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1]潮落潮起②（1 / 1）
满屋子的眼睛，真的。
各种瞳色，各种风格，东方的西方的一应俱全。
上百只冰冷的眼睛被安置在各种瓶子里，一个个失去了生命，却依然注视着这个世界。
我觉得寒气沁骨。
我身旁，还有两个巨大的玻璃器皿，里面，各有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只是浑身冰冷，已经逝去了活力。像是一尊雕像，没有焦距的眼睛，没有表情的面庞。我看着十分可怕。
那应该是那个变态老头的作品，人体器官的组合作品。
浑身的血液都在凝固，我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只是一直麻木。在这冰冷的实验室里，我觉得我的心都已经空了。
“哎呀~这次有一个东方少女呢~”
变态老头笑眯眯地走过来，眼神忽然一凛，英文流利地说出口：“真是眼熟的人呢~嘛，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日本人呢，小姐？”
我狠狠地盯着他，不发出一个音节。
“呵，麻药看起来太过强劲了吗？这也是当年那个丫头和那个小子的原因，我可是隐藏气息好几年才再次起家。”变态老头笑声格外诡异，“总之，我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当年那个丫头，但是，这么好的作品我是不会放过的~”
我浑身一震。
忽然，我被变态老头一下拽起来，按在一个座位上。
本以为马上我就要失去自己的眼睛了，可是变态老头却眯眼一笑，“东方小姐就先等一下吧，我先去把那边那位小姐解决掉，然后再来你这边~不用急哦。”
鬼急啊！
我紧咬着嘴唇，气息已经极其不稳定。
总觉得身后的眼睛、身前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仿佛一个个在叫嚣着，来陪我吧，来陪我吧，这里少你一个……
我狠狠闭上眼睛，想捂住耳朵却无能为力。
你感受过百双眼睛一齐盯着你的感觉吗？
还是百双失去生命的眼睛。那种冷酷，那种恐惧，简直要把整个人吞噬。
变态老头不知给那女孩注射了什么，女孩突然就恢复了意识，然后开始因恐惧而颤抖，瑟瑟哆嗦地看着变态老头。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顿时有了生机。
原来如此，就算是夺人眼睛做成标本，也需要眼睛在活力的情况下进行摘取吗。
真是残酷没有人道的行径。
血淋淋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恐怖地展开。
“啊——”
我听到的只有女孩歇斯底里的大叫，那最后溢出眼眶的眼泪。
浑身已经不会动，我麻木地看着那女孩的眼球从她的眼眶中脱离，只留下一个黑窟窿。
汩汩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再呼吸了。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一旦吸进一点都觉得恶心难耐。
……
两只眼球全部被摘下之后，女孩早就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原本充满恐惧、一闪一闪的琥珀色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被变态老头用不知名的液体清洗着，用药物处理着，一步一步不紧不慢，丝毫不在意那倒下的女孩。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睛被装在瓶子里，老头满意地将它们摆在架子上，我茫然地抬头，看着。仿佛刚刚那女孩在看我，她的瞳孔中流泻出来的冰冷让我更加恐惧，她充满仇恨地怒吼：“来陪我——来陪我——”
我浑身一惊，跌在了地上。
眼前隐隐闪现地上的血液，目光如果再抬起一点，就看到那个女孩了。可我不敢抬头。
“啪啪——”
变态老头拍了拍手，立刻有人应声而入，利落地架起女孩，迅速清理着血迹。
我麻木地看着那一幕，但不知为什么，居然能说话，我抬起头，语气冰冷：“你不怕遭报应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变态男人愣了一下，忽然就开始狂笑，抬起头，“报应？我追求我的艺术，为什么会有报应？”
真是恶心。
“小丫头，你还不清楚吧，这里是意大利西西里，是黑手党的聚集地，政府都拿这里没办法。杀人越货所有的事情在这里都是非常常见的，报应？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会怕这种东西。”
我的手指紧紧扣着地面，微微泛白。呵，原来是西西里吗。怪不得这么肆无忌惮。
“……我看，你也并不是没有怕的东西的。”忽然，我冷笑着开口，“不然的话，你在抓人之前，也不会还费劲去询问人家和黑手党的关系。——如果牵扯到大的黑手党的话，你也不敢这么胡来的。”
没错，当时那个金发少女，问了那么多问题，都是为了印证我和黑手党到底有没有关系。
结果我以为她是个清纯少女怕吓到她，就把自己撇在了黑手党外，没想到正是这个原因，我才被抓到了这。
“呵呵，还真是聪明呢，小姐。”深灰色头发的秃顶老头忽然一笑，“没错，我确实是不敢招惹那些黑手党。但是我又不做侵犯他们利益的事情，想要在黑手党的夹缝中夺得一丝生存之地，还是很轻松的。”
我抿了抿嘴唇，颤抖着，“那你最好不要动我，我是彭格列的人。”
“……”男人一愣，随即仿佛在看疯子一样笑了起来，“彭格列？哈哈哈……彭格列？……小姑娘，你看起来还真是怕极了，虽然听说彭格列的首领确实是个东方人，但不可能随便是个东方人就会和他有关。为求自保的话也要选个英明点的做法哟，小姑娘，这可和当年的你不一样哦。”
“啊，对了，提起当年的话，你还真的不是个简单人物呢。不过……这里是意大利，你的那群人想必什么也做不了了吧。”深灰头发男人安稳地笑了笑，开始拿起一根针管，“说了这么多，也该开始了吧，东方的小姐。”
……
……
不、不要……
不要！！！
好不容易半天恢复了一点的神智在看到那根针管的时候一连牵起了刚刚那女孩的景象……
身后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我摇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身传来巨大的恐惧，我一动不能动。
老头低下.身，一眯眼睛，一剂药水注射进了我的头。
“不用害怕，这只是让你更加恐惧一点的药而已，只有这样你的眼睛看起来才会更加有神哦~”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药效如此，一阵晕眩，我觉得周围的气息更加冰冷，架子上，各色的瞳孔一个个都在冷眼旁观，充斥着冷漠无情。
浑身颤抖，这个瞬间，我真希望能看到云雀。
可是，没机会了吧……
脑中全是恐惧，心中满是空虚，一身的冷汗早就凝结消散。
眼前的老头表情狰狞可怕，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摘下我的眼睛的样子。我绝望了，看着他，瞬间觉得精神崩溃了。
……
……
……
一秒钟的时间仿佛被延长成了一个世纪，冰冷的身体已经完全找不到触感，大脑完全空白。
“嘭——”
一阵剧烈的震动，身后的门轰然崩塌，一道红光闪过，直直地击碎了一面玻璃——后面满是眼睛的玻璃罐一个个倒下来，掉落在地上。
我睁大双眼。
那些眼球在盯着我……
变态老头当即一惊，立刻退后一步，神色紧张，“怎么回事！人呢！发生什么了！”
脚步声传来，但不似紧张的面具男行动的声音，而是相对比较平静的脚步声。
一阵蓝光闪过，老头狼狈一躲，又是一面玻璃碎掉，又是数不清的眼睛掉落出来。
我被冲力击倒地上，浑身颤抖，看着那一个个眼球，无以言语表达的恐惧感从精神已经崩溃的低处再次迸发。
我只是知道当时老头的敌人来了，不管一切地向门外爬去，当年事意识还是空洞的。只知道自己应该赶紧逃离这里，逃离这么多双眼睛。
只顾着向前爬，又一声震动，身旁的那高大玻璃器皿顿时碎裂，不知名的液体喷泄而出，直直的浇在我身上，然后一个冰凉的身体仿佛倒了下来，落在我的后背上。
微微柔软，但已经失去活性的皮肤紧贴着我，我浑身颤抖，眼神空洞，微微抬起目光，看到眼前这个金发紫瞳的美女，毫无生机，完美无瑕疵的面孔透露着冰冷。
“啊——”
我撕心裂肺地叫出声，浑身颤抖着。
“喂，你——”
“狱寺，你先带她走。这里交给我。”
“……切，棒球笨蛋，别死了。”
“啊。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赶快带她走把。”
“……真麻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靠近，俯下.身，“喂，女人，你还好吧。”
我只是颤抖着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脸庞，却几乎没有意识。
狱寺不爽地扒掉了附在我身上那个美女的身体，一把架起我，“这样能走吗？”
我盯着那美女倒下的方向，觉得她似乎在怨恨我。
喘息微微急促，我闭上眼。
然后狱寺无奈地切了一声，然后直接将我横抱起来，“棒球笨蛋，我先过去了。”
“啊！”
我感受着一颠一颠的路途，始终觉得那些眼睛还跟着自己。
狱寺一边带着我一边还要对付不断袭来的敌人，小声的吼骂不断地从他嘴里冒出。
忽然，我感觉狱寺脚步一顿，切了一声，“来这么晚啊，你这家伙。”
仿佛有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颤颤巍巍地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狱寺就已经直接把我交了出去，我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片紫色衬衫。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瞬间感觉全身放松，精神稍微松散，眼泪却夺眶而出。我紧紧抓着面前这条领带，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透过衣料传过来的温度让我的心安了不少，麻醉剂却一直没有失效，我终究昏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云雀正要抱着我下飞机。
看夜色，应该是凌晨，起码两三点。
我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冷静也已经回来。我看着眼前那条已经被我扭扯地褶皱层层的领带，有些怔忡。
我干干地开口，嗓子沙哑，“云雀，放我下来。”
云雀低头看我一眼，眸光一闪，“醒了。”
“嗯。”我缓缓点头，“现在，到罗马了吧，马上进家门，放我下来吧。”
不能让长辈看见我这个小辈这么脆弱地被抱回来这种惨样子啊。
云雀脚步一停，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闭了闭眼，放我下来，扶住我的手臂，“不行的话别勉强。”
“嗯。”我闷闷的声音回答，把重心几乎依靠在他身上，一点一点朝前走。
进门之后，光亮照的我有些发昏。云雀扶住我的后背不至于我晃倒。
“恭弥！小靛她……”
云雀夫人的声音立刻响起，急切的脚步声传过来。
我微微抬头，露出一个费力的微笑，“我没事，云雀阿姨，别担心了。”
云雀夫人的表情满是担忧，看了看云雀，又看了看我，最终皱着眉，反复有点安慰，“没事就好，还好彭格列肯帮忙，这么快就找到你。”
“呵呵。”我笑了笑，却十分无力。再晚一刻的话，我就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好了，小靛，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不要勉强站立着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然后醒来就没事了。”云雀夫人也不说别的，急忙指着楼梯。
我微微点点头，向前迈步，却终究一晃。
下一秒云雀直接把我横抱起来，我刚要反对，他便横扫过来，“那个女人都让你不要勉强了，你还在坚持什么。”
我发愣，但最终还是闭上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
房间里的气味温暖舒适，我觉得心安了大半。云雀应该在飞机上就和家里通过电话，所以云雀夫人早已经把浴缸里放满热水，等我回来。
云雀把我放到房间，眸光微微闪了闪，“自己没问题吧。”
我怔怔地回答：“……大概吧。”
他微微垂了目光，声线低沉，“好好休息，需要的话，让那个女人上来。”
我没心情再去纠正他口中的称呼，缓缓点点头。
门发出一声闷响之后被关上，空间里只剩下自己。
安静的房间似乎掀动了我的不安，一种冰凉的恐惧感再次出现。当下，我慌忙跑到浴室，关上门。空间狭窄了许多，但呲呲的热水器发动的声音都让我心里发毛。
迅速脱掉衣服，几乎是栽倒在浴缸里。
热水环绕着自己，我才微微冷静下来。
周围热气袅袅，水温正合适。我有些怔忡地从水中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扬起些许水花。
暖色的灯光照映下，我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靠近自己的眼睛，轻轻摸了摸了。然后松了口气，它还好好的。
然后瞬间，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那个琥珀色眼眸的少女，她绝望地大喊，依旧被人摘去了眼睛，那双眼睛完好地保存着，可是那少女却不再完整。
抑制不住的颤抖，水面轻轻荡起涟漪。
我畏惧地往水下缩了一缩，只把头露在外面，身后贴着浴缸传来凉丝丝的触感，我猛然又想起那个倒在我身上的金发紫眸的美女，那不知集了多少人美貌于一身的作品，那空洞的眼神，那冰冷的气息。
浑身无意识地瑟瑟发抖，我迅速下沉把头也扎进水里，这样全身才真的被温暖包围，丝丝暖流笼罩着我，让我的恐惧才减少一分。
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只知道头只要一露出水面，冰凉的风就会袭来，就会瞬间感觉百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
眼泪渐渐溢出，但是在水下，一会便没了踪影。
我不愿意露出头去，我想一直呆在水下，一直汲取着水下的温暖……即使呼吸已经完全阻隔，即使意识渐渐远离，我仍然紧抱着自己蜷缩在水下。
……
……
“啪”的一声。
我顿时觉得浑身一凉，震惊地抬头看，云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正一把把我从水下拽起来。他似乎也刚刚洗完澡，一身黑色浴袍，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着微怒的气息。
突然离开了温暖的水下，迎面袭来的凉风让我浑身发抖，头发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恢复了呼吸之后，我茫然地抬起眼神，和云雀对上。
“——你在做什么？”
云雀忽然冷冷开口。
我一怔，有些颤着眼神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心下也是一惊，我刚刚……我刚刚做了些什么啊！！
居然差点自己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
我已经被那些眼睛折磨得神志不清了吗？把自己淹死这种事情……亏我干的出来啊，说出去谁会信啊？
忽然，一件白色的浴袍罩在我瑟瑟发抖的身上，原本□□的肌肤触到大片柔软，我的心微微震颤一下。
云雀似乎叹了口气，一把就将还站在水中的我抱了起来，转身走出浴室。
我听着旁边这个人的心跳，意外的自己的心也平静了。
缓缓放松，呼了口气。
被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上，我眼神缓缓从天花板移到旁边这个男人身上。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刚刚的怒气已经消失不见。他垂眸看了我几眼，缓缓阖了眼皮，“好好休息。”
他转身要离开，我的动作却先大脑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渐渐下滑，抓住他的手。
“……别走。”
我翕动着嘴唇，声音里也掩饰不住的颤抖。
云雀的身影缓缓转过来，目光淡淡的。在我的注视下，最终他闭上眼，上前一步坐在床沿。
“……你真的不走？”我有些惊讶。
云雀眼神黯了黯，缓缓点头，“嗯。”
“太好了……”我喃喃地说着，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很少抓住他的手，因为从未在乎过这些。
“云雀……我很害怕，真的。我现在一闭上眼就感觉那无数双眼睛一齐盯着我，诡异的嘶叫声在耳边迂回不绝，我真害怕下一秒我的精神就崩溃了。”
云雀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回话。
“如果当时彭格列的人没有来的话……我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你们了。”
眼泪流了出来，我只是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很久，云雀才淡淡地开口，“不要多想，好好睡觉。”
仿佛有魔力一般，我听话地点点头。
麻醉剂的药力本身就迟迟未消散，现在心一安，困意便翻天覆地地用了上来。握紧手，很快便熟睡过去。
但愿明天醒来，一切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