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宿因所构 缘尽还无(1)(1 / 1)
时间:公元2011年。12月23日上午。
飞机从哥本哈根起飞,途径巴黎转机,轰轰隆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着陆。
刚踏上这片中国土地,恍如隔世之感扑面而来。
曾经,就是在同一个地方,我独自一人拖着行李从这里踏上异国之路。
而且,一去四年。
“Oh,mygod!雪,这真是令我感到意外!”露娜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惊呼。
露娜本名叫露娜·基德曼(LunaKidman),标准的丹麦美女,她是这四年来我在丹麦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我俩合租一间公寓,因为她早年随父母在中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会说一点中国话,对中国文化也是颇有兴趣,一直嚷着要来中国玩。我这次回国,顺道带着她一起。
“Mum,舅舅会来接我们吗?”小家伙拉着我和露娜的手兴奋地蹦蹦跳跳。
“慢点,晓洋!”我紧紧地拽着他,生怕一不留神跑丢了。
也许我早就料到总有一天会回国,四年前儿子出生时我就教他说中文,好在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有不少中国同胞,创造了良好的语言环境,晓洋一直对自己的祖国有种莫名的好奇。
穿过层层人流,我们三个人一行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这次回来我不打算呆多长时间,过完年就走,也不想太过张扬,因此没有提前通知希灿他们,只是在邮件中将回国日期告诉了哥哥。
人来人往,熟悉又陌生。我四下一看,并没有见到那个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很快又升起一阵寂寞与心酸!
“雪儿,我和晓洋去四周转转,你先休息一会儿,好吗?”露娜也许是看出了我满面愁容,体贴地说。她知道我的心事。
“嗯。”我感激地笑了笑。
晓洋对四周新奇的一切显得颇有兴趣,拉着露娜的手就朝门口奔去。我拉着行李箱忽然感到心好累,朝着一旁的候机区走去。
广播里不断传来甜美的提示音,有人要走了,又有人回来了。人生就像一辆公交车,有人上来就必须得有人下去。我旁边坐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从我来的时候就一脸幸福的朝门口张望,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男孩兴冲冲地朝这边跑过来,亲切的接过女孩手里的行李,两人手挽着手朝安检走去。
他们一定是去旅行,可能会去蓝天白云的爱琴海、樱花盛开的富士山,也可能会去诡异神秘的大峡谷…无论去哪里都好,因为是两个人,女孩等到了她的男孩。
而我,也曾在同一个地方等过一个人,也曾经像那个女孩一样幸福的期待过…
可是,一句“对不起”,让我的所有希望都变成了不可能…当我怀着晓洋孤身走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所有缘分都结束了…从此天大地大,各不相干!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我看着车窗外,此时天空飘起了雪花,一如我梦里常出现的那场。好久不见这座城市,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变了。虽然隔着厚厚的车玻璃,我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浓浓的乡土气息和一阵阵久违的失落感。
“你去吧,我在这边等你!”露娜说。
我拉着晓洋的手向父亲的坟头走去。逝者已矣,父亲这十几年来长眠于地下,无论是他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早已尘埃落定。
“Mum,我们来看谁?”晓洋拉着我的手,调皮地问道。
“来看你外公。”
……
父亲的坟头还是那个样子,寂寞而安静。
“爸,对不起,女儿让您等得太久了!”我将一束菊花放在墓碑前,为父亲倒了一杯酒。
……
“雪儿?”
我的心忽然一颤,在国外这几年虽然经常和哥哥、希灿他们打电话、发电邮,但是所有的感情始终都隔着大洲、越着大洋,终究无法温暖我一个人的寂寞。如今当“雪儿”这一称呼活生生跌入我的耳膜时,我的泪水悄然滑落,原来有些东西无论时间过多久、空间隔多远,都不会改变!
我听见哥哥的声音,悄悄抹掉眼泪。
“舅舅——”晓洋远远就跑过去。我曾经给他看过哥哥的照片,小家伙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笑着问。我没有将航班具体时间告诉哥哥,目的就是不想让他来接我。
“我的妹妹我能不了解吗?”哥哥抱着晓洋乐呵呵地说。
“舅舅,你刚才怎么不去机场接我们呢?”晓洋嘟着嘴,他虽说第一次见哥哥,可是却并不觉得陌生。
“呵呵!舅舅去了啊,可是没等到,猜你们可能在这儿…”哥哥一脸宠溺地看着晓洋。
“哦…”
“先回家吧,你嫂嫂做好饭了,在家等着呢!”哥哥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放在后备箱。
“嗯!”
我抱着晓洋坐在副驾驶上,露娜坐在后面。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雪儿,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哥哥的话将发愣的我拉回了现实。
“嗯。”我微微一笑,“过完年就走。”
……
一阵沉默。四年前的那些事情,成了我心中的一个伤疤,我知道大家彼此都在刻意避讳,轻易不会提起。我用了四年的青春选择逃离,个中缘由大家不言而喻。
“你和嫂嫂都还好吗?可可…也应该有9岁了吧?”我打破沉默。
“嗯,还好!”哥哥点点头说:“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就先住我那吧!”
“好,我想先带露娜他们四处转转,过两天再回公司。”
“哦…”哥哥转身看了露娜一眼,低声问我:“那个…你朋友会说中文么?”
“会一点…”露娜听到后,用生硬的中文回答:“很高兴见到你,警察哥哥!哈哈…我叫LunaKidman,你可以叫我露娜!”
“呵呵,欢迎你来中国,请不要客气!”
怀里的晓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哥哥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顿了顿说:“雪儿,晓洋他…你不打算让他爸爸…”
晓洋听到哥哥的话立刻安静下来,抬起头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哥哥看。
我慌忙捂住晓洋的耳朵,对哥哥说:“不打算!”
“雪儿…既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能坦然面对呢?”
“哥!”我冷冷地说:“你说得对,既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再提起呢!”
哥哥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鼻子酸酸的…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许多往事在眼前一幕一幕闪过,变的那么模糊。我曾经那么坚信的、那么执着的,其实什么都不是。车内一片安静,我转过头悄悄擦去眼角的眼泪。
很快到了紫瑞小区,哥哥的家还是四年前熟悉的样子,只是里面的装修较以前豪华了一点。
“姑姑…”开门的是可可,他已经长高了许多,看见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哎!”我鼻子又是酸酸的,蹲下来抱了抱他,“可可…好久没见,想姑姑了吗?”
可可点了点头,眼泪就哗哗往下流:“姑姑,你怎么才回来?”
“……”
“好了好了!刚进门别哭哭啼啼的!”嫂嫂从厨房里出来,双手沾满了油。
“嫂嫂…”我哽咽道,她还是老样子,只是头发剪短了,人显得更瘦了。
“嗯…”嫂嫂的声音也颤抖着,她慌忙转过身去,用袖子沾了沾眼眶说:“行了,快去歇会吧,一会儿就开饭。”
我从丹麦带了好多礼物回来,可可和晓洋一下子就熟络了起来,两个人一起窝在房间里玩玩具,现在的可可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哭哭啼啼长不大的孩子,俨然一个大哥哥的样子。
露娜对中国饮食特别感兴趣,在丹麦就经常让我做一些中国菜,她看见嫂嫂在忙活,高兴地挽起袖子就钻进厨房“帮忙”,加上她会生硬地说一些中国话,很快和嫂嫂聊得火热。
我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切,一种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
吃饭时,嫂嫂不断给我们夹菜,嘘寒问暖问我在那边的生活、工作情况。但我能感受到她话里面的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什么一样。
“对了,雪儿!”哥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以前的那些朋友联系了吗?”
“哦,你说希灿他们啊,过两天再说吧。”我边吃边回答,“希灿现在怀孕了不方便,我暂时还不想打扰她!”
“哦,休息一会儿,带露娜出去逛逛吧,快圣诞了,外面挺热闹的!”
“嗯,我知道!”
晓洋正在一旁和可可玩着积木,听到我们的谈话,跑过来问:“Mum,你说‘西餐妈妈’?晓洋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啊?”
哥哥大笑,摸着可可的头说:“晓洋,告诉舅舅,谁是‘西餐妈妈’啊?”
晓洋吐了吐舌头,撅着嘴巴道:“Mum说的,她说‘西餐妈妈’是她最好的朋友,经常让我看照片哩!”
“呵呵…”大伙都笑起来。我真佩服那小家伙,我纠正了好几次,他就是记不住“希灿”,非要叫成“西餐”!
嫂嫂给晓洋喂了一口甜汤,转过头叹了一口气问我:“雪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笑着说:“还能怎么打算呢?看望看望我亲爱的嫂嫂,过年就回丹麦了,嘿嘿…”
嫂嫂“哦”了一声转过身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我和露娜睡在一起,晓洋闹了一天,飞机上也没有休息好,老早就睡着了。我们还没倒过来时差,露娜也是新奇又激动,缠着我给她讲了很多我们以前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