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试探(1 / 1)
慕瑄从第二天起似乎就很忙,从早到晚见不到身影。苏柳倒也不介意,云过山庄吃好住好,衣食无忧,舒云对她的照顾贴心又周到。她也很理解慕瑄的心情,毕竟人家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的,性命攸关,谁也不想一天到晚徘徊在鬼门关。
不过令她颇为奇怪的是,那日晚宴上,她在陆非鸣的座椅上插了三根针,分明看到陆非鸣坐了下去,之后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一晚上无论是聊天还是吃饭,陆非鸣都没有半点发作。当晚宴会散去后,苏柳疑惑地摸出根一模一样的银针视察,银针在月光下发出阴冷的光,用指甲弹了弹,刚硬地发出清脆的金属之声。她暗暗地想,陆非鸣的忍功还真是非常人能比。
不过她又联想到陆非鸣眦睚必报的性格,心里又哀鸣一声,这个瘟神躲都躲不过,目前还跟他住在同一个山庄里,不知道后面这厮又会怎么来对待她。
苏柳心下又小心的几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问过舒云山庄里的几条比较僻静的道,熟练地记在心里,以备不时只需。
不过奇怪的是,一连好几天,日子都安稳而平静地度过。
而这几天,苏柳也没有白玩过去。她惦记着来唐门的真正目的。君子大会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打听苏之退,但是却没有任何线索,心情着急却又无奈。
那么居然有天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影很像想苏之退的人,她慌忙一路赶过去,奈何前面忽然出现一堆娶亲的队伍,大红身影重重叠叠,又吹又唱的,眼看着人就要跟丢了,情急之下,她激动地就往人堆里一抓,大声叫道:“爷爷!”
那人身形一顿,扭过头来,却是一个三角眼流着口水地的男人,他先是一愣,继而色迷迷地看着她,伸出黑黢黢的双爪就要反握着她的手,道:“哟,乖孙女。”
苏柳又气又恼,这几天找人杳无音信,以为有希望结果又是个乌龙,心情本来就烦躁,还遇上一个老色狼,脸色顿时就暗了下去,二话不说,手中暗藏一针,快速飞出,只听见那人“啊”一声,见鬼般盯着苏柳,又抬起胳膊,杀猪般地嚎叫道:“手!手!手!”
旁边立马皱眉撵开他:“张麻子,你叫乱叫啥呢?起开起开,一边嚎去。人家这办喜事呢。”
张麻子不由自主地被人一推,歪斜在一旁。
苏柳瘪瘪嘴,无声地离开。
半日无果,有些干渴,苏柳寻了个茶馆,随意要了盏菊花茶。
刚倒下一杯,有个人施施然坐在了她的跟前,伸出一条玉臂,抢了她的茶。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慕晴?”苏柳有些吃惊。
“嗯。”
“你回来了?”
“我又没走。”
“那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
“不告诉你去找玉了么?”慕晴看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意苏柳怎么会有这么差的记忆力。
“那找着了么?”
慕晴白了她一眼。
那么就是没有找到了。
苏柳“呵呵”一笑,给自己又到了杯茶,喝下一口,“没关系,回来就好。”
“什么没关系?”慕晴忽然柳眉一竖,“你以为你是谁?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苏柳一愣,琢磨着自己没说错什么啊,刚刚也不是顺口安慰一下嘛。
“我……”
“算了。”慕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似乎已经知道苏柳解释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苏柳也不吭声了,她兀自喝了杯水。她不是计较慕晴的语气,因为她感觉到慕晴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而自己找个半天人没消息,情绪也不怎样,也不再接话,于是两个妙龄少女就这样一人一茶干干地对坐着,一言不发。
慕晴满怀心事。
苏柳低声一叹。
沉默半晌,慕晴忽问:“你那招是管谁学的?”
“什么?”
“刚刚我看到你用针点了那人的穴。”
“我爷爷教的。”
“你会武功?”
“我会轻功。”
“我看你发针的时候,果断而迅速,入针深浅把握得当,而眼睛根本没有看眼前之人。这不是轻功。”
“好吧,这不是轻功,熟能生巧而已。”
“什么意思?”
“我从小家里有很多木头人。”
“所以你把刚才那人当成木头人一样扎?”
“只觉得还不解气。”
闻言,慕晴忽然气动山河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苏柳觉得这一刻慕晴脸上有一种绽放的感觉,她见到慕晴数日,都没见过她展露笑容,没想到这一笑,就像是山间化雪后的潺潺溪流,动人明亮。
她也跟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慕晴忽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问。
苏柳一愣,半空中生生止住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她见慕晴笑,就跟着笑了起来。而慕晴的表情此刻写着:我不喜欢这样。
慕晴见苏柳被自己恍然一吓,嘴边的笑活活被吞了下去,表情呆呆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柳很快明白过来,慕晴是故意的,心里颇为不服气,也不顾礼仪,再次跟大声地笑起来。
茶馆里的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眼神,阳光下,两位少女红螺轻纱,貌美如花,却笑得肆无忌惮,大漏嘴里三十六颗牙齿。
旁边有一桌人如同见到了神经病,连忙叫来掌柜换桌。
慕晴忽而又问:“你见过唐心璇了么?”
“唐铭的孙女?”
“看来你见过了。”
“嗯。那晚她也出席了。”
“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苏柳疑惑,她又不娶亲。
“说下感觉。”
“嗯……”苏柳想了想,那晚她比较执着于饭桌上之物,也不像其他心怀鬼胎的年青年琢磨着倒插门,并没有太留心,就大概说了下:“挺不错的。”
慕晴哼了一下。
“那你觉得呢?”苏柳问。
“就那样吧。”
苏柳觉得慕晴这话挺有意思,问道:“怎么想起来问她?”
慕晴挑眉看她半晌,“你会知道的。”
苏柳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放在心上,随意地笑了下。
“真奇怪。”慕晴转换了话题,“今天我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似乎有点。”苏柳赞同地摸摸下巴。
“哈,或许是我俩的立场现在变得一样了。”慕晴的语气略带自嘲。
苏柳不明白了,“以前不一样么?”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慕晴又不耐烦起来。
“好奇而已。”
“我也好奇。”
“那你好奇什么?”
“慕瑄为什么会喜欢你?”
苏柳的脸倏然一下就红了。这是一个敏感话题。虽然慕瑄也没有对她言明说过什么,她也没有对慕瑄挑明什么,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心照不宣,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夜深人静时,苏柳还自个私下偷摸地琢磨过,俩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少,她看慕瑄挺顺眼的,慕瑄看她也挺顺眼的,想到这里,还小娇羞地欣喜这事颇还有点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感觉,忍不住躺在床上用握着被子,掩耳盗铃般捂住发烫的脸颊,似乎这样才能捂住心中的害羞和欢喜,埋了一会儿,又慌忙伸出头来大口的喘气,等理顺了气,大脑不再缺氧,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和慕瑄,于是又周而复始地埋头、喘气……终于在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后,沉沉睡去。
而慕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白坦然地脱口点破,毫无别扭之情,仿佛是在随便道出一个事实。她有些措不及防,小女儿的情态浮上脸来,心中又有点高兴:原来慕瑄喜欢我这么明显啊。
她害羞地低下头去,嘤嘤道:“我也不知道。”
慕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杯茶重重地搁回桌上,不少茶水溅了出来,苏柳蓦然抬头,脸色一怔。而慕晴瞬间变换了脸色,眸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柳早先时候看过一部折子戏,其中就有讲到“恋兄”之情,若是兄妹感情好,妹妹很容易对兄长产生依赖之情,继而产生一种欲占为己有的感情,继而对跟兄长感情好的女性都会有一丝敌意。想到这里,苏柳的脸色不由白了白,怪不得慕晴一直看她不顺眼,慕晴莫不是……
正当苏柳还处于胡思乱想之时,慕晴又打断了她:“那你喜欢他么?”
闻言苏柳就懵了。
慕晴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自己的心思?而她此刻问自己,又是什么意思?若是自己说“不喜欢”,这明显就是口是心非,明目张胆地欺骗慕晴,肯定会惹怒慕晴,而且她自己从内心不愿意这样说;而若是说“喜欢”,这是真心话,但又想到“恋兄”的情节,若是慕晴真的是因为不死心而问自己,那么听到这个答案后,估计会被彻底地激怒。
她毕竟是慕瑄的妹妹啊。要是弄得太僵……
就在苏柳进退两难、纠结万分时,慕晴忽然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无所谓地用袖子擦干嘴边的水渍,像是等不及答案似的,起身道:“记住我跟你说的那句话。”
然后一摆衣袖,转身离去。
苏柳在那里呆呆地小坐了一会儿,才召唤过来掌柜,付了银子走人。
慕晴的心思果然还是那么难以揣测。
而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话,她指的是哪句?
苏柳回到山庄已经是掌灯十分。慕瑄还没有回来,一连张仪几天也见不着身影。吃过晚饭,舒云也退去。皓月当空,洒了院子一地银霜,整个院子空空,颇有些冷清。她回屋坐于桌前,右手托腮,左手无意识地轻敲桌子。
苏柳觉得就这么找下去,虽然已经缩小了地域范围,但仍是海底捞针。她想,若是直接去唐门中打听,或许很快就水落石出。苏之退的密室中有本写着“唐门”二字封面的书,又有着那么多不同作用的□□,所有的线索汇总后,箭头直指唐门。
但是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她越来越觉得苏之退的过去有着很强烈的神秘感,她很想知道,但是心中又有犹豫,既然爷爷把往事藏得这么深,那么必然有着他的道理,如此贸然地去询问,不知对方底细,也不知和爷爷的交情,是敌是友?
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问直接去问唐铭是否认识苏之退,无非结果有三:一是唐铭莫名奇妙地摇头,不认识。二是作惊喜状,一把握住苏柳的手,道:天涯海角、苍天有眼,终于让我见着故人后代了!然后双手一拍,苏之退从他身后笑眯眯地走出来。——这是苏柳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怕就怕最后一种,唐铭听说苏之退之名后,嘴角冷笑三声,阴森道,跑得过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你爷爷已经很久了,正当苏柳怔忪时,只见唐铭翻身举起一把屠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劈头就向苏柳砍来。苏柳大惊,正要逃命,忽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抬不动腿。只听唐铭狂笑道:你已经中了我唐门逍遥散,浑身无力,今日,就让唐伯伯给送你西去吧!
想到这里,苏柳经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妥不妥,贸然去问,实在是不妥。
思量许久,她决定明日去君子大会再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收获。
这时,窗外忽然明亮起来,只见舒云领着一个丫头和两个小厮,点着两盏灯笼,笑吟吟地冲着苏柳的屋子道:“苏姑娘,唐门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