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血色(1 / 1)
翌日清晨,建康城。
对着紧闭的沈府大门,冰儿肃立了片刻,之后便跟着冷君迁来到了冷海别苑。一宿未合眼的冰儿很快就在寒水小筑的客房中沉沉睡去。
“这么开心,想到消除你身上魔性的办法了?”海寻风捧着一杯清茶,问冷君迁。
“没错。”晨曦中,俊目修眉的冷君迁更显儒雅清俊,他淡淡笑了笑,“将冷毒草深埋土中,永不见天日。如此一来,我的魔性就会消除得干干净净!”说这句话时,他的眼中不见半分波澜。
海寻风的手微微一抖,杯中的茶泼了少许在紫檀木桌上,“你疯了?那样消失的不只是魔性,几千年的修为也会随之而去,你会死的!”
“不这么做,我就无法控制体内的魔性。”冷君迁起身,看着空中密密的云层。休与岛,他回不去了,注定要留在尘世,但他不想变成为祸人间的魔。
休与岛上,冷毒草、寻风藤、君迁子,他们相对数千年,直到七年前的那个深夜。君迁子挡了沈文一刀,灵力尽失,枯萎而死。而冷毒草为了护住其后的寻风藤,才被扯裂叶片,沾了暴戾之血,自此魔性难除。
“不!再等等,让我想办法。”海寻风用力抓住冷君迁的手臂,他不愿挚友一个个离他而去。
“等?等到什么时候?”冷君迁低头微笑,令人心酸。
“等到魔性无法抑制的一天,再由别人除掉我么?”他摇摇头,用力掰开海寻风的手,“别担心,深埋冷毒草虽会令我法力全失,但说到死,那得再等几十年,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
海寻风转过头去,眼泪滴落在青色的长袖上,渐渐晕染开来……
沈府丫环冰儿随冷君迁出入玉石轩与冷海别苑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建康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事,当然也传到沈文的耳中。可他却无暇顾及,因为此时,他自身难保。为逞一时之快,他参了尚书令萧懿一本,没料到小皇帝的猜忌之心甚重,不久就赐毒酒让萧尚书自行了断。就在沈文为除掉眼中钉而大快不已之时,萧懿之弟,雍州刺史萧衍,为兄报仇,在襄阳起兵。这正应了史官的话,狙如兽会招来战祸!于是,进献狙如白玉的沈文被皇帝罢黜了官职,在京中苟延残喘。
昔日的沈文,娇纵跋扈,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丢了官职,没了权势,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还敢出门生事,找玉石轩的麻烦。可是,就连这样的“好”日子,他也没能过上多久。很快,萧衍攻入建康城,以太后令,废了小皇帝为东昏侯。沈文自知是害死萧懿的罪魁祸首,萧衍一定杀之而后快,于是连夜收拾细软逃出了建康城。
改朝换代的战乱,建康城的百姓这几十年见多了,倒也没有闹得人心惶惶。
冰儿自那以后就一直住在冷海别苑的客房,跟着冷君迁打理玉石轩。商铺云集的永祥街上,时常可以看见他们并肩走过的身影。
飘雪的冬日,冰儿终于盼来了与冷君迁共度的第一个生辰。
寒水小筑前,冷君迁温柔地揽她入怀,微微笑道,“送你的礼物就在这别苑里,不过,我猜你一定找不到。”
他取下腰间的月贝石佩,放在冰儿手中,“在找到之前,就当它是生日礼物吧。”他轻抚冰儿额前的碎发。
“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把它找出来。”冰儿轻抚着月贝石佩,柔柔笑道。
漫天飞雪中,冷君迁一袭黑绒披风,渐行渐远。
冰儿很喜欢这背影,它与冷君迁暖阳般的细语与微笑不同,有着飘逸出尘的清冷,仿佛天地间的清逸尽数集于他一身。冷君迁走后,她将寒水小筑细细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天色近黄昏,见冷君迁迟迟未归,冰儿撑起油纸伞,打算去玉石轩等他。
走出冷海别苑不远,几个手执铁锄的大汉迎面而来,边走边抱怨天寒地冻的鬼天气,还有主人家给的少得可怜的赏银。几人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从冰儿身边走过。
玉石轩里,只有伙计小南一人,说是冷君迁不久前看了封信,就出去了。
“又是谁家急着要上好玉石?”冰儿好奇地拿起桌上的信。
冷公子,想必你还没忘记曾对你诸多提携的沈刺史吧。对于冰儿之事,老夫尚有一事不明,见信后速来瓦巷天字一号详谈。
“沈老爷的信!”冰儿突然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没等小南反应过来,她就跑出了玉石轩。
寒水小筑里,静静的。那帮人已然离开,只留下地上凌乱的脚印。地下石室的门被踢开了!
沿着台阶下到石室,冰儿的心被拧得生痛。她知道,冷君迁已将冷毒草深埋土中,可现在,石室正中只有一个深深的土坑,那株草已不见了踪影。
一口气跑出冷海别苑,玉石轩门口,冰儿将沈文的信塞到小南手中,交待他快到府衙,让他们派兵到信上的地址。
不记得厚厚的积雪绊倒她多少次,来到瓦巷沈文信上所写的民宅前时,冰儿的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
屋内传出冷君迁的闷哼声,莫名的力量令她忘记了疲累,用力推门而入。
冷君迁捂着右肩躺在地上。冷海别苑中挖出的那株冷毒草被扔在积雪中,白雪映衬下,紫色的花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