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缠绕•窒息(1 / 1)
当我合上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何松哲坐在沙发上,垂头抽烟,茶几上的烟灰缸多了好些个烟头。
他听到动静,连忙扔开指间的烟,跑过来握住我的手,清亮的眼瞳中透出失而复得的惊喜。
夜晚,月色渐浓,不眠。
那时,我透过浴室窗口看着窗外情形,目测此居所在第九层,只见小区中的绿化园林、小径溪水,不见任何标志性建筑物。
园林中三三两两行人,只要我振臂呼救,他们一定可以察觉到我。可是那样,何松哲必然听到我的呼救声。我相信以他的智商,可以轻易摆平物管的质疑;我更相信以他变态的思维,会做出比之前更不可理喻的事情。
这所房子没有任何通信工具,我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我该怎么做,才可以离开这里。
枕边的人,他搂着我的腰身,规律浅慢的呼吸、安详满足的面容。
我很想推开他,可是我的双手被锁在背后,只好侧身脱开他那只烦人的手。
金属锁拷碰撞的声音,撕破了夜晚的静谧,惊扰了他的好梦。何松哲摸了摸我的身子,将我翻开的棉被盖上掖好。
第二天,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早餐过后,我望着窗外发呆。何松哲从身后走来,倚着阳台,“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
我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疑惑不解。他也正回望我,笑意盎然,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打上一层温暖的光辉。
他替我解开手腕和脚踝间的锁链,牵着我的手来到卧室,拿出干净的衣服和鞋子,递给我,“换上罢。”而后出门。
我一时间竟无法适应,他说要带我出去,他解开了我的束缚。
金秋十月、清风阵阵、落叶纷飞、寒意渐起,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车窗缓缓闭合,一片纸巾递到我面前。
其实,我更愿意打开窗户,享受清新的空气,自由的呼吸。
此时,我坐在副驾驶上,何松哲专注地开车,狭小的空间尽是无言与压抑。
换好衣服,他牵着我的手,离开那座令我满是伤痕的居所。我原可以在离开家门时就挣脱他的手狂奔逃离,原可以大声呼叫引起路人的注意。我却没有那么做,只是顺着他的意坐上了车。
这些日子来,莫非把我逃生的本能都磨去了么?
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竟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难以置信,难以置信我竟然还可以出来。我不晓得他要将我带往何处。对于一个禁锢的人,身在何处都是不重要的罢。
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公寓……
“云云,这些天你去哪了?打你手机一直关机。”
“前些天实验课上导师问你怎么没来,我只好说你这些天生病了。”
“明天导师有一项很重要的科研,你可一定要去啊。”
舍友谢雨婷见我回到寝室,惊喜地围在我身边叽喳。
“诶?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即使神经再大条的她,也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
“哦,好的。谢谢。”我躺在床上,平静而简短地回答。侧身合上被子,瞬间泪落襟湿。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次日雨婷唤我起床。
清晨,浴室。
温水冲刷着我的身体,冲去我眼角溢出的泪水。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下已有淡淡的阴影,面露疲惫之态。拭去泪痕,然后,笑,眼泪却止不住。
打开久违的手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母的未接电话与信息,其次是林默。
我没有看林默的短信,径直删掉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接着,给家里拨了回去。
“云云!这些天我和你爸爸都联系不上你,手机一直关机。你上哪去了?”听筒中首先传来妈妈焦急关切的声音。
“妈妈,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实验室忙,所以手机关机了。”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老长时间联系不到你,我和你爸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前些天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发信息也不回。我们也不知道你导师和同学的电话,这样让我们多担心啊!”
电话那头妈妈唤了一声,紧接着爸爸接过了电话,“云云啊,有事要提前和你妈说一声。这些天她总叨咕着你怎么还不来个电话,都打算去学校找你了。最近钱够不够花?别总是省吃俭用的,缺钱了跟爸说。”
我不敢答声,害怕自己会哭出来。
“云云啊,这两天看天气预报,你们W市转凉了。要多加衣服,别冻感冒了。有没有想吃的菜啊?放假回来妈做给你吃。”妈妈抢过电话,言语之间尽是慈爱。
“我想吃清蒸排骨。”那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忍住候间的哽咽,“妈妈,我想回家了。”
“妈妈也想你回家。在那边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很快就能回家了。”
“嗯。妈妈,我要上课了。”
“那快去吧,别迟到了。”
合上手机,泪流满面。
……
“钟云云,身体好些了?”实验室门口,导师如是问。
“好些了。谢谢张导关心。”我垂着头,不想让人看出双眼还未消退的红肿。
“下次生病,记得提出请假申请。否则按旷课处理。”
“好的好的。”
……
傍晚,寝室。
秋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很快,晚风似是清爽却带着丝丝凉意。
今天,是我重新回到学校的第三天。
这期间,何松哲曾与我联系。可我只要一看到来电显示是他的名字,就会心惊胆颤地直接按关机键,最后将之设置为黑名单。
可是,有的东西,不是你刻意逃避、刻意删除,就不存在的。比如回忆,比如那个男人。
尽管我删去林默的所有联系方式,却删不去那些记忆。
每当林默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现时,我总是无法逼迫自己,当作这个男人从来没出现,从来没有在自己生命中留下痕迹。
此时,我坐在床上、倚着墙壁、紧拽披身的毛毯,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失神。
“云云,这两天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身体不舒服吗?”雨婷抱着笔记本找数据,还不忘抓只油腻腻的鸡爪啃,突然回过头奇怪地望着我。
“……嗯。”我低头瞥见手腕的青紫淤痕,将手缩回毛毯,强颜欢笑,“是有点。”
“我看你整天不精神。真不舒服了别扛着,去医院看看。”
“好。我只是没睡好,过几天就好了。”
雨婷放心地点点头,后来突然睁大眼睛,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了!前些天你不在的日子,林默一直来学校找你来着,问你去哪了。我说我也不晓得你在哪。然后他说你回来时,让你联系他。”
“嗯。”
“咦?你手机在震动,不接电话吗?”
……
午夜梦回,明月当空。
眼泪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我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嘴,害怕呜咽声溢出唇端。
自那事之后,每个夜晚都久久难以入眠,即便哭累了沉睡而去,也会被噩梦所萦绕。
相恋三年的男友与别的女人缠绵,我失魂落魄地从酒店跑出来、奔走于大街小巷,酒吧霓虹灯下我的迷醉,那晚与何松哲的意乱情迷,被强行撕开衣服的乱.伦,锐利的针尖与惊悚的消毒水,被铁链锁镣所践踏的尊严与自由……
那些无耻的人、那些诛心的画面、那些恐怖的场景,充斥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缠绕着我的思维,一口一口咬噬着我的灵魂。
我开始害怕黑夜。每当夜色笼罩,那些可怕的片段像幽灵一般围绕在我身边,他们时而放大,时而飘近。
“交往三年的男朋友都可以背弃你找别的女人乱搞,太失败了!”
“是啊是啊!啧啧啧~真是丢死人啊!”
“失恋跑去买醉和男人搞一夜.情,居然和表弟乱.伦!不要脸的女人!”
“被强.奸了都是活该!活该你受那种罪!”
“这种女人真是恶心啊!要是我受到这种屈辱早就去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
阴毒的眼睛、尖锐的嘶吼、嘲笑的指责、讽刺的怒骂……这一切都在我原本化脓的伤口上撒上了一把肥蛆,它们在蠕动、在钻入、在肆虐地啃咬着我的血与肉!
痛痛痛……
“我不是……不是,那不是我所想的,是被逼的,我不想的……”我退缩在墙角,裹着被子发抖。
“该死的不是我,不是我!是他们!是他们!!”
“你们都给我滚!给我滚开!!”
无助地捂住耳朵,寂寥的夜将我急促的喘息声无限放大,冷汗涔涔、痛哭流涕。
我觉得我快疯了!整日整夜处于那些心颤的阴影之下,没有了自我,没有了人生。
我想逃避过往,想掩盖那笔污点,可过往何曾放过我。
傍晚,我抱着资料回寝室。现在的我已经不敢夜晚出公寓了,连常去的图书馆自习室也不再踏足。
摸出口袋中震动的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刺痛了我的心,止住了脚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