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1 / 1）
“她怎么样了？”约瑟坐在起居室的椅子里，抽着烟斗。他连烟灰都忘了磕掉，脸色憔悴得吓人。斯蒂欧随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睡着了。小声点，不要吵着她。”
“医生来过了？”约瑟问。
斯蒂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把断掉的手和脚接上。伤口并不新，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看来，玛格丽特是在一被抓走之后，就被……”他没有说下去。约瑟静静地听着，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居然是冷静的。
“那么，其他人也跟玛格丽特一样？”
斯蒂欧点了点头。“是的，都是这样。手齐肘被砍掉，脚则是从膝盖的部位切掉。在残废的身体上装木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很常见。让人恐怖的却是……恶魔把这种木腿装在了本来是完完整整的人的身上。”
约瑟继续问：“他们的舌头都被割了下来，以免他们呼救？然后像对待木偶一样对待他们，训练他们演出一出完整的戏剧？”
斯蒂欧平淡地说：“我想那也用不着吧。事实上，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假腿和假手，只要用线扯住他们，就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你应该有注意到，在舞台上的时候，他们的动作都非常滑稽，非常可笑，幅度都特别大。他们出现在舞台上的全部原因，就是让戴小丑面具的人把们杀死。——不管是砍头，勒死，还是烧死。”
约瑟盯着他。“那几个人真的是失踪的姑娘们？”
“她们的亲人都已经去看过了，确确实实。可怜的母亲们的嗅瓶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斯蒂欧回答。
约瑟冷冷地说：“你不必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没有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的女儿那样的惨状，还能够心平气和吧？”
斯蒂欧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我倒觉得，她们死掉要比活着好。你让她们怎么办？我又应该拿玛格丽特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地照顾她！”约瑟大声地说，眼睛里冒出了凶光。“难道你想玛格丽特也死掉？”
斯蒂欧疲倦地说：“我当然希望她活着。可是，约瑟，她自己想不想活着？她活着，是因为她没办法自己去死。我想，如果她现在还有意识，如果她还能够说话，她一定希望死掉的。”
约瑟叫了起来：“不！”
斯蒂欧的眼神更黯淡。“我知道你的感受。我的感受也跟你一样。你甚至不忍心多看她一眼。那么玛格丽特自己呢？”
“我要把那个恶魔碎尸万段。”约瑟咬着牙，自牙缝里一字字地挤出了一句话。他突然问：“烧死的那个……是腓力吗？”
斯蒂欧蹙了一下眉头。“脸烧得有点变形了，看不清楚。不过，据熟悉腓力小公爵的人说，确实是他。体形发色都一样。”
“……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约瑟的声音里满是痛苦和迷惑，“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为什么。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想不出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花了这么多的心思，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杀几个人？”
“我想不会这么简单的。”斯蒂欧回答。“没有人会这么无聊。”
约瑟追问：“那么那个马戏团呢？抓到那个小丑了吗？”
斯蒂欧按了一下眉心，显然很困惑不解。“那个马戏团就像是从空气里消失了一样。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马戏团。只有那个小丑，他主持着一切。搭帐蓬，安排道具的人都是从当地雇佣的，甚至连开场时跳的那个乱七八糟的舞蹈也是在一个破烂的剧院临时找来凑数的。所有的人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马戏团一无所知，跟他们接触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我们看到的在马戏团干活的那些人，都只是被雇来的，据说那男人给了他们很高的酬金，其余的，他们都一无所知。”
约瑟咬着牙说：“所以那个男人才能这么轻易地消失。”
斯蒂欧淡淡地说：“这可比玛格丽特和腓力当时在我们面前消失要容易太多了。他只要除下面具，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人群里去的。他穿的是非常普通的晚礼服，完全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特征。”
“可是，他的衣服上的那些闪亮的东西……”约瑟说。
斯蒂欧说：“也许他会换一件衣服，也许那些亮片只是洒在衣服上的，掸掉就可以了。他只要退到幕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约瑟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要找到那个男人，可以说是徒劳的。除了知道他是个高个子身材匀称的男人之外，就一无所知了。这样的男人，大街上可以一抓一把。“那么，马戏团的所有东西都扔在那里了？能不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斯蒂欧回答：“正在调查。他们本来想来问玛格丽特，因为她是唯一生还的人。但是……”他叹了一口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约瑟的眼睛忽然紧紧地盯住了他，锐利得像要把他看穿。“告诉我，鬼门歌城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在见到那座城堡一样的帐蓬时，那么失态？你并不是轻易会流露出真实感情的人！”
斯蒂欧沉默着，不肯回答。约瑟怒吼了起来：“玛格丽特已经这样了，你究竟还在隐瞒什么？你知道的可能就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你自己也应该知道！”
“……正是因为我想不通两件事的关联，我才不想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鬼门歌城就是格伦家族的城堡在当地人口里的称呼。而那座马戏团，也搭建成了格伦城堡的样子。这就是我见到会大吃一惊的原因。”斯蒂欧无可奈何地回答。
约瑟思索着他的话，然后说：“那么，那个恶魔就一定是到过格伦城堡的人。否则他不会知道格伦城堡的样子。格伦侯爵从不邀请客人进他的城堡……”
斯蒂欧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得太多了。那帐蓬只是外形上搭得跟格伦城堡很像，这只需要远远地看一眼，画张草图下来就可以了。也许，是某个人经过了那里，对那座城堡印象深刻，才会这么做。”
“有人会路过那么偏僻的地方？”约瑟怀疑地问，“听说格伦城堡是在深山里的。”
斯蒂欧耸了耸肩。“有什么不可能的？古堡都得花大量的人力物力来维持，也许还会是一个去帮助修缮城堡的人呢。”
约瑟还是一脸的不相信。“就这样？”
斯蒂欧说：“那你还要怎样？你不会想说格伦侯爵是凶手吗？”
约瑟摇摇头。“我从没这么想过。格伦侯爵一向是个谜一样的存在，他就像是个影子。他富有，地位超然，对权势并不热衷。这样的人……我看不出他有做这种事的动机。何况，侯爵很少来这里，而我可以肯定，那个恶魔一定是个对这圈子非常非常熟悉的人。”
“也许就是我们身边的人？”斯蒂欧笑了一下。约瑟皱起了眉，“难道你不这么看？”
斯蒂欧说：“不。我相信你的判断。”
约瑟忽然站了起来。“我真想给你一拳。现在你的妻子不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你还仍然是这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你！你究竟爱玛格丽特吗？”
斯蒂欧把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拳头推了开去。“爱也是不需要挂在嘴边说的。不过我可以很坦白地回答你，如果跟你相比，我肯定是不如你爱她爱得那么多的。当然，我会好好照顾她，我也会去找那个害她害成这样的恶魔。”
约瑟吸了一口气，硬把自己想一拳砸过去的冲动压了回来。“那你打算怎么做？”
斯蒂欧苦笑了一下。“我如果知道怎么做的话，我就不会还在这里了。我想，我会先陪玛格丽特一段时间，看她能不能恢复神智。”
“就算她恢复了神智又怎么样？”约瑟沮丧地说，“她也没办法说出谁是凶手了。”
斯蒂欧平静地说：“只要她能清醒过来，就算她没了手没了舌头，还是有办法的。但我很担心……她会一直这样下去。”
其实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斯蒂欧几乎不敢想象，玛格丽特该怎样去面对现在的她自己。约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我走了。”约瑟终于站了起来。“我要去看看那几个……”
斯蒂欧送他到了门口，然后走回到了卧室里。他撩起垂下来的纱帐，注视着玛格丽特的脸。那张脸苍白而娇美，虽然有点病容，但仍然是极美的。只是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种银光灿烂的颜色了，而是一种灰白色。这是只有快要老去的人才会出现的头发颜色。玛格丽特才只有二十岁。
可想而知，她在这一年里，受了多少折磨。斯蒂欧在她床头跪了下来，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我以为，斐莎的眼睛已经是我看过的最残忍的东西了。可是，你……玛格丽特，你要我怎么办？……”
他突然听到门口有响动，一抬头，看到老管家站在门口。他已经年过七十，虽然身体还很好，但这时候全然显出了老态，完全是一个形将就木的老人了。
“玛格丽特小姐……小姐……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斯蒂欧把老管家扶到了一边坐下。否则管家大概会摔在地上了。“我会找到害她的凶手的。”
管家抹着眼泪。“就算找到凶手，小姐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斯蒂欧沉默，这是事实。管家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吃了一惊。“先生，你一定要照顾小姐。你一定要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