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再见（1 / 1）
发往景陵的前夜，十四阿哥来到牢房里看我。
他站在牢笼之外等待侍卫解锁之时，我却缩在角落，不敢去正视他的眼睛。
前半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如果时间能重新来过，我希望根本就不曾与他遇见，更不想与他的生命有任何交集，因为什么也不能给他，他这些年对我的好，换来的是我心里永远的愧疚。
“你如今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么？”十四阿哥走进来站在我身前，俯视着我问道。
看着他黑色的皂靴，感觉自己很是渺小。抬眼发现他俯视我的眼神懒洋洋的略显疲惫，只得又垂下眼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蹲下坐在我面前看着我：“这里该八哥他管，你说我怎么不能来？”
“可万岁爷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我，你来这，会不会有事？”想着梁公公上次对我说的那番话，又有些担忧。
余光中见他向我伸出手，自己却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想要躲避。
他依旧将手伸至我额前，理着我的发丝捏在手上把玩：“你如今都这样了，还管我有没有事？”
他的这番语气让我真的很想冲他大吼大叫，让他走不要再来理会我，让他不要在这样执着，让他以后在乎自己多一点。他这样只会让我自责感动，可感动并不等于感情。
十四阿哥收回手抱着膝盖，仰头望着房顶，自嘲笑道：“我想啊，我这辈子，算是栽倒你手上去了。”
“一辈子还长着呢，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鼻子发酸，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去哄他。
“会吗？”他苦笑了一下，又不在乎说道：“若是下次哪个姑娘有胆子能够给我三巴掌，或许，就会把？”说完以后，他呵呵笑了起来。
也许十四阿哥终究还是觉得我新鲜罢了。我低头不语，又听他说道：“我一直觉得你后来不是很讨厌我。可是哪知道，你宁愿冒着被皇阿玛杀头的危险，都不愿意嫁给我。早知如此，当初我为何又要逼你？”
我默不作声，十四阿哥扬扬嘴角，歪着脑袋看着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我偏偏会喜欢上你？八哥之前说你没有任何的娘家势力，九哥一直说你姿色平庸，十哥形容你是粗犷野蛮不像个女人……这情之一字，真是教人说不透。”
我抬起眼，看着十四阿哥思考的模样说道：“是啊，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啊。”
“什么？”十四阿哥捧腹大笑，看着他眯成缝的眸子，才发现原来他笑起来时声竟这样好听，模样竟这般好看，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笑了起来。
笑过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又一如方才的沉默。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喜欢过，真的喜欢过！可我却没敢去看他，侧着头看着地上回忆道：“恩，喜欢过，在畅春园你怀抱着你福晋看着我之前，我一直都很喜欢。”
“如果当初我若是过来护着你，今天的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不敢去回答他，对自己也没有信心。他苦笑，我却依旧选择不去看，怕看了更加难受。
两个人又没说话，纷纷抱着膝盖，各有所思。
“其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十四阿哥望着我：“你天亮了去皇陵，我天亮了，也要到古北口呆着练兵。”
又抬眼看着他的面容，一瞬间有点恍惚，自己从来就没在他脸上看到这般忧愁的面容，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器宇轩昂，神情骄傲的大男孩，他应该高高的抬起的头，永远上扬嘴角神采飞扬，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略显凄苦。
我缓缓问道：“去……练多久？”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再也不想在这个宫里呆着了。”他抬头望着天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初我为何会招惹了你？如果那时老老实实挨了你一巴掌不还手，你如今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十四爷……天亮了，该走了。”一个小太监走到牢房边上，轻声说道。
“知道了，你继续去给爷把守，爷一会就出来。”十四阿哥看着那个太监，顿时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气威武的吩咐道。只是待那人走后，他又成了那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他唇动了好几次，才问道：“如果有一天，当你和四哥不在快乐的时候，你能不能重回到我身边，让我陪着你？”
会有那么一天吗？如果真的有，自己再去找他，那么我到底是把他当成什么了？那样做只会让我更加讨厌自己！我真希望他的世界从此不要再有我，希望他简简单单，平淡快乐。
“好了，别哭了，我不逼你，不问你，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见我的眼泪刷刷流下，他连忙捧着我的脸，用拇指去帮我轻轻擦拭。
他犹豫再三，才吻了吻我的额头，低声叫了声：“媳妇。”就想将我揽入怀中。
一再仁慈，只会让十四阿哥无法自拔，长痛不如短痛，我闭眼狠心将他推开，接着摘下那枚他送我的戒指递还给他。
他接过那枚戒指看了看后紧拽在右手中，随之整个右臂都在颤动，面部肌肉也开始抽搐。
持续不到十秒，他的神情才整个松懈下来，冲我有些无力的笑了笑，最后嘱咐一声让我好好保重，才头也不回的走出牢房。
天亮了么？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唯有外面看守的桌上透来点点烛光。回想这么多年，与十四的那些点点滴滴，他曾经带给我的快乐，后来是喘不过气的压力，直到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略觉得有些惆怅。
我和他四哥虽没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可也是奋不顾身的爱过一回，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好，至少曾经爱过。可对于他……哎。
我和他，应该能够画上一个句号吧？他的世界不再有我，纵使他三妻四妾，纵使他左怀右抱，纵始他将来能够当上九五之尊，只要他幸福，比什么都要好。
听着乒乒乓乓来了人，见着他们解开我门上的锁，进来又给我带上手铐和脚铐。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群大男人中插翅也难飞，又何必废此周章，小题大做？
走出牢房，多日未见的阳光让我有些晕眩。站在原地闭目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继续跟着他们走。
一不小心，脚底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抬起脚望去，竟是那枚戒指。
此时，它已断成两半，被扔在地上，上面还透着些斑斑血迹。
上车之前，总觉得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回头望了望周围却什么都望不到。也许太过渴望见他一面，所以才会存在这样的幻想吧？又不甘心再次向周围望了望，依旧发现没人才死心上车，即将离开九年来，带给我无数喜怒哀乐的紫禁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