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获新恩心事浮沉 回故地卷土重来（1 / 1）

桓姬狐疑地伸手接过，展开看了，却是一道太子手谕，如今大丧期间，太子尚未登基，但事实上已经是皇帝了。手谕内容大致说的是，燕王李睿肃清谋逆，护驾有功，尚仪江氏临危不乱，忠勇可嘉，二人佳偶天成，世所称道，大丧过后宜择吉日完婚。

桓姬阅罢，淡淡笑了笑，随手撂在案上。所谓完婚，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朝野上下，有谁不把他们看做夫妻？

李睿见她神情淡漠，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微微一笑，“虽是形式，横竖总算个体统，况且，有根刺在心口上扎了这些个年，也该拔一拔……”

说话间，竟有几分悲凉的况味。

桓姬低头不语，胸中忽然生出股子涩痛，几乎要落下泪来，恍惚间，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都怪我之前做了太多错事，害你伤心难过，”李睿哽着声音，“今后，再不能……不能叫桓儿落泪……”

“哥哥……，”桓姬抬眼凝望他，目中有莹洁泪光沁出，“这阵子，我想了很多，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做的每件事，都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却原来，我只不过是个羸弱而不自知的蠢人。只要有人对我说，天下家国须得你出力，我便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直到最后才发现，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心血，都花得毫无意义……而爹爹，亦是一样……”

她忍不住地抽噎起来，支离破碎的言语透出满心的凄楚，“我不做尚仪，不做燕王妃，哥哥也不要做这大将军，我们带着女儿一起走，好不好，天下那么大，总有一处是宁定洁净的，会容得下你我。”

“桓儿……你以为这世间真的会有桃花源吗？”李睿被她哭得揪心，不觉也红了眼，“哪里，不是这般残忍冷酷，到处都是横征暴敛，到处都有冤屈肮脏，即便你我可独善其身，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旁人受罪？等我们年老了，到了无法再保护自己子女的时候，又怎么去面对，若真能寻的世外桃源，那世人又何须苦苦追求功名利禄？”

“我亦不过是区区凡人，不过是机缘所使站在了庙堂之上，幸或不幸，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晓得，我唯一安心的，也就是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只贪荣华富贵之徒。”李睿徐徐道，“达者兼济天下，纵不能事事具备，至少已是殚精竭虑。”

桓姬听罢，沉吟许久，知道他说的有理，却依旧忍不住地流泪。李睿温柔地吮干她的泪，唇齿缠绵间，情欲的气息悄然涌动，他的唇渐次灼烫，流连在她的寸寸肌肤，将阵阵颤栗自她体内深处掠起。

桓姬身子绵软，任由他褪尽衣衫，躯体纠缠间，她哀求的尖叫冲口而出，却化为妖娆的呻吟，令一切销蚀在如痴如醉中。

许久，他喘息渐止，紧紧抱了她，忽然开口，“淳太妃请尚公主于国师，你看如何？”

“菁儿还是个孩子……”桓姬本能反应道，继而喃喃道，“过完年就该十五及簈，也不小了。这是皇室的事，何需你来操心？”

“皓箜前儿跟我提及……我想还是问一问你的意思……”李睿语声温润，“那淳太妃，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当年的皇储案，为皇后和兰妃联手所为，宫里知晓内情的人中，能保全至今的，也只有她了。”

“既然她开口，就准了吧，反正菁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再说，他身边也确实该有个人。”桓姬目光中有一丝怅然划过，如今国事大半落在李睿身上，若再牵扯出什么，不是越发难堪？过去的事，那些隐秘的情愫，茫然的依恋，既然已经不可能，也就不必再提。

缄默了一会，她忽然问道：“如今皇后她们呢？”

“本来是死罪，念及她是太子生母，当日若非太子深明大义，恐怕恶战难以避免，所以免了死罪，发去静修庵了。”李睿道，“兰妃已被赐死，还有……她们几个，也被株连贬为庶人，已逐出王府。”

桓姬知道他口中的“她们”,自然是指家中那几个女人，闻听这样的消息，本该高兴，可她一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纵是倾国红颜，出身高贵，一朝零落，还是难逃凄凉下场，若抛却原本光鲜的身份，她们都不过是可怜的女子。她唇吻微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很快，新君登基，持续多日的萧索冷清终于在漫天的烟花中消去，随之而来的新年，更为帝京添上了洋洋喜气。

如冰河开封一般，京城又升平如初。像八王爷皓筝被派去皇陵守孝，六王爷皓笙接了戍边之任远赴玉门，国师向颐登上相位，而朝中大权，主要还是落在燕王手中这些事情，老百姓是管不着的。

只不过如今被贬于静修庵的太后，听到儿子登上大宝的消息之时，心里不知道是怎生一番光景。

三月，桓姬辞了官，又回到离开一年多燕王府。

本想等成亲之后再回来，可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这些日子和李睿厮磨在一起，珠胎暗结，如今大丧虽过，可肚子到底是掩饰不过去了。

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外面，再说，他们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的。所以，桓姬怀着些许遗憾，随李睿重回故地。

甫一下车，就见李母已携全家迎候，众人见了她，无不笑脸相迎，李母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嘘寒问暖，就仿佛最初相见时那般，桓姬亦是温婉恭顺，母慈子孝，皆大欢喜，一切仿佛自然天成。

此情此景，一旁容妈心中感念，不觉淌下泪来，暗暗祈祷，“老爷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姑娘从此一生幸福吧。”

桓姬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后面一名女子身上，她认得，那是如今燕王府仅存的侧妃异国公主蓝心歌，她的目光不由得锐了一锐，但旋即归于平静，默默转了视线，不再理会。蓝心歌有些心慌地低下头，心中不是滋味，牙咬暗自紧握双拳，长长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这些细小的动作，只在转瞬，一旁李睿却尽收眼里，他知道桓姬不说，却未必不介怀，而那蓝心歌，亦绝计不是个安分人。

后患，是不能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