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拾忆(1 / 1)
南桐宫。
飞花绿叶,假山玉池,在那样华丽雅致的宫殿中,来回穿行着太监、宫女,时而还有巡卫的禁卫军列队整齐的走过。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
墨昊率着一队人认真勘视了南桐宫的每一个角落,这时正在向副将杜武交待一些事,却见有人急匆匆奔来。
“末将有事禀报将军。”那人猛地朝墨昊行了一礼,单膝下跪,头低垂着,竟似有些慌张。
“何事?”墨昊朝他一抬手,那人领意,起身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啪!”的一声巨响,南通宫突然陷入了寂静,众人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却见辍耕亭中那张石桌竟碎成了几块。年轻的将军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怒气,仿佛蔽天的乌云,一下便将南桐宫笼进了一片惊惶的阴霾里。
没有人敢做声。
然而,一阵风从宫门吹来。
寂静的宫殿内却突然响起掌声,突兀地就像一出独角戏。
“将军好功夫。”有人缓步走进了南桐宫,仪态悠然仿佛游览名山大川的游子,一袭青色的衣衫如雨后初晴的天色般一尘不染。
是孟桐!是孟桐!有些小宫女偷眼瞄去,心中不禁雀跃起来。宫内已经很久没有了这位俊美太医的影子,今日却在这里出现了。
目中怒火顿如地狱之火般猎猎燃烧起来,墨昊闪电般略到他面前,一伸手,已将他的咽喉扼住。
一阵剧痛贯穿身体,孟桐颈上青筋暴起,脸上亦现出病态的嫣红。但是,他却在笑。他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就算千军万马列临阵前他亦不会有如此反应。原来,他也有害怕失去的东西。
“将军!”杜武看形势不对,忙上前劝解。但神情却颇为难。一个是权势熏天的骠骑将军,一个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御医院的太医。得罪了哪边可都吃不消啊。
被怒火蒙蔽的双眼露出一丝清明,他松了手,语气却仍是冰冷的:“说,你带她去了哪里?”
孟桐微曲身体,胸腔剧烈起伏着,抖瑟的身躯仿佛初秋寒风中凋零的落叶般。
半响,他才直起身来,反问道:“将军说的‘她’指的是谁,可否明示?”
眼眸中如针的锋芒与他炙热的怒火相碰,仿佛能生出明蓝的火焰。
他能说吗?不能。她是罪臣苏文的女儿,苏澈名义上的妻子孟萦,被他绑架的人质。就这些那样不是隐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那是一个陌生的庭院,没有绿柳荫蔽,没有花鸟虫鱼。四周荒芜,连案几上也有些许灰尘,简陋的毫不起眼的庭院。
没有人能想到浮烟会在这里。
第二日,浮烟醒来时惶然还在梦中。
吱的一声,仿佛清晨花蕊初绽的轻响。门外闪进个人来,蓝色的流仙裙,白色薄纱如晨雾般将她围绕起来,身姿婀娜如柳。
浮烟正诧异。那人却放下手中的水盆朝她走来。
“小姐,你醒啦?”她笑意盈盈地走来,面容在晨光的映衬下逐渐清晰。
是她?
浮烟脊背一凉,忽觉一股凉意升起,她戒备地盯着来人,手中却是握紧了孟桐给她防身的匕首。
那女子明明就是当日在翠微江见到的花满楼的影月,她怎会出现在此处?
一连串的疑问如箭般连串射来,浮烟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
“苏澈让你来的吗?”苍白的手指紧攥着匕首,剑尖直指着来人。
“小姐,你认得我?”女子朝她走来。
“苏澈经常去花满楼,我怎会不认识你?”她的手轻轻战栗着,仿佛压抑着心中那条细小的丝缝,不让它在瞬间崩裂。
“小姐,我是漪兰呀。”她突然跪倒在她面前,眼中的泪珠帘般纷纷落下。
漪兰?
脑中仿佛突被重锤一击,痛得她闷哼一声。脑中有杂乱无章的画面闪过。
不!
手中的匕首铿然掉落,她痛苦地抱住了头。
“小姐,你怎么了?”漪兰脸色一白,骤然起身将她扶住。
“漪兰……你是漪兰?”她自双膝间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略施粉黛的脸,一双眼如星低垂,两道眉似柳叶剪影。与刚刚脑海中的女子那么相似。可是,为何……
“小姐,你记起奴婢来了吗?”漪兰突然破涕而笑,“看来孟太医说的不错,你的头只是有稍许淤血阻碍,你还是能记起来的。”
浮烟放下心中的戒备,眼中似有不解的迷蒙,“你为何在此,为何会成为花满楼的头牌,为何……”
“是奴婢对不起小姐。”漪兰复又跪下,叩首。珠花散乱,额头竟也沁出一丝血色。
“你这是干嘛?”浮烟起身扶她。
“小姐当初让我交给南爷的信,奴婢其实没有交给南爷。”漪兰哭得哽咽。
南爷?
“宫绍南?”
“是。”漪兰点头,又道:“那日我本欲出门,结果却在府门口遇到了大公子……现在的苏相。”说道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小姐,是我将信交给公子的。他说过,他不会将你送进宫的,还有……”
她突然顿了顿,突然不敢将这句还有后面的内容说出来。
“进宫?你在说什么?为何苏澈从未对我说过。”浮烟突然脸色一变,探身抓住了她的手,“我不是江城孟家的女儿孟萦吗?”
“不,那是苏澈骗你的谎言。”漪兰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泪流满面,仿佛是将心中的愤懑都发泄了出来,“我们都被他骗了……”
“江城孟萦?哈哈,他还是怕你知道,你是苏家的七小姐!他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漪兰此时的神情若癫若狂。
心里的那道裂纹,仿佛是易碎瓷器上绽开的一条裂缝,再怎么小心翼翼的维护,也在那残酷的话语面前碎得七零八落。
真的是这样吗?
怪不得孟桐第一次见到她时会如此失态,怪不得他从来不提苏家,怪不得宫绍南说就算他说了她也不会信……
这让她如何能信!
这是噩梦吧?她忍不住地痛哭出声,就像是从来不愿意触碰的伤疤突然被人揭起。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