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难怪他总是透露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可以具有的。
“真有点可惜呀。”我实在想不通一个父亲怎么舍得让自己孩子的大好前程暴殄在这么一块弹丸之地。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都蛮感激他们父子的。”少女纯真地笑着。
突然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跑过,我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他们追逐打闹着,口里反复叨念着一首类似于歌谣的东西:
“回魂港,夜回魂,魂归殷家村,村里有坟没有人,没胆赶快滚……”我模模糊糊地只听清楚了这些,头皮有点儿发凉,真不明白这里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唱这么不吉利的歌谣。
“小孩子,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聊吧。”
“回魂港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名词如此敏感。
少女脸上划过一丝不安,我隐约觉得气氛变得沉重了些许。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大人们说那里是在村子最南边的一个小港口,曾经是村子出海的唯一港口,但自从你们殷家修了现在的港口后,那里便成了废墟,再也没有人去过。听说那里长满了很深的鬼爪草,恐怖极了!而且还曾有人看到过已经死了的人在那里出现登船离开呢。”
少女一本正经地说着,完全不顾及我已经吓得苍白的脸色,直到我失控地大喊了一声:”够了!”她才停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我。
我很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没想到自己的胆量在昨晚的一番折腾后竟然变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我不好意思地露出尴尬的笑容。
少女看出了我的怯弱,或许是作为吓到我的补偿,她用温和轻松的语气对我说:”其实那都是大人们用来吓小孩子的谣言,回魂港源自一个很凄美感人的爱情故事呢。”
她见我气色有所缓和便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你们殷家都还没有来,这个村子里只住了寥寥几户人家,男人出海打鱼,女人在家织布种菜。其中就有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妻子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在港口等待打鱼归来的丈夫,然后两个人提着满载而归的鱼筐一起回家。可有一次丈夫出海两天两夜都没有回来,村民们都说他遇上了大风浪死了,叫妻子不要再等下去,可是妻子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她固执地等到第四天,丈夫终于驾着小渔船回来了,他们终于又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我如释重负,以为故事就这样完满地结束了,但是我错了。少女继续绘声绘色地讲叙着:
“可是到了第七天,丈夫突然说要离开,再也不回来,妻子疑惑不解,坚持不让丈夫走,可丈夫却告诉了她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原来丈夫七天前真的在大风浪中死了,现在回来的不过是他的魂魄,一丝牵挂着妻子的不熄意念,而他的头七已过,必须离开了。”
少女停了下来,眼眶中盈溢着泪水。
“后来呢?”
“后来那夫妻俩都失踪了,有许多早出打鱼的村民都看到他们坐着那艘小渔从小港出发一直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驶去了,从此以后那个港口便被人们叫做回魂港。”
我久久地沉浸在这淡然凄美的故事之中,细细咀嚼着那有如泣如诉的哀怨,以及荡气回肠的坚贞。但我总觉得再美的传说如果搬到现实中来就会失掉它那惟美纯挚的灵魂,如同被老渔夫放生的金鱼娘娘如果出现在菜市场的鱼摊上,那留给我们的恐怕就只有肮脏和血腥了。所以我决定不再去追究现实中的回魂港到底在哪里,或者是什么样子。因为那并不重要。
就这样,当我发现时间不早的时候,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必须赶快赶回殷家老宅,尽管我有十万个不愿意。
我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寿伯迎面走来,尽管还是很怕他,但我不得不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耽误了大家吃饭。”
“没关系,反正少爷也刚回,你们可以一起吃。”
此时又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年龄看上去比我略长,苍白的脸上一双猥琐的小眼睛打量得我浑身不自在。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透露了一种流气。
“你好,我叫殷月,我应该叫你表哥吧。”我处于礼貌地寒暄着,并做出握手的姿势。
谁知道他竟然抓住我的手就放到嘴边吻了一下,然后带着狡狎油滑的笑容说:”真想不到我还有一位这么漂亮的妹妹。”
我慌忙抽回手,鄙夷地看着他那轻佻的眼神,如同看到一只拔光了毛的鸡在自以为是地跳着艳舞,滑稽而恶心。
本能的排斥又一次让我以惊人的速度吃完了今天的中餐,随后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回房去了。我躺在松软宽敞的床上环视周围的一切,恐惧犹在,但我宁愿躲在这里独自忍受恐惧,也不愿意下去面对那只脱毛鸡。
也许是昨天一夜的紧张,上午又走了那么久的路,我很快便昏昏欲睡了,我就这样一直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觉得贞娘进来叫我下去吃晚餐。但沉沉的睡意如同鬼魅般死死拉扯着我,实在是睁不开眼睛,”不吃了。”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说了这句话,反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了,我逐渐陷入了毫无意识的酣睡中,连梦也没有做。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我不禁佩服起自己,能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但是也正是有这一夜好觉,让我今天一身轻松,精力充沛,之前的阴霾也暂时地被抛在了一边。
第四章 七月三日
七月三日
昨天没吃晚饭,早上格外地饿,我囫囵地梳洗完毕便兴冲冲地奔往楼下餐厅。刚到客厅就惊喜地发现了吴惜,他穿着一件深兰色外套,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浏览不知什么时候的报纸,都说蓝色是静谧雅致的颜色,让我想到了维纳斯。他发觉到我后,不慌不忙地放下报纸,站了起来,脸上又绽放出那迷人的笑容。
“我来很久了,见你还没起床,所以在这里等。”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昨天忙了一天,今天终于有时间来看看你还习不习惯。”
他见我没出声,似乎以为自己太唐突了,一丝不经意的尴尬迅速闪过他一如湖水般平静而深邃的眼睛。
其实我根本没有介意,甚至觉得很欣喜,可是我并没有急着说什么,因为他那因为不好意思而产生的微妙表情是那么的可爱。。
“你吃完早餐要不要出去散散心呢?”
“好的。”我喜出望外,但尽量让自己不失女性的矜持。
为了不让吴惜等太久,我又一次牺牲了细细品尝美食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地把早点解决掉了。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悠然地在荫林草陌间游走,看沧海桑田,听莺歌燕语,享受着这份远离人间烟火的原始风情。
一路上,他没有多说话,但我们并不觉得尴尬,因为在这样美妙的意境中更需要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终于来到了海边,白浪、涛声让人心驰神往,我突然驻足向大海的方向看去,海天相交的地平线是那么地神秘。无垠的天和无际的海都在那一条细长的绳上找到了终点。
“在想什么呢?”
吴惜用一种超然物外的神态看着和我同一方向的远方,问道。
“在想人从哪来,又到哪去?”
“这个问题很深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你怎么认为呢?”
“人是从那儿来的。”我伸手指向海天交接的地方,”当你从地平线上出现时,哪怕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但已经注定你来到了我的世界。而当你最终离开时,也将消失在那根细小的线上。”
“恩,你的答案很有意思,比那些科学定论抽象,又比那些哲学言辞生动。”
“所以我很想周游世界,去找寻生命的溯源。”
“我也是。”
我们相视一笑,但并不为这份默契而感到尴尬。
“听说你是读完研究生后才回来当村长的。你读的什么专业呢?”
“考古。”
我略微有些惊讶,那些腐朽的烂骨残石似乎和眼前这位称得上玉树临风的男子不怎么相配。
“我还以为你应该读文学或者艺术之类的呢?”
“在一般人眼中,每天面对着一些古物和文献反复研究或许会很枯燥,但换个角度看,也正是这写看似单调的东西让我们领略到了历史的宏博与精彩,帝王们君临天下,指点江山:将士们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文人们挥毫泼墨,抒写春秋。每一块石头,每一段文字都有可能承载着一个异彩纷呈的故事。”
我被他这一番**的言辞感染了,我能感受到他对考古,对历史的强烈热爱,随之也牵出了另一个有些沉重的话题。
“那你现在为了这个小村子而放弃了理想不觉得可惜吗?”
“这是我父亲临终前唯一的愿望,我也无从选择。”
我从他惋惜无奈的眼神中可以想象的出当时他做出这一决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