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四)(1 / 1)
这些天以来,白天赶路,晚上便住在简陋的农家或者直接睡在篝火旁。
莫无颜曾是商家女,吃穿用住自然不愁,且是父亲手心上的明珠,一切花费都毫不逊色于官宦世家的女子;自小便待在家中,不曾出过远门,可谓是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即使后来一路漂泊,来到繁城,这一路上因为有好心人给的盘缠,所以也没有现在这般的颠沛流离。而后来,虽然因为生意的往来,常常奔到其它城池,但吃的住的都是很好的。
所以,如今这般赶路还是第一次,浑身上下累极不说。这群人又是那么地将就,又或者是根本没条件与时间去注意吃的住的,拿个硬邦邦的干粮混着山间的溪水就算是饱食了一顿,睡觉时脸也不洗直接找个空地倒地就睡,天一亮,又立刻赶路,重复着昨日。
第一晚,她被满地的小虫子吵个心烦意乱,又总是担心哪边跑出来一条毒蛇抑或一只猛兽,所以即使身体万分疲惫,但意识却依然清晰,与身体完全处于不同的状态,久久不能入眠,只能睁着双漂亮的眼睛无语地望向天空。听着周边士兵接连不断的打鼾声,她更加睡不着了,她莫无颜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或许是黎明时分吧!总之,没睡多久,就被人吵醒了,然后开始了马上的跌宕。
她本想独自骑马,但想到昨日的状况,如今还是一副如此迷糊的状态,她也就没有自讨苦吃了。反正照昨日看来,两人共乘一骑,也没出什么事,还是不错的,至少还能聊上几句。一开始是有些不自在,可是几个时辰下来,已经有些接受了。
于是她就这样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坐在了他前面,其实她应该坐在后面,这样看起来,比较正常些。
等到她意识真的恢复时,她才发现原本有些微亮的天空如今可是艳阳高照,她竟在马上睡着了,还睡得这么的沉,幸亏没摔了下来。忽觉腰上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吓了她一跳,一只粗壮的手臂正稳稳地搂着她,难怪她能睡得安稳?
聂明远即使在驾马,还是感觉到了怀中的动静,便自然地低头一看,看到他正不断地挣扎,仿佛要摆脱他的手。不禁笑道,“方才是谁牢牢地抓着我的手,若不是这只手,你恐怕早就掉了下来,被马匹踏扁了,哪能睡到现在?怎么刚醒了,就这么急着摆脱?真是过河拆桥!”
莫无颜听此便停止了挣扎,双手握着缰绳的前方,双腿夹着马,在马上坐稳了身子。然后淡笑道,“方才真是多谢聂都督了,这才无颜我又欠下了一桩。不过,如今我已坐稳了身子,就不用劳烦大人了。”
那只手搁在腰间,真是别扭!这些年来,虽然她常处在一堆男子间,但还没有与哪个男子这般亲密。脸颊上不争气地浮现红色,又有些羞恼,但总不能立刻跳马抑或接着挣扎,那可不是适宜之举。
聂明远看着他已经坐稳的身姿,忽然间很不想放开他腰上的手,他的身子软软的,又带着淡淡的香气,因靠的近,他才能闻到麝香下的幽香。又看到他的脸颊上带着红晕,以为是睡醒后自然留下的,情不自禁地伸出原本拉着缰绳的手,果然软软的,像是豆腐一般,但肌肤又比豆腐紧致多了。
无颜被这突然之举吓了一跳,身子一动,若是在平地上,必是吓得跳一下,而今在马上,又是在前行的马上,两个人又没有拉着缰绳,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好在,聂明远是个骑马高手,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无颜被紧紧地搂在他怀中,才幸免于难。
“不是说了不要乱动!”无颜撇撇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望望还放在腰间的大手,而且比方才还紧了几分,忍不住开口道,“聂大人,您这手是否可以松开了?”无颜不想再说些委婉的话,例如,‘无颜小小草民,怎劳大人如此费心,无颜定会小心谨慎,保证不会劳大人出手’之类的客气话了。
聂明远听此,只好放开了手,却觉得若有所失,忽笑道,“从没见过哪个男子有这么柔嫩的肌肤,这腰还这么的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掐断似的。”说完,为了验证似的,故意用手量了一下,惊讶道,“想是女子也没有这么细吧!”
无颜见此,这本该令人恼怒的动作,可听到他的语气,好似真的很惊讶一般,她倒发不起火来了,想要努力甩掉他胳膊的动作便顿了下来。想到他的问话,极其有经验地回答道,“这也正是我最为困扰的地方。自小身子不佳,非常虚弱,瘦得皮包骨头,后来还是得某位大夫精心调养,才好些。只是,后天再怎么补,竟然一点也胖不起来。所以,如今身子骨轻,骨头也长得小些。”
那为何软软的,若是骨头,怎么可能?分明是在撒谎!他又不是和尚,也不是瞎子,这么多种迹象,他还会错认不成?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胆识,敢独自一人跑到他府中来“大闹”!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不像贪慕虚荣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白日梦的美貌女子,也不似一步不出家门以丈夫为天的无能女子。她可真颠覆了他对女子这类人的认识!
中午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赶路。
无颜想要独自一人骑马,因为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仔细看时,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若说她有什么秘密,也就只有她的性别。但若他知道,怎会这般冷静?至少也会来个破口大骂吧!因为被个女子这样牵到乌城,大男人的面子在他们男人眼中必然受到了伤害。
不过,她还是不得不与聂明远共乘一骑。因为这马是他的,不是她自己的,何况她还有前科,可谓是百口莫辩!
男子的话,做到后面,看起来比较正常些。可是她不想要在马停下来或减速的时候,一个俯冲撞到他背上,虽然她缠了些布带,他还穿着盔甲,虽识不透,但这滋味还是挺痛的,她也不想通过抱着他的腰来平衡身体,如果可以,尽量减少肢体接触。
而聂明远似乎也情愿是前方,于是,她便以这种方式开始了前行之路。只要腰上没有那只手,她就会更加自在些。她虽多次明示暗示,那人不知是听不懂还是真担心她会掉下去,依旧不放手。她很怀疑,但那人与之前也没什么不同的,只好咬咬牙,忍一忍,将之忽视。
起初,每晚都睡得不安宁,但聂明远总是会给她特殊待遇,优先照顾,原本被收在车中的帐篷,特意为她一个人而搭。虽然简陋,却给了她些许隐私。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睡在她不远处,让她一望到那宽大的身影,心中的不安便会飘散,让她睡得颇为安心。这人的心思看来很细腻,甚至让她觉得贴心。
终于,再遥远的路程,以这种方式前行,还是很快就到了。
当一看到那荒芜的黄土,站得笔直且双目凛冽的士兵,她知道,她的苦难终于可以结束了,终于可以摆脱了。
原本以为地是黄的,那是因为土地贫瘠,却没想到那本有繁盛的绿草,只是进了将士们的腹中。她虽听说此次的旱灾水涝使百姓流离失所,但一路急着赶路,不管是从繁城到东州,还是东州到此地,都没有停下来仔细看过,或许那是官道,只有举家搬迁的衣衫褴褛之人。却没想到,守疆的士兵们还得饿着肚子打仗,原来朝廷一直没有运来粮草。她都为这些洒热血抛头颅的勇士们感到不值,还好,渊叔已经运来了大批的粮食。想必那定是公子的主意与命令。
她由于急需要好好休息一番,便错过与那士兵们口中的身着蓝衣、额佩黄玉、医术高超、神机妙算的李瑜见面的机会。李瑜,她曾听说过,也见过一面。那次举办牡丹赏花大会,在会上便有幸目睹此人,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不仅姿色出众,气质清雅,而且文采斐然,竟难倒了文、谢二位公子,成为华都新宠。而且,赶路时,曾路过中江与天河的交界处,没想到那儿正在挖河道,而这一切又有一位蓝衣少年参与其中,好像正是李瑜。而在这战场之中,怎么看,也不是文人墨客会来的地方,而且不仅会高超的医术,不知与紫枫相比,谁会更厉害,还会打战。她真的颇为欣赏,不知道,这样的人过几年又会是怎样的出色。
既然抵达了目的地,聂明远也看到了战况,她的确可以安然地走了。只是有些不舍,至于为何,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聂明远不赞同,照他的话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男子不该这样独自离开,战场刀剑无眼,他会受伤甚至成为刀下亡魂。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陪他回去,干脆要求他待到战争结束。战场本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何况她一点也不喜欢血流成河的场面,于是,干脆留了份书信,然后就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她想,或许以后两人都不会有联系了,因为东州那地方,她不会主动去的,而他也不可能来繁城。何况一是领军的都督,一是拿着算盘的商人,会有什么交集?
但认识了这么个人,也算是此行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