言拿起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素笺,熟悉的字体落在轻薄的纸张上,沉沉的烙在他的手心。她的字,与他有九分像,添了圆润饱满,比如当归的归字,写的就像一口水缸。

自昨夜若水台后,玉绯月不再去习字,一则玉绯云婚期已近,府里上下多少都有点忙,二则,她怕见到玉无言,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去解释那晚的奇异行为。而玉无言似乎真的很忙,也没空管她写字的事,就这么过了几天,莫言让人送来了嫁衣。

走进玉绯云四处挂了红绸,贴了喜字的静安居,玉绯月委实觉得结姻缘果然是世间的一大妙事,就连芸香对她从没什么好气的的脸都可爱了几分。

“二姐。”

“唔,你来了。”玉绯云有些漫不经心,她的面前摆着几个托盘,都是红艳的嫁衣,想来是为难了,挑嫁衣果不愧为古往今来女子的通病。

“恭喜二姐了,二姐和亦表哥佳偶天成,月儿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玉绯月示意芸脂捧上她手里的托盘,“还希望二姐会喜欢。”

“这是。。。”玉绯云挑起蒙住托盘的红纱,“天呐,太美了!”

玉绯月展开莫言让人送来的嫁衣,心里也不禁赞叹,果真极品。高领,宽袖,窄腰,拖地的大幅裙摆,金银丝线和细如小米的珠子勾勒出富贵呈祥的祥云和牡丹图案,大朵大朵的盛开在裙摆、衣袂上,栩栩如生,还散发出幽幽的牡丹花香,只是看就可以想象,穿上这件嫁衣会是何等的风情。

“月儿,你,我以为你,”玉绯云的神色复杂,大概是想说她以为玉绯月没把她的婚事放在心上吧。

她们姐妹俩一向有些不对付,似乎是有所积怨,然玉绯月什么都不知道,因而总是避让为多,看在玉绯云主仆眼里却成了傲气的,所以就更不对付了。玉绯月三个月来几乎没在她的翠微苑和玉无言的若水台以外的地方露过面,这点她也委实惭愧,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芸脂有意不在自己面前提这件事,而大哥的若水台轻易没什么人敢去,就造成了自己消息几乎真空的情况,而她一向神经大条,竟没怎么察觉。

“月儿觉得,二姐会是这世上最美最幸福的新娘。二姐,快去试试吧。”

“嗯。”玉绯云去换衣服了,玉绯月喝着芸香新送上来的茶,嗯,比以前在这里喝到的好多了。

“三小姐,芸香去服侍小姐了。”玉绯月微惊的看着芸香居然给自己行了个诚意十足的礼,摆手示意无妨,芸香走了,玉绯月转头看到芸脂,一脸的担心,朝她笑了笑,现在的她,没有过多的心情去解释什么了。

“月儿。”玉绯月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个绝代佳人窈窕而立。玉绯云本就继承了玉家一贯的美貌基因,有着与玉老夫人相似的端庄气度——当然,是在她没碰上玉绯月的时候,这一身嫁衣衬得她益发端庄雅丽。

“二姐生得真美,我若是男子,定要和表哥争上一争。”

“就会说嘴。”玉绯云娇嗔,面若桃花,玉绯月不语,只是笑,围着二姐转了一圈,甚是满意。

“小姐,戴上凤冠试试吧。”芸香奉上凤冠,精致的珠帘泛着柔柔的光泽。

“不用,”玉绯云垂了头,脸上浮上桃色,“只有那天,我才会戴上凤冠。”

玉绯月一愣,随即会意,弯了眉眼,“二姐,不用试,我也知道你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表哥真是有福气啊。”

玉绯云红了脸,玉绯月欣赏着这难得的情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没有人会有理由不爱的。

“月儿,谢谢你。”玉绯云真心道。

“三姐,这么见外做什么。”玉绯月握住她的手。

“月儿,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往常,我常常与你斗气,是二姐小气了,你莫要怪我。这嫁衣,真的很美,看这绣工,是锦绣庄的手笔吧?他们从不做嫁衣生意的,月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做嫁衣生意?玉绯月纳罕,莫言这个怪胎,干笑着,“呵呵。。,我认识一个锦绣庄的朋友,托他想的办法。”

玉绯云不疑有他,恋爱中的女人,果然好骗。

因为玉绯云是新嫁娘,这几天也是忙得很,辛嬷嬷常来静安居教些新妇应学的东西,玉绯月不便久留,说了会儿话就走了,走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辛嬷嬷。

“辛嬷嬷。”

“三小姐。”

“辛嬷嬷辛苦了。”

“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辛嬷嬷,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小姐请说。”

“芸脂这丫头,待我极好,我前几日才晓得她很小的时候就进府了,也没个正经的姓氏,若是随便安个姓,又不如没有,所以我想,辛嬷嬷你在府中是德高的老人了,芸脂这丫头虽然笨点,却也是她的好处,前一阵还学了艾炙,说要给您医风湿呢。辛嬷嬷若是不嫌弃,芸脂就给您做半个女儿吧,跟了您姓,您觉得怎么样?”玉绯月笑笑的看向辛嬷嬷,她的眼里有些复杂,芸脂欲言又止,眼圈又红了,只是没再像从前一般掉金豆豆。

“三小姐待底下的人真是好极了。”辛嬷嬷神色恢复了平静,玉绯月笑得愈加灿烂,“那么辛嬷嬷是答应了?芸脂,还不拜见干娘。”

“女儿见过干娘。”芸脂声音哽咽。

辛嬷嬷深深的看了玉绯月一眼,又扶起芸脂,“往后还得照顾好小姐才是。”

“女儿明白。”

“二小姐还在等我,奴婢先告辞了。”

“辛嬷嬷慢走。”玉绯月目送她进去,笑容凝在了嘴角。

“小姐,”芸脂唤她,“小姐为什么,为什么对芸脂这么好?”芸脂眼里的泪都快蓄不住了,玉绯月抬手为她拭去,径自走回去,芸脂身后,默不作声,走到房门口,玉绯月停下。

“因为,你值得。”不再看芸脂又涌起的泪花,“芸脂,我累了,别让人来打扰我。”动手关上门,直接倒在床上,合上眼,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

丝竹弦乐穿堂而过,连一向安静的翠微苑都听得到。今天玉府上下一片喜气,就连丫鬟小厮都穿上了喜庆的红色衣裳,玉绯月亦应景穿了粉色的衣裙,到大堂上见过了玉老夫人和玉无言,就安静的站在了玉老夫人的身边。无忧因为生肖冲撞,不能在场,否则无忧和玉绯月一起站玉老夫人身后,还真有点观音座下金童玉女的范儿。

终于,吉时到了,爆竹花开,白色的烟雾腾起,大家的笑脸在烟雾中有些看不分明。闹哄哄的一群人簇拥着一人进来了,正是许久不见的云殊亦,即将成为玉绯月姐夫的人。他面色沉静,一身红色衣袍穿的有些许意气风发的味道。

“小婿见过岳母,大哥。”

“快起来。”玉老夫人眉梢皆是笑意,看来对这个指腹为婚的女婿甚是满意,“去接云儿出来吧。”

“是。”

云殊亦去内堂接玉绯云,大家趁这时上来说些恭喜的话,玉老夫人听得越发高兴,玉无言虽然没有面若寒霜,却依旧没人敢造次,他竟也似不觉一般,自若的喝茶。

在万众期盼中,一阵幽幽香气先人而到,然后便是一对玉人般的新人出现在大家眼前,惹得一片惊叹。果然美得不可方物,玉绯云与云殊亦站在一处,显得那般浑然天成。然后是敬茶,全程云殊亦都没见过站在一边的玉绯月,玉绯月心里舒了一口气,希望是放下了吧。敬过茶,喜娘背上玉绯云,一群人又向门外去了,玉老夫人怕不舍伤情,没有动身,辛嬷嬷在一旁细细劝慰,玉无言以主人家的身份在招呼宾客。

“娘,月儿代您去送送二姐吧。”

“也好。”得到首肯,玉绯月便去了,绕过一道门,突然顿住,芸脂不解,问怎么了。

“芸脂,我想起来有东西没拿,你帮我回去取,是个锦盒,放在梳妆台上了。我先去送二姐,你快点去。”

“小姐。。。”

“我急着要,快去吧,记得打开瞧瞧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完好,你家小姐有用处的。”

“是。”芸脂虽然怀疑,却还是去了。玉绯月看着芸脂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转身朝门外走去。

悄悄隐在门后,大家都在看新娘子上轿,云殊亦翻身上马,“起轿——”,在礼官拖长的声音中,仪仗动身,炮仗动天,大家纷纷捂了耳朵,各自上车上马,随着仪仗队去云家贺喜了。待人走远,趁着看门的小厮不注意,玉绯月溜出大门,快步跑到玉府旁边的小巷子,那里,有一辆马车正在等着她,是的,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离家,从她在四方楼听到那段对话后渐渐成形的计划,安全上了车,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定。

“走吧。”马车开动,玉绯月闭眼靠着车厢休息,“得得”的马蹄声敲在她的心上,就此别过了,大家。

“月儿去了许久,怎么还不回来?”玉老夫人问道。

“许是累了回去休息,奴婢这就差人去问。”辛嬷嬷安抚着老夫人,一边吩咐小丫头去找,过了一会儿,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把话说利索了!”玉老夫人着急,不禁严厉了神色。

“芸脂姐姐倒在了房里,三小姐,三小姐不见了!”

“什么?!”玉老夫人震惊,与此同时,摔破茶盏的声音传来,竟是一向镇定的玉无言!

“怎么回事?”玉无言眉头拧起,不怒自威,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哆哆嗦嗦呈上一个锦盒

“三小姐的房里,找。。。找到的。。。书信。”

玉无言拿过锦盒,锦盒里装了两封信,分别署着“大哥亲启”和“娘亲亲启”,微微带着一股几乎不可察觉的异香。玉无言好看的眉毛再一次皱起,与玉老夫人对视一眼,展开了手中的信。

娘亲在上:

月儿不孝,擅自离家。

月儿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娘亲心疼月儿,不会舍得让月儿远走,月儿只好不告而别。月儿心知如此做法定是伤了娘亲的心,还望娘亲允许月儿日后归家再尽孝娘亲身前。月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娘亲请保重身体。

勿念,月儿字

大哥在上:

大哥还记得月儿在青石台的话吧?请大哥照顾好自己和大家,不要太早告诉二姐我的事。月儿他日回家,再负荆请罪,就容许月儿任性这么一回吧。

勿念,月儿字

玉无言看着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这些与自己的字相似的字,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如今写这字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苏洪,散人手去找三小姐。”玉无言伸手解下腰侧的玉佩,递给苏洪,苏洪有些惊讶,微微顿了一下,接下玉佩去安排了。

“等那个丫头醒了,叫她来见,云家那边,这件事不许透露分毫。”玉无言发布指令,玉老夫人在一旁神色莫测,有担心,生气,和不解。

“三姐呢?”无忧冲了进来,也顾不上礼数,劈头就问。

“大少爷,芸脂醒了。”有家丁来报。

“带过来。”

“是。”

“大少爷,老夫人!”芸脂扑跪在地上,“芸脂无能,没看住小姐,请老夫人责罚!”芸脂面色羞愧,眼泛泪光,伏在地上止不住的抽泣。

“好了,先别哭了,快说是怎么回事。”玉老夫人语气不善,手下压着绯月写的信,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她保养的很好的手,正用力抠着掌心。

“是。”芸脂仍旧低着头,“小姐说要去送二小姐,走到一半的时候打发奴婢去拿东西,还交代一定要打开查看查看,奴婢照做,却不想,不想,锦盒打开的时候,闻到很浓的香气,然后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糊涂东西!”玉老夫人怒了,一盏茶摔在了芸脂脚边,腾起一阵雾气。

辛嬷嬷正要开口,却不想玉无言站起了身。

“母亲,这丫头这次失职了,不如让辛嬷嬷好好□□吧,月儿日后回来,这般粗心的人怎么照顾得了。月儿总会找回来的,母亲莫要忧心,孩儿安排去了,母亲早些歇息吧。”

“谢大少爷!谢老夫人!”芸脂几乎失声,辛嬷嬷示意边上的小丫头带芸脂走,玉无言没有多留,行过礼也走了,无忧从刚才就没好脸色,甩手就走了,小四慌张的小跑跟在他身后。玉老夫人和一群大气不敢出的仆侍留在大厅中,神色疲惫。

而此时,东市上。

阮素看着手里的信纸,气的芊芊素手,十指丹蔻纠结。

小素儿:

洒家玩去了,你好生思念洒家,勿被人拐去了。

而莫言,第一次脸上没了招摇的笑意,脸色铁青,一枚卵形的玉佩被他紧紧握住。

莫言:

我玩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别整天祸害人家良家少妇、少女了,诚然你这般妖孽也要有人收的。要是遇上可心的人,委实别错过了,就从了她吧。

忽地,他又笑了,妖孽般的绮丽,“小绯月,你总是这般调皮。”

少了玉绯月的玉府,有些许的不平常,但也只是些许罢了。第二天,玉府就已经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玉绯月留书出走,也就是玉绯云盛装出嫁的第五天,一匹白马,一个碧绿衣裳的人,出了凉州,是的,你没猜错,她就是此次离家出走的主角,玉绯月。

玉绯月一身碧绿的衣裳,就这么“招招摇摇”的出了凉州城。特特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待了几天,等的就是寻她的人先她一步出了凉州。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亘古不变的真理,身为新新人类的玉绯月怎么能不好好践行呢。

两天后,玉绯月出现在了离无双城五十里处的李家庄,此刻她正坐在庄中的酒肆里,郁卒的看着她放在桌上的荷包。

荷包是她家二姐往日绣给她的,绣工精致,图案讨喜,然而,极不讨喜的是,她的荷包空空如也,也不能这么说,荷包里其实是有几文钱,以及一张字条的,这会儿玉绯月眼睛几乎都要将那张字条烧出火来了,因为那张字条是这么写的:

小姐你好,小生此举委实是不得已,小生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全赖小生的手艺过活。赠小姐几文铜钱,还望小姐笑纳。另外,小姐肤白貌美,委实不合适做男儿打扮,小生拙见,望小姐勿笑。

你妹的黄口小儿,你妹的八十老母,敢不敢有点新意啊?最好别落入我手里!玉绯月如是想,面目不由得狰狞了几分,害的此时正欲相询的小二小身板抖了两抖,这么美丽的小姐,怎会如此面目狰狞,莫不是邪灵附体了吧?

“小二,给我两个馒头。”美人突然出声,小二回过神,忙不迭的送了一碟馒头回来,看着美人仿佛有仇一般的又满脸嫌恶的咀嚼馒头,小二不禁揣测,莫不是这位貌美如仙的姑娘是生他们家馒头的气了?

让我们原谅这个小二天马行空的想象吧,把镜头切回来给遭了贼的玉绯月。

虽然气愤这个小贼,玉绯月总算慢慢拢回了理智,现下要紧的是银子,得想个法子赚钱,不然她的出走可就得惨淡收场了。

解决完馒头,玉绯月小心的收起剩下的几文钱,手指轻轻碰了碰袖口,暗暗叹息了一声。

“你小子看什么呢!还不快去招呼客人。”掌柜的敲了店小二一个爆栗,店小二捂着头连声应着,心里想,怎么一回头那个美丽的女子就不见了?那馒头钱该找谁要去?

“嗯,按照穿越手册,青楼是吸金的首选,且让我瞧瞧去。”玉绯月自言自语着,一边打量着街道两边。

李家庄接近无双城,半数途经无双城的人都会路过李家庄,李家庄沾了这样的光,倒是也发展的不错,商铺林立,人来人往,比之凉州东市也不会太差。转过一个街角,一座小楼出现在玉绯月面前,抬头,上书“仙姿阁”,玉绯月知道,她要找的地方到了。

其实过去三年,玉绯月一直想去青楼见识见识的,无奈在凉州地界不敢太为造次,因此一直颇为遗憾。

在心里盘算着说辞,然——

“大爷,奴家等你许久了,可想死奴家了。”玉绯月几乎不能自己的抖了一地鸡皮疙瘩,再看向那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人,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个看起来一副暴发户的胖子,咸猪蹄掐着“特别职业者”的腰,一脸显而易见的色相。

“爷可放不下你这小妖精。”说着肥腻腻的手就探进了那女子的衣襟,那女子嬉笑着发出□□,玉绯月再也忍不住,抱着肩膀转身,一边默念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这青楼大白天的也营业,还如此开放的在门口演真人秀,委实毁了玉绯月关于青楼的想象。

“听说了吗?风露轩弄了个劳什子美食大赛,来了好多厨子。”

“你也听说了?这风露轩可是大手笔啊,放了话了,这前十甲可是有大笔奖金的,宫里的御厨慕容执刀也来。”

本来不甚在意的玉绯月瞬时亮了眼睛,大笔奖金。。。

“敢问二位公子,这风露轩怎么走?”

“往前。。。走。。。左拐。。。就到了。。。”

“谢谢!”问过路,玉绯月直奔风露轩,全然不理受到严重冲击的两人。

“李。。。李兄,方才那仙女是。。。是和我。。。说话么?”路人乙神色痴迷,做西子捧心状。

“李兄。。。好像。。。是的。。。”路人甲与路人乙神色无差,只是更多了羡慕和嫉妒。

玉绯月诚然是有一副好皮囊的,虽然她常常腹诽,有怪异的想法,然而她鲜少表现出来,只是眉眼间较之一般闺秀,多了几分灵动,所以不知情的人总会用两个字来总结她,仙子。

话说玉绯月按着路人乙的指示,来到了风露轩前,风露轩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玉绯月眉头深拧,随便抓过一个人,“这位小哥,此地怎生这般热闹?”那个被拽住的青年本来很不乐意,但见抓住自己的是个少见的大美人,神情顿时局促了几分。

“风露轩办美食大赛,大家都是来一较高下的。”

“哦,却不知这比赛是怎么个比法呢?”玉绯月放开了青年的衣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青年有些失落的看着自己的衣袖。

“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风露轩办的美食大赛,要大家带一道自己的菜品,给裁判品鉴,过了初赛,择出五十人左右,再进行复赛的。最后的前十甲,风露轩会奖以纹银百两。”

“嗯?”玉绯月微微蹙眉,“纹银百两竟可以吸引这么多人么?”这下可不好了,抢钱的人这么多。

“自然不是,”那青年微微有些看痴了,“复赛的评审是宫里的御厨,天下间最好的厨师,慕容执刀!”青年声音有点大,吸引了旁边一些人的注意,玉绯月觉得尴尬,把那青年拉到一边。

“这初赛什么时候进行?”

“姑娘不知么?初赛已过了,大家今天是来看决赛的。”

“什么!”

“今天决赛,我就可以看到慕容前辈了,到时候一定要让慕容前辈尝尝我的手艺。”青年满脸的崇拜,玉绯月眯起眼,嘴角扯起一个算计的笑容,兀自陶醉的青年不禁觉到一阵寒意。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李小钱。”

“李大哥啊,”玉绯月捏出一把谄媚的嗓音,“你要参加复赛的话,这打下手的还没找着吧?不如。。。”

“这倒不必了,我已经习惯了。”青年摆手拒绝。

“可是我素日也很崇拜慕容前辈,此番错过初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偶像见面,我,我、、、、”玉绯月已然泫然欲泣。

“这。。。这。。。”

“李大哥。”这一声李大哥叫的幽怨又惆怅,委实让人心酸。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李小钱有点慌了,赶忙答应,全然没有发现玉绯月掩着面的手下,一抹得逞的笑绽放在嘴边。

“谢谢李大哥,我叫玉绯,请李大哥多多照顾了。”

“啊,不敢不敢。”

“不过,李大哥,你这名字。。。是谁取的啊?委实。。。呃。。。童趣了些。”

“呵呵。”李小钱抓着头,满脸通红,更显得一脸憨直。玉绯月阴谋得逞,也不再为难他,眯着眼开始盘算比赛的事。

复赛的场地布置在了风露轩的大厨房,备了五十张料理台,每张料理台上是用白布遮住的材料和用具,分别编号甲一到甲十,往下乙丙丁戊以此类推。玉绯月看到编号的时候突然很想念翠微苑的小甲他们,芸脂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又哭成小兔子了。

玉绯月和李小钱都换了统一的白色围裙,站在丙五字台前。玉绯月容貌出众,此刻安静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出尘的模样在厨房中没什么违和感,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玉绯月坦然的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朝拜,偶尔侧头和李小钱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倒是李小钱,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不禁有点后悔应允了玉绯月。

“大家安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走到大厨房的门口,“大家都是厨艺界中的佼佼者,此番相聚于此切磋厨艺乃是一件乐事。诸位面前的台子备了给各位的材料,以一炷香为限,老朽期待诸位一展身手了。”老者伸手示意,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点起了一炷香,大厨房顿时热闹了起来。

“怎么是这些东西?”有此起彼伏的惊呼,然也有几个面不改色,已然开始动手了。

玉绯月看向台子上的东西,一颗白菜,一只鸡,以及各色常见的调料。常见的食材,反而更容易见真章,方才那老者,想来就是李小钱崇拜的慕容执刀了,看来这天下最好的厨师还是懂些厨艺,不是瞎盖的。

玉绯月扫了一眼周遭,突然灵机一动,附耳到李小钱耳边一阵耳语,完全没发现李小钱的耳朵再一次华丽丽的红透了。

“明白了吗?”

“啊?哦,知道了。”李小钱不敢再看玉绯月,走到砧板前,倒是马上恢复了镇定,拿起菜刀,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刀花之下,一应食材铺陈开来,都有了最好的归宿。

这厢玉绯月把那只鸡放进一个青花瓷的瓮,搁上姜丝,放点清水,又放入蒸饭的木桶中,隔着水炖起汤来,做好了这些,玉绯月就走到一边垂手站着了,从刚才李小钱处理食材来看,这家伙还算一把好手,方才揭晓食材的时候有不少人措手不及,这么一算,李小钱的对手就少了不少,如此看来,这前十甲还是很有希望的,换言之,白花花的纹银,也是极有希望的。

香还余少许的时候,玉绯月掀开锅盖瞧了瞧鸡汤,回过头对着李小钱点了点头,李小钱亦点头示意,手上开始忙了起来。

“一炷香时间到,诸位且待评审品鉴吧。”大家闻言,纷纷停下动作,垂手站在料理台旁边,有几人簇拥着那老者下来,轮流在每张台子品鉴,偶尔点头,偶尔摇头,恰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情状。玉绯月本来一直留心着慕容执刀的反应,后来目光却渐渐的被他身边的一个中年所吸引,那中年人40岁上下,目光澄静,若不看他的眼睛,分明是一副书生模样,偏偏他生了一双极妖娆的丹凤眼,与莫言却有几分相似,只是莫言的眼里,总是含着笑意和挑逗,而这青年,眼睛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让人好生为那双多情的眼睛可惜。

终于,一行人走到了丙五的料理台面前。

“这是何物?”慕容执刀问。

“开水白菜。”李小钱忍着激动回答,玉绯月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古代的偶像力量么?李小钱也太嫩雏了,这要让他见识到现代粉丝的热情,他还不得羞愧死啊。

“这菜名倒是新颖。”慕容执刀微微沉吟,周围几张台子观望的人已有些不以为然,玉绯月轻笑,不置可否。

“诶?嗯,好!”周围人大惊,慕容执刀一路走来最高的赞许不过就是点头而已,如今这么一道开水煮白菜竟让他开口盛赞,委实让人惊奇。

“老前辈,请尝尝“开水”吧。”玉绯月呈上一副食具,又惹得一众人侧目。

“女娃娃也来这烟火之地,不怕熏着了?”慕容执刀接过食具,见玉绯月一派乖巧可人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调侃。

“民以食为天,小女子自然也不能免俗嘛。”玉绯月弯下眉眼,调皮的模样让人心生呵护的愿望。

“民以食为天,说得好。”慕容执刀尝了一口汤,顿时眼中浮出惊喜,“好汤!这却是怎么做的?”

“鸡汤精熬,至颜色清如水,所以这道菜叫开水白菜。”玉绯月轻声讲解,眼角余光留意到丹凤眼青年眸光一闪。

“心思果然精巧。”慕容执刀又赞了一句,欲往下面走。

“慢着。”却是丹凤眼的青年,众人止步,“开水白菜,构思确实奇巧,却辜负了余下的食材,姑娘以为如何?”

玉绯月嘴角浮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公子高见,我与我的搭档亦是如此认为,所以——”玉绯月自木桶后取出一盘菜,红白相间,甚是讨喜,“请诸位再尝一道菜,凉拌三丝。”

丹凤眼青年不语,率先取筷尝菜,良久,微微点了点头,慕容执刀看他的反应,问道,“这道菜却又是什么名堂呢?”

“这道菜是小钱的想法,还是小钱说吧。”玉绯月看向李小钱,李小钱身躯微震,又马上镇定了下来,娓娓道来,“在下出身民间,与师傅学艺时,师傅常常教导,每个食材在这世上,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不容许浪费分毫,在做开水白菜的时候,想起了师傅的教导,就做了凉拌三丝。在锅中加水烧开,下入洗净的白菜。焯至白菜发亮,直接捞入冷水里。再沥干水分。把焯水的白菜码落一起,斜刀切成薄片。放入碗中,加入葱碎。把鸡肉撕成碎丝。放入白菜里。加入盐、 糖、 醋、 生抽、 香油 ,和切好的红椒丝,搅拌均匀。”

“如此家常,算不得什么。”一个甚是不屑的声音传来,正是旁边的丁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生了络腮胡子。玉绯月有些不悦,面上却不露出来。那丹凤眼男子走到丁一那,看了一眼那人的菜。

“这道菜,你用了多少食材?”

“鸡腿肉和白菜心。”那人声音中又些许恭敬,眉眼处却浮着骄傲的神色。

“剩下的却欲何为?”

“下脚作料,自当弃之。”

“庖厨之所以在,先温饱,而后口欲,你弃腿肉和菜心之外的食材,实乃可耻的浪费之举。”丹凤眼青年目光渐冷,那人面有愧色,却依旧倔强,“我只是为了做出美食!”

“那你可去隔壁品鉴一番。”

“品鉴就品鉴!”那人恨恨的走去丙五,还狠狠地剜了李小钱一眼,玉绯月是美人,那人自然也是不忍心的。但在他尝过凉拌三丝后,他的目光黯淡,不再嚣张,丹凤眼的青年不再说什么,只是随着一干人继续品鉴。

“在下甘拜下风!”那人倒也爽快,玉绯月对他印象稍微好转。

“前辈过谦了!”李小钱忙还礼。

“老弟不怪我方才贬低你才好。”

“不会不会。”

玉绯月见他二人倒好像挺投机,也不打扰,只看着品鉴的一行人,越发觉得那个丹凤眼男子不简单。

“诸位,评审心中已有定数,大家且到前堂休息,结果稍后公布。”大家听了也就散了,玉绯月、李小钱和中年大叔一起走。

“女娃子,那开水白菜是你想的?”

“大叔,你猜的没错。”玉绯月口气不善,被慕容执刀叫女娃也就算了,好歹那也是个胡子花白的长辈,可是被一个和自己实际年龄差不多的人叫女娃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呵呵,女娃子前途无量啊,李老弟运气可真好。”中年大叔不以为意,依旧爽朗,玉绯月不好一直记仇,回了个甜甜的微笑,不去纠正他话里的误会,倒是李小钱又红透了一张脸,让玉绯月好生感叹,怎么还会有这样腼腆的人?

走到前厅,玉绯月几个捡了张桌子坐下,闲闲的喝茶,玉绯月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努力维持坐姿,目光殷切,看的李小钱和中年大叔有几分发毛。

“诸位,”前厅有个较高的台子,平日是说书艺人表演的地方,现下上面站了方才的品鉴团,发话的是慕容执刀身边的侍从,“让大家久等了。诸位从各地而来,经过选拨,已经证明诸位是厨艺界的翘楚。此番慕容大人亲督赛事,是为宫中选拔御厨。”

那侍从的话一出,立时引得前堂沸腾,御厨!何等的荣耀,先前可不曾有半点消息露出,这话无异于重磅炸弹,炸的众人七荤八素的。

“诸位安静。”众人依言收声,“现在我宣布前十甲,亦即御厨人选。甲三,甲四,乙二。。。”那人每宣布一个人选,都会引发一阵低呼,“丙五,丁一。。。”

“李老弟!咱两中选了!”中年大叔嗓门奇大,玉绯月蹙眉,大叔啊,您可以稍微低调点的。

“王大哥!”李小钱也很是激动,毕竟以后是要和他的偶像共事了。玉绯月真心为他们高兴,成为御厨,对于他们是怎样的认可,虽然她并不能完全了解,但受他们情绪的感染,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几日不见,小绯月你是越发本事了,菜也烧的这般好。”玉绯月几乎石化,转身,看到了锦绣庄的妖孽——莫言,此刻莫言的眼睛眯起,嘴角挑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看着玉绯月。

“莫言,你几时来这了?他乡遇故知,让我委实欣喜啊。”

“不早不晚,就在小绯月你炖鸡汤的时候。”莫言靠近一步,玉绯月努力维持着笑容。

“咕——”

“莫言,我饿了。”玉绯月神色自若,此时已过正午,她还没吃午饭呢。倒是旁边的人,替她红了脸。

面对一桌的美食,玉绯月努力做出优雅的模样,因为同在桌上的还有慕容执刀和那个丹凤眼男子。

“小绯月,你还是那般不小心。”莫言拿帕子替玉绯月抹去嘴角的菜汁,玉绯月嘴角微微抽动,这个莫言,人越多越爱来这套,不愧是玉面郎君,郎君中的战斗君!

“慕容前辈,绯月失礼了。”玉绯月吃饱喝足,仪态万千的和慕容执刀说客套话,慕容执刀一脸愕然。

“前辈?慕容,你几时长成这模样了?”莫言惊奇,却是对着丹凤眼男子说的。

玉绯月顿时郁卒,不是吧,这么乌龙。

“慕容。。。前辈真是年轻有为啊。”玉绯月干笑,脸皮几乎龟裂。

“哎,我说小绯月你年纪轻轻眼神就这般差,我真该多煮点决明子给你喝。”莫言掩着嘴笑,玉绯月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摆出皮笑肉不笑的面皮来。

“莫言你委实想的周到,如此的话,我投桃报李,是否应该多炖点腰花汤给你喝呢?”

“小绯月你真是调皮。”莫言不以为杵,抛过一个媚眼,“慕容,我常和你提起的小绯月就是这位了,往后还劳你多照顾我这小妹了。”

“莫小姐天分非凡,假以时日必有造诣。”

玉绯月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慕容执刀看着年纪不老,说话却是一板一眼的,好生无趣。这么一想,竟忘了追究方才莫言称呼她为小妹的事。

“慕容前辈过奖了,我和小钱还有些事商量,就不在这打扰大家了。”玉绯月开溜,走出房门的时候顺便顺走了小二刚打算端上的鸡腿,留下门口愕然的小二,这是要端给隔壁的菜啊?!

玉绯月七拐八拐的寻到了一处小庭院,这会儿大家都在讨论方才的比赛,莫言得应酬着“慕容前辈”几个,小庭院幽静的正和她意,鸡腿油光发亮,也正和她意。

然而,常言道,点背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缝。玉绯月自新年后自诩开始走背字,故而她这会儿不喝水,点也是背的。

“你是何人?”

正在对鸡腿上下其手的玉绯月小身板硬生生僵了,何其冷冽的声音啊。自家大哥虽冷,也不过是拒人千里之外罢了,而此人仅是闻其言就想让人立马卷铺盖奔千里之外去。

虽然心里早就寒了一半,玉绯月还是壮着胆子,摆出招牌的八颗牙微笑。

“呵呵,这位公子你好啊,你瞧这天气是不是委实好的紧?俗话说,当下正是吃鸡腿的好天气啊,公子不嫌弃,这盘鸡腿咱五五分了?”

那人显然不中意这样的提议,好看的眉毛拧得生紧,玉绯月不敢多看他,做错事一般的低了头,讪笑着。低下头的一瞬间,脑海里划过一个想法,端的可惜了这副好皮相——不得给活生生冻坏。

“你是厨子。”很肯定的声音,玉绯月犹自回忆自己几时多了这么个职业。

“舍妹顽皮,扰了王爷清静,还望王爷海涵。”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玉绯月顿时五味杂陈,可以不去想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

“大哥。”玉绯月呐呐,不敢去看来人。

“月儿你总是这般调皮。”玉无言神色如常,上前几步把玉绯月牵到自己身后,就像这世上所有护短的兄长那般。

“哦?原来是无言的妹妹。”被称做王爷的人探究的目光微微收回,嘴角微微牵动,这玉家的小姐倒是挺有趣的。

玉绯月已经从方才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现在她的心里挤满了问号,发酵出一种很奇妙的滋味,就像有一只爪子还没长全的小猫在心口挠一般,疼不是疼,痒不是痒。

“大哥。”玉绯月扯了扯玉无言的衣袖,说不清是为什么,直觉上她很不喜欢这位王爷。

“玉小姐天真烂漫,明日想来是个好天气,不知玉小姐可否与本王同游一番,以完今日之约?”玉绯月听他这么说,很是实在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王爷说笑了,未完之约不过是几只鸡腿罢了,何必空待明日,浪费王爷的宝贵光阴?如此民女委实过意不去。”有了自家大哥做靠山,玉绯月胆子又肥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很是欠扁。

“玉小姐如是说,本王自然不好勉强。只是本王本是欣赏玉小姐厨艺,想让自家厨子与玉小姐讨教一番,玉小姐既然不能同行,想来——”那个王爷停顿,精致的面容毫无波澜,玉绯月不禁心咯噔一下停住了,“那位与玉小姐搭档的厨子,手艺应该也是极好的。”

玉绯月皱眉,想起那个容易脸红,又崇拜慕容执刀的李小钱。罢了罢了,是我先算计你的,这番就算我还你好了。同时心里又浮起了疑惑,这个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的?

“王爷又说笑了,与您同游,是民女的荣幸。小钱他做菜粗糙,怕是入不得王爷的法眼,不如民女明日为王爷做几道小菜尝尝如何?”玉绯月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偏那王爷听得依旧八风不动。

“如此,有劳玉小姐了。”

“舍妹顽劣,还望王爷不要怪罪。在下在李家庄有一处船坞,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王爷明日清荷湖一游?”玉绯月惊讶的看着自家大哥,方才说话的人是他么?她如神祗一般高高在上的大哥,为了她也做出了这般世俗情态!

“如此,本王自然欣喜。当年秦淮风光也无法令无言你驻足,如今小小清荷湖却是有幸了。”那王爷深深的看了一眼玉绯月,意味深长。

“在下与舍妹不扰王爷休息了。”玉无言依旧淡淡,提脚就走,那王爷也不挽留。玉绯月亦步亦趋的跟在玉无言身后,紧咬着下唇。

突然,玉绯月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鼻子首当其冲,不由自主的一酸,眼泪簌簌的就下来了。

“月儿?”

“大哥,你骂我吧,是月儿不好。”

玉无言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心不禁柔软了几分。

“大哥,月儿任性,离家出走,净惹麻烦,那个王爷,瞧着就不好相与,月儿是不是得罪他了?他是不是会找你麻烦啊?”玉绯月很是自责,那王爷,看来是惯会威胁人的,又和自家大哥有几分怪异,如今这个大麻烦可是她一手惹出来的。

玉无言摇头,玉绯月一个劲低着头自责,根本没瞧到,玉无言有些失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小小的幅度,伸手抬起玉绯月的头。

“月儿不需顾忌许多,只是尊王确实不好招惹,日后避着些就是了。”

“他是尊王?”玉绯月吃惊,市井传言,尊王俊美无俦,是当今圣上三子,为人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朝堂上下对他颇为顾忌。

“嗯。”玉无言答得平淡,玉绯月郁闷了,王公贵族不是应该养在深闺,不是,养在深宫么?怎么她这么一遭出走就能碰上一个呢?

“月儿,明日故人颇多,会很热闹的。”

“咦?还有谁来李家庄了吗?莫非大家都来看天下第一美人了?”

“月儿是为看美人才出门的么?”

“这个。。。这个。。。”玉绯月恨死了自己一时口快,“唉?大哥,苏洪呢?他不是你的贴身近卫么?”

“三小姐。”墙角处拐出一个人,玉绯月顿时黑线,刚才自己丢脸的样子可算都被看光了,要不要考虑灭苏洪的口呢?

无辜的苏洪突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不祥之兆啊。

“大哥,你怎么来此处了?”

“上京有些事,我须得去一趟,刚好路过这里。”

“哦,那大哥,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吹糖人的大叔。。。”

玉绯月和玉无言相携着走了,苏洪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看着两人笼在夕阳中的背影,好像泛黄的旧书上描画的人儿,心里不禁唏嘘:从见到三小姐起,少爷身上的戾气就几乎消失了,就连笑,也比过去多了不少。

而这时,被玉绯月完全忘到脑后的某人,执着一杯清茶,笑得如牡丹倾城,心里却是恨恨的,小绯月,你又丢下我了吗?

“莫公子这是。。。这是。。。”被玉绯月误认做慕容执刀的老者被这奇异的气氛弄得莫名,干笑讪笑换了好几遭也没缓和过来。

“无妨。”慕容执刀眼睛都没抬,吃了一口开水白菜,皱眉,这味道,没有中午的好。

待玉绯月上船时,她可算明白“故人”指的是谁了。

“阮素,你怎么在这?”

“怎么,这李家庄你来的我就来不得了?”阮素柳眉微挑,一月不见,更加明媚动人了。一身水红长裙,袅袅婷婷的坐着,像一朵开得颜色正好的杏花。

“哪能啊,我这是他乡遇故知,惊喜嘛。”

“算你会说话。”

“咦?王先生也在?”玉绯月后知后觉的看见在阮素身边的王恒,然后她看到阮素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可疑的红云,顿时大悟。

“七弟几时姓王了,为兄怎么不知呢?”

玉绯月几乎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颤,就看见玉无言和尊王夏尊一起走了进来。

对比尊王一身锦衣华服,玉绯月还是觉得自家大哥白衣当风更胜一筹。只是“七弟”。。。

“三哥。”“王恒”简单见礼,身份不言而喻,当今七皇子,夏渊。

“民女拜见尊王。”玉绯月拉着阮素行礼,阮素面色古怪,到底不是养在深闺没见识的闺秀,还算镇定。

“今日大家有缘一起游湖,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七弟你说可对?”

“三哥有理。”

“七弟今天有福了,玉小姐今日可是要一展厨艺呢。”

“回王爷,因今日游湖,不便烹饪,民女便今早准备了,还请王爷莫要嫌弃。”玉绯月赶紧发话,这船上可没几个好伺候的主。

“哦,不知玉小姐准备的却是什么呢?”

“各位稍坐。”

今天玉无言准备的是一艘画舫,船舱里安排了许多舒服的座位,雕花窗户和几层薄纱隔住了外界,大家坐定,自然是以两位皇子为尊。玉绯月拍手,有几个着了粉色纱衣的侍女捧着食盒,在各桌面前布菜。待侍女退下,大家脸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惊喜。现下是实打实的夏天,故而玉绯月备的多是凉菜,无不小巧精致,又带着几分家常的摸样,让吃惯了玉食的几人分外新鲜。

“凉拌三丝,开水白菜,这是昨日风露轩十甲之一的大厨做的菜色,绯月此番算是借用一回了。这是酿豆腐,西瓜焖八宝,凉面,这是饭后甜点布丁,还有李家庄特产的清荷露。”玉绯月一道道的介绍几样吃食,大家也不由得打量着几道“廉价菜色”,要么颜色素雅,要么搭配的五彩斑斓很是讨喜,其他犹可,这布丁却是新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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