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萧萧(1 / 1)
慌慌张张地赶回天牢时,早已寻不到那挥剑的人。瞧见的,不过是真正碎如破絮的川巳,奄奄一息。那挣扎着起伏的胸膛,像极绷到极致的弦,似乎再多轻拨,便能碎成粉。
川戊站着,看着,勉强挪步到川巳身前,然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
铺天盖地的惶恐,堕入深渊的绝望。
紧拥了兄长在怀,咬烂了腕子以血喂给。川戊一直茫然地看着牢房外幽深到没了尽头的甬道,眼底一片昏黑。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不知吞咽,不会动作,一任胞弟温热的血蔓延。
一来二去,两个都成了血人。
“哥,我救不回雉姬,心已经死了一半。若是连你也救不回,我也没了再活下去的意思。你若想活,就努力活下来,我陪你在这世上。你若想死,就死罢,我陪你一道入黄泉。”
川巳紧皱的眉,悄无声息地平开去。
“随我,去北疆。”
嘶哑到几近教人忽略的低嗓,掺杂着如鼓的喘息,却依旧如那千金良药,登时让川戊木然的眸子有了活络的迹象。凄凄哀哀地垂了首抵在川巳额上,川戊笑,眼里泪光闪。
“好。”
从此,我们相依为命。
天亮时,宫里果然来了人。投不进一丝光亮的天牢,一并模糊了来人的面容。尖锐的嗓音,将一道黄幡承载的圣谕传述地支离破碎。
皇子川巳大不违,弑亲蔑上,罪该万死。念及持孝多年,天恩浩荡,今以发配北疆,以儆效尤。
钦此。
缓缓抬了眼望向那隐在暗处的众人,川戊的嗓音低到尘埃里。
“北疆,自然是会去的。眼下,公公们也瞧见了,大殿下身负重伤。让他先留在这天牢内十日,不,三日,可好?多少,等伤势稍缓再上路。”
堂堂三皇子,放低了身段轻言恳求,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众人沉默里的无动于衷。明了过后,川戊再垂首望着怀间兄长时,又是不明意义地轻笑。
“哥,他们这是要逼你上绝路呢。罢了,既然如此,索性随了他们的意。这一路北去,若天可怜见,就让我们能安然去到。”
川巳紧闭的眸中有一丝鲜红悄然滑下。
稳稳背负起川巳踏出天牢时,最先瞥见的,却是壮实的汉子跪在牢外,身后是更多模糊了面目的人。
独独模糊不了的,是那银晃晃的枷锁。
“归藏。”川戊轻挑眉,脚下却不曾停过。
“三爷,让属下一道同去。”汉子低垂着头,总也不肯抬起来。
或许,也没了颜面再抬起。
“一奴不侍二主。你是个好奴才,却不是大哥的好奴才。留在你真正的主子身边吧,跟着我们,不过是自寻死路。”
“三爷。”汉子的嗓音里有了隐约的颤。
“你走罢。”
径自越过汉子,川戊托一把兄长摇摇欲坠的身,还是笑。
“离开上京前,我不想再脏了手。”
说话里,瞥一眼几欲前来上枷的众人,川戊的眸子似是要烧起来。
“这一路,我不会再松开大哥一丝一毫。若要绑,便连我一道绑了。”
突然间,众人似乎就生了怯,那银晃晃的枷锁,终究也没了派上用场的可能。所有人只是默默地看着,看变成血人的三皇子,紧紧驮拥着破絮一般的大皇子,渐行渐远。
长秋,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