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得契机终伸大志 开金锁始料不及(1 / 1)
与其说是传旨,倒不如说是谈判,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步。荆葵受太后所使,称姜氏手中的羽林军,已经控制了整个京城和皇城,李睿若以黎民苍生为重,免去血腥屠戮,只要按兵不动,交出皇上,待太子即位,便可功居第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倘使李睿执意不从,不但燕王府几十余口不保,只怕还有无数无辜百姓,要丢掉性命。
“若将皇上交给你们,岂非弑君之举?”李睿冷冷一笑,“荆公公可是在开玩笑?”
“燕王可曾听闻君为轻民为重之说,难道王爷想眼看着无辜的百姓遭难吗?如今皇上抱恙,国不可一日无主,王爷若一意孤行,不怕有谋反的嫌疑?”荆葵亦不肯相让。
“请公公回复太后皇后,懿旨不达三军,李睿唯皇命是从,是非轻重,某心中明了,无需旁人指点!”李睿肃然道,“公公请回,在下自有定夺!”
“燕王好自为之!”荆葵说着,头也不回离营而去,李睿剑眉紧锁,心事重重。许久,他似是下定决心一般,咬着牙,唇边勾起一丝果决的笑容。
成王败寇,皆在此一搏!
李睿即刻召集李璇、楚南等得力手下,仔细布置吩咐一番,待诸事筹谋妥当,众将领命分头行动,他方回身来到桓姬房中。
桓姬坐在榻上,原正在出神,忽然察觉一道颀长身影已在近旁,不由嗔道,“还是老样子,不声不响地吓死人。”
李睿紧挨着她坐下,伸手揽她入怀,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在桓儿眼中,皇上与我,哪个更重?”
“哥哥说的什么,根本就无从比较。”桓姬答道,忽然似察觉一丝异样,“为什么那么问?”
“你说是和姜家短兵相接血溅京师好呢?还是想办法稳住局势,然后把姜家和傅家一举诛尽好?”李睿又问,口气仿佛不是在说这样人命关天的事,而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桓姬闻言,身子一振,顿时变了脸色,“那么你打算如何?不妨直说。”她眼中煞气涌动,分明有了戒备。
李睿神色淡淡,不徐不疾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但见桓姬面色转寒,止不住颤抖着说道,“你疯了,你,你真想借机——”许是因了激动惊讶,竟一时语塞。此时李睿亦是阴沉了面孔,“别傻了,桓儿,你以为皇上真的是器重你,倚仗你?他现在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你以为你爹的事,他真会不知道?真的会为你出头吗?他把你推到前面,给他的儿子们做挡箭牌,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他恨恨得说道,眼中光芒灼热,似能将人炙烤,双手死死箍住桓姬的身子,令她丝毫动弹不得,“如今,只有我能保护你,只有我真心保护你,你知不知道!”
被抓的实在太紧,从身上骤然传来的痛楚,痛得桓姬说不出话来,她勉强想挣扎,脱离他的钳制,却完全徒劳。李睿猛然出手,一下点了她的睡穴,桓姬微微呻吟,便失去知觉。
“有时候,你的武功真是麻烦!”李睿这才恢复常态,轻轻把她的身子放在床上,目光渐次温柔,却似有一丝无奈划过。
这一觉昏昏沉沉,恍惚间耳边山崩地裂一般,喊杀,惨叫声,呻吟,咒骂,乱作一团,如沉沉大山般压下来,让人动弹不得,呼喊不得,当桓姬终于摆脱可怕梦魇,费力睁开双眼的时候,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幽静得有些阴冷,举目四看,却发现自己已不在原来屋里,回想之前李睿的话语,桓姬忽然无端的一阵惶惑,一骨碌起身下地走到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这门原来竟是从外面反锁了,任凭她怎么使劲拍打,都纹丝不动。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跑到窗边,一下惊住了,但见根根铁条,皆有拇指粗细,将屋里屋外隔成两处天地,她伸手试图扳动铁条,也根本徒劳,桓姬颓然跌坐在地上,心中凄楚,却没有一丝泪。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不过是棋局中的一颗子,收放皆在别人心念之间,可笑的是,竟还一味地当自己是下棋之人,什么仗剑于庙堂,什么授命于天子,原来都不过是一场玩笑……如今,外面也不知是怎生一番光景?想来,也不外乎旧的权贵倒下了,新的权贵又爬起来,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与自己又能有多少关系?
如是想着,反倒不似先前焦灼,索性回到床上阖目而卧,努力不再思索,却挡不住寂寞滚滚袭来,这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皇上、向颐、容妈、幸恩,还有他……
时至今日,心底依旧怀着对他的情意,不愿承认却只因无法否认,纵是当日执意分离,也不过是一时的激愤,依旧相信他是心系家国志向高远之人,可是为何,他这样令人伤心,又要做出翻云覆雨的手段,教人放心不下?
同床共枕,缱绻情深,到底是真是假?
咸涩的滋味再次漫到唇边,她却忽然笑了,这样癫狂而低抑地一直笑,止不住的笑。所有的一切,分明是个大笑话。
也不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又将是什么?
正感伤间,忽听外面传来沉重的铁链声响,哐啷一声,似是门锁开了,桓姬睁开眼,只见门已经开了,开门的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傅瑶。桓姬定睛一看,眼前的女人面色苍白,发髻散乱,形容枯槁之极,与先前的娇媚丽人,几乎判若两人。
“你来做什么?”桓姬开口道,茫然中仿佛不似先前那么憎恶她。
傅瑶步履凌乱,几乎跌跌撞撞挨到床边,颤着声哭道,“他疯了,他真的疯了,求求你快让他罢手……”
“他做了什么,眼下是什么情形?这又是在哪里?我怎么到了这里?”桓姬只觉整颗心立时悬到哽嗓,一叠连声地问道。
傅瑶泣不成声地开口将经过大致述说一遍,急促而含糊,桓姬虽听不真切,到底还是清楚了八九分,原来在她昏迷不醒的三天里,京城已经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而杀戮,却仅仅是个开始。皇上失踪震惊朝野,满朝文武六神无主之时,李睿以肃清为名率军戒严京城,原本被姜家掌控的羽林军各部,其实暗中早就归属李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便夺下了内城和皇城。而接下来,杀戮和流血也开始了,姜家首当其冲被灭了门,傅家也被指称谋逆,一门老小尽血溅刑场,而宫里的太后、皇后、兰妃一干人皆被幽囚。眼下,京城内搜查逆党之举还在大肆进行,时刻都可能有家族被灭门,有人被正法,昔日繁华的帝京,今时今日已被死亡的阴影沉沉笼罩。
“他想做什么,你又想让我做什么?”桓姬听后,并不觉得十分意外,“而我,又能做什么?”
“让他别再杀人了……这本来是姜家一手造成的,他却趁机拿来做文章,”傅瑶急急道,“如今除了你,还有谁能阻止他?”
“傅家害人的时候,饶过他们性命吗?”桓姬忽然笑了,目中寒气逼人,“你姑母当日几乎令我送命,可曾心生恻隐?”
“可是,难道你就眼睁睁看他……”傅瑶还想说什么,却终于呐呐噤声。
桓姬忽然回神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此间,你又怎么会有开门的钥匙?”
“这是在别院,他把你安置在此,除了他,母亲手里也有钥匙。”傅瑶目光凄切,“母亲受了惊吓,虽没伤及性命,怕是也不好,家里那几个,族人都死了,眼下也没个主意,如今能在他面前说上话的,也只有你了。”
“若是我的话管用,哪里还会有她们?”桓姬微微垂眸,语气中颇有几分自嘲,“对了,皇上和几位皇子如今又是怎样?”
“皇上已经回宫了,听密报说已经,已经中风了。名以上是太子殿下监国,其实,所有的举动都出自他手。”傅瑶忍不住目中垂泪,“不然,傅家本与此事无关,也不会……无辜被害……”
“无辜?亏你还说的出来?”桓姬冷冷道,有点幸灾乐祸,想不到多年的恩怨,解决得如此简单,想来是他一直在筹谋,削弱傅家的势力,如今方能一蹴而就,若换做自己,也会抓住机会,挟天子而抱私仇,“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放我出来。”
她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脚步却莫名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