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君心难测!宫人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原本极其抵触后宫的帝王一夜转了性,后宫夜夜笙歌笑语,君王从此不入冉梅宫并流连各宫醉卧其中,尽兴时更是恋栈温柔贻误早朝。只有靳淮知道自梅贵妃那日与皇帝不欢而散后,皇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外人只道梅贵妃再度失宠,然在他看来皇上的纵情声色却恰恰是对贵妃娘娘的难以释怀。虽然他不知道皇上和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一次绝不是寻常的吵架斗嘴。
随着帝心的转向,宫人现实而势力的疏远于冉梅宫,偌大的宫殿不复往日宫嫔尽相巴结的景象而郁郁冷清。但即便如此,宫人也不敢擅加嘲讽,鉴于之前的前车之鉴,大家谁都猜不准这位经历传奇的贵妃还会不会再度受宠?
这样的悬念一直持续到数月后从后宫传来皇后及诸妃先后身怀皇嗣的消息,宫闱一阵轰动沸腾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确定了梅贵妃彻底失宠的地位。从此宫人莫不冷漠待之。
太后为此大悦,特在内廷大肆宴请所有宫嫔以贺皇后与诸妃得天之喜,而这次皇帝没有任何异议的陪同而行。
冉梅宫
手里拿着婢女送来的绯红的宫帖,梅洛华垂首而立看着烫金的字迹怔了许久,诸妃受孕?!原来……当初在他们看来那么困难的事不过如此容易!幽幽一笑,但其悲涩的眸间却难掩寒意。
「小姐?」徊婢看着近月来沉默寡言、日渐消瘦的主子忧心不已,知她内心在意得要命却偏偏漠然处之,而此番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实难想象小姐要怎么去承担!
「徊婢,去准备一套素色的宫服。」不待徊婢回神梅洛华幽冷的声音便已经传来。
杏眸圆睁,徊婢不可置信的瞪着梅洛华,「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出席吧?!」
「人家都把帖子送来了,为何不去?」平静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分明是皇后娘娘想让小姐难堪啊!」送帖的人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皇后有心的授意。
「既然皇后想看戏,那本宫更不能拂了皇后的兴。」
望着梅洛华眸间的决绝与冷意,徊婢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终于看到小姐昔日的灵气,愁的是这样压抑自己而背心而驰终究是伤人伤己。
夜幕下的临春殿被百花、宫灯、粉帐装饰的美轮美奂,偌大的内殿大设筵席,后宫佳丽数百人皆按封号宫衔依次列阵在席。首席座上的自然是皇帝和太后,而延君王身侧而坐的则是此番宫宴的主角--笑得温柔而端庄皇后,而另外几名身怀有孕的宫妃则依次延坐与满面春风的太后身侧。
仅凭上位入座的顺序众人便可看出,此番皇后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为后多年无所出这将成为她后位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而这一次她终于能名正言顺的领受众宫妃嫉羡的目光。然皇后的光芒再盛人,而最令宫人争相而来的主角却是皇后身侧空置的位置--梅贵妃。不管贵妃失宠的传闻传得再绘声绘色,众人皆想亲自一睹为快。静静的扫视着众嫔妃好奇而看戏的目光,顺后而坐的容雯一脸平静的端坐着。
主位上沐君扬的目光亦免不了投向空寂的位置,沉默的俊颜眉峰微挑,他没有想过今天的场合会刻意为她预留席位。思绪辗转间,他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侧庄重盈笑的皇后的身上,忽然,他冷冷一笑,也罢,他倒想看看她要如何赴宴。而一旁的皇太后也注意到了,可她什么也没说,依旧面色如常的与身侧的宫妃闲话家常。
就在众人猜测着梅贵妃会不会来的时候,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贵妃娘娘吉祥。」
在众人凝目屏息的翘盼中,梅洛华一袭素白宫装冷傲而高贵的走入了众人视线,她绝世的美颜、轻柔的脚步、白色的裙摆如踏月而来的仙子,空灵桀骜的气度仿若闪耀与极夜的北辰绽放着无双的光辉。当她驻足于帝王身前,她只优雅的福身行礼,淡雅的嗓音轻启,「臣妾参见皇上、皇太后、皇后,吾皇万岁、太后千岁、皇后千岁。」「平生。」皇帝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梅洛华泱泱大度的直起身不卑不亢的迎视着帝王深沉的目光。此刻宫人无不深刻体会到一点,但凡有梅洛华的地方,无人能争其锋芒。她注定将成为北辰为万人瞩目,那份气度与光华是由内而发的,无关身份地位,是多少权势加身的女子也未必能展现一二的。
「既已迟了,便快入席吧。」一旁的皇太后淡淡的出声打断了她与帝王间无声的僵持。梅洛华微微收回视线轻轻颔首淡然的看了太后一眼后便缓步走向唯一空置的位子。
梅贵妃的登场出乎所有人意外的平静,无论是面对君前失宠的帝王还是情敌环视的皇后她所流露在外的漠然好似自己根本是个局外人般。整场筵席间皇后这真正的主角反而被忽略的彻底,倒是冷沉寡言的梅贵妃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冠压群芳,这令皇后无疑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梅妹妹性情寡淡,素来不喜走动,但眼下诸姐妹身怀龙子,本宫还希望妹妹能多走动不吝赐教。」被冷落多时的皇后终于挑了个时机开了口。
执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梅洛华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嘲讽和示威,但她只是冷冷一笑优雅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既非吾儿,关本宫何事?」当下一句毫不留情的话引起四周一阵窃笑。
「你?!」皇后一张秀丽的脸红了白、白了青的好不热闹,窥见宫妃们取笑的神色她更是恨恨的瞪向不识抬举的梅洛华,「梅贵妃此言差矣,吾既为帝妃,自当以帝嗣为吾嗣。」
此刻梅洛华放下手中的杯盏抬眸望了一眼皇后及其身侧一脸高深莫测的君王,扯了扯唇角她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如此贤德果真与皇上相得益彰,本宫自愧不如,幸得皇上能慧眼识珠,否则岂不要错过一生良配。」她轻淡的口吻及恬淡的神色间尽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她这一番话倒教皇后一阵愕然,郁闷了许久后她只得悻悻然的谦虚而应,而一旁的沐君扬却神色晦暗的注视了她半晌最后阴沉的别开视线。
席宴后宫婢将宴席撤去,众宫妃重新列座大殿两旁,而中央空出来的地方却由一群身着彩衣飘然而入的舞伶取而代之,两旁的奏乐师在君王的一声令下仙乐飘起,霎时群蝶婷袅而舞,如漫山彩蝶炫目妖娆。而上位的沐君扬左拥右抱着数名艳丽的宫妃,迷醉而狂放的微眯着双眸一边欣赏着舞伶们婀娜多姿的舞技一边缀饮着美人送来的杯中酒,纵声谈笑间是雄壮山河的帝王气魄也是隽邪洒脱的才子风流。
梅洛华冷冷的看着他醉情其中的模样什么也没说,无视众人的目光她径自起身往殿外走去。然此时一直专注歌舞的沐君扬陡然眯起双眸冷喝出声,「站住。」
顿时,临春殿上歌舞骤停,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已经起身走至中庭的梅洛华和一脸肃色的沐君扬身上。
梅洛华顿住脚步并未回首仅是仪态万千的静立在那,而她身后的沐君扬已经松开怀中的妃嫔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她,「朕有宣布可以退席了吗,梅贵妃?!」低沉的嗓音却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臣妾不曾听皇上如此宣布。」昂首站在那里,梅洛华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梅贵妃你岂敢擅自离席?」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沐君扬的口吻间尽是危险。
悠悠转过身来,梅洛华嗤笑一声,「臣妾未曾求取应允,何来岂敢一说?」
「放肆!殿堂之上岂容得你放肆?!」对于她不逊的态度,沐君扬恼火的斥道。「你还当这里是江湖之地,由得你耍弄鸢冉梅庄大小姐的架子吗?」
迎视着沐君扬的目光,梅洛华的眸光终于不若始终的平静,在熠熠的眸光下流窜的是冷冰冰的怒意,只见她若昙花般的浅浅一笑,冷冷的开口道,「皇上抬爱了,江湖岂是这花红柳绿的宫闱可与之比拟的?!」
「大胆!」沐君扬怒不可揭的吼道,他伸出食指微微颤抖的指向梅洛华,「你可知道,就凭这句话,朕便可以废了你治罪?!」
「天下美人尽皆皇上所有,恩宠无常乃天家常性,梅洛华岂敢自视甚高?!」
「你?!……」沐君扬被其锋利的言辞所激的怒气一触即发,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座上旁观的皇太后终于开了口,「既然梅贵妃累了,皇上就让她回去休息吧!」
太后此言一出,全场众人皆是跌破眼镜,在这后宫中最水火不容的就该是太后和梅贵妃才是,而今谁也想不到帮梅贵妃解围的竟会是太后。沐君扬亦是愣了半晌然后怒腾腾的瞪向一脸漠然的梅洛华,「今日朕就看在太后的面子放过你,你暂且回冉梅宫闭门思过,别再让朕看见你。」
冷冷的看了面色铁青的沐君扬一眼,梅洛华行了个礼,「臣妾遵旨。」说罢,她便头也不回的绝然离去。
而她的干脆却再次令沐君扬一怔,铁青的脸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越见阴冷,「砰!」的一声,沐君扬用力捏碎手中的玉杯将其挫骨扬灰。就在众人还在为他的举动而震惊时,只听沐君扬大喝一声,「声乐呢?继续!」然后左右各环抱着数位嫔妃豪饮了一杯道,「自今日起,罢朝三日。」随着帝王的一声令下,乐曲顿起、彩袖飘飞,红灯绿帐间饮美酒、拥美人的君王霎时令人觉得陌生而遥不可及。
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皇太后脸色凝重的微微敛起双眉。梅洛华?看来她对皇帝的影响力比她原来所以为的还要大?!这对身为帝王的沐君扬来言,是祸非福。
冷冷的看着放浪形骸的沐君扬,容雯悠悠皱起双眉,不期然间她也起身连告退也不曾便往临春殿外走去。可这次没有人阻止她,一则是帝王确实无心顾及她,再则太后并无意挽留她。
疾行而出的容雯追上了梅洛华,「梅姐姐请留步。」
顿住脚步的梅洛华并不意外容雯的出现,她仅是悠悠回首微微一笑,「容儿。」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变成这个样子?」三两步逼近她的面前容雯劈头而问,「我没法相信他就是当初为了你不惜与太后翻脸的那个沐君扬?!你告诉我,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梅洛华绝色的脸庞涌现上一瞬的迷惘,但转瞬便被一抹晦涩倔强的笑意取代,「……如你所见,只是还君后宫罢了。」
静静的凝视了梅洛华良久,容雯怅然低叹,「……倔强如此,值得吗?」
眸光一黯,身影翩转,「……陌上情无双,独树寒梅香……」月华下的她莲步轻移,似哀似叹、似希翼、似遗憾的婉转低吟凄凉无限。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一旦放了手,将是一生啊!梅姐姐,你真的甘心吗?」对着梅洛华的背影容雯不甘的脱口道。
梅洛华突然顿住脚下的步子,「物是人非,今日已非昨日,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从此他是万人之上的君王,诸妃期待临幸的天子,无数皇嗣的父皇,却永不再是梅洛华期待的男子。」
容雯愣愣的看着梅洛华渐行渐远飘逸如风的身影,她从未见过如此果敢决绝的女子,对自己竟可以如此绝情?!情动便是一生的牵系,即使挥剑断情,只怕也是断骨筋连吧?!但不管怎样,她还是不由的钦佩梅洛华这样的女子,无论何时她都只做自己。
自那日的宫宴后,梅贵妃彻底失宠的传闻便从宫闱流传出去。
但无论宫内外的流言如何的绘声绘色,梅洛华已经紧闭宫门不再问事。她只一心一意的闭关在「冉梅宫」里抚育着她现如今生命中的全部--云亭。自还君后宫那日起,她便私下将幼子的名讳作了更改。她清楚地明白,她的儿子永远不会象征朝廷。他已经有了出身高贵的皇后,现在皇后身怀龙子,那才是日后正统嫡出的皇嗣,正相反,昀廷反而会因其皇长子的身份受到诸多猜忌、排挤。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其所能的保护她的儿子,为此她不在乎失去什么、放弃什么,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她现在生命的全部力量都只为云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