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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相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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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骆小妹以锻炼腿脚为由,坚持要去客栈饭厅用膳,并且将拐杖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道具角色,分配给了苏柳。苏柳一脸无奈,只得扶着骆小妹,挪到了前堂。

此时客栈正是生意兴隆之时。骆逢川于百忙之中,一见骆小妹,立马放下手中的算盘,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来,满脸是油,一脸关切,大声问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骆逢川嗓门大,犹如一声霹雳,整个热闹的客栈都顿了一顿。但是很快父老乡亲们继续回到刚才的角色中,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只有几个外乡人,目瞪口呆,以为老板的妹妹被人调戏了。

此情此景,苏柳努力忍住不笑。骆逢川爱女心切,对骆小妹总是宠溺的叫小妹。只是骆逢川是骆小妹的父亲,而且早前丧妻,一心扑在算盘上,没有再娶,随着嗓门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精神,皮肤紧绷、毫不显老。骆小妹现在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一声满怀爱意和关切又暗含责备的“小妹”,让人总觉得有那么点别扭。

骆小妹也恼这个事情,曾经跟骆逢川提出换名字。可是骆逢川总是笑眯眯地说:“小妹呀,这个名字多暖爹爹的心啊。每次叫你小妹,就好像你总还是小时候的样子,梳个小冲天辫子,围着我和你娘脚下呀呀转啊……”骆小妹要是还想再说什么。骆逢川百年不变的笑脸上就会带上伤感之情:“你娘也喜欢小妹这个名字,她也曾对我说,小妹就像娘的小棉袄啊……哎,没想到你娘这么早就丢下我们了……”

毫无疑问的,骆小妹总是败下阵来。

骆小妹知道苏柳心里想的什么,表面不动生色,暗中掐了一下苏柳,苏柳略带笑意的脸上立竿见影出现一抹苦涩。骆小妹立马岔开话题,“爹爹,苏大夫说我的腿要走动,不然会落下毛病的。”

“毛病?此话怎讲?”骆逢川果然把焦点移到了苏柳身上。

苏柳道:“没那么夸张,现在小妹的腿有点肌肉萎缩,要坚持运动,帮助康复。骆叔叔,您别担心,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骆逢川拂了一下脸上汗,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小妹呀,那你这几天就多走走,听小苏大夫的话啊。”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呀,你们怎么还站着,赶紧坐下来呀。小妹,累不累啊?”

骆小妹一脸无奈,拉住苏柳,道:“咱赶紧地坐那窗边去吧。”

“好好好,小妹,你们赶紧坐过去吧。小苏大夫,你也辛苦了。”骆逢川又道。

“行了,爹爹,您赶紧忙去吧,要招待的客人多,苏柳看着我呢。”骆小妹径直往窗边走去,苏柳连忙跟上。

靠边的座位是一处好地,倚栏凭窗,远方灼灼地烧着火烧云,清风徐来,退去人们初夏的燥热。骆小妹刚刚坐定,眼睛就不停在周围巡逻,半惋惜半兴奋道:“啊。。。好久没有见到这么多活人了。”

苏柳刚要喝下的茶差点喷出来:“这是妖精要吃人了么?”

“啊。。。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活人了。”骆小妹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苏柳懒得理她,继续摆弄手里的茶。

“啊。。。那个活人过来了。”骆小妹得寸进尺,摇了摇苏柳的手。

苏柳皱眉,晃动的茶水里出现漂移的碎影。一抬头,两名年轻男子,一白一灰,一前一后,白衣人作揖道:“恕在下冒昧。只是这会客栈生意兴隆,我和朋友只看见这里还空有半张桌子,想和两位小姐拼一桌,不知是否介意?”

苏柳和骆小妹对视一眼。骆小妹痴痴地点了点头。白衣人阳光一笑,也不客气,拂袖而坐:“多谢。”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昏鸦归巢。客栈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呼小叫,喧嚣热闹。二人坐定之后,四人无话。一张桌的范围内,有片刻尴尬的宁静,而对面白灰二人,自在坐定,旁边小妹,斜眼偷瞟,嘴流哈喇。

白衣人长得很英俊,还老爱冲着人笑,他很快打破气氛,开口介绍自己,骆小妹已然不知道东南西北,只看见那一张薄唇一张一翕,仿佛有仙音从云端飘来:“在下慕瑄,这位是我的侍从张仪。我们是外乡人,路过此地。这顿饭若有打扰,请两位姑娘多多包涵。”

骆小妹痴痴地点了点头。苏柳看不下去,起身倒茶的空隙,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口水,礼貌回答道:“既然慕公子和张公子是客人,这点地主之谊也是我们应尽的。”

“姑娘客气。不知这家客栈有什么拿手的好菜?”慕瑄询问道。

“本地饮食偏辛辣,但照顾外地的客人,有很多小炒宜咸宜淡,不知两位公子喜欢哪种口味。”苏柳问。

“当然入乡随俗,本地特色是不二选择。”慕瑄莞尔。

灰衣人张仪在一侧不经意地挪了下坐。

“这家店的师傅做菜很地道,宫保鸡丁、鱼香里脊、麻辣酸菜鱼都很不错。当然,最拿手的首推竹溪鸡。”

慕瑄双眼含笑,示意苏柳继续介绍下去。

“此菜有三绝:公鸡是十里外特供鸡场之鸡,从小喂以鲜菜、活虫、泉水,鸡肉鲜嫩、劲道多汁,此为一绝;此菜做法是一鸡两吃,一半浸以麻辣之位,一半浸以豆豉之味,鸡肚囊一生摘小南瓜,既有鸡肉之鲜美,又有时蔬之清香,此之为二绝;至于第三绝——”苏柳垂眸,手指在木桌上敲打一转,“是在于它的名字。”

“哦?此话怎讲?”慕瑄欣然接受这个关子。

“你说说,它为什么要叫竹溪鸡?”

“竹溪鸡——”慕瑄思忖道,却问向一旁的灰衣人,“张仪,你觉得呢?”

张仪皱眉想了想,道:“竹溪听着像地名,也许此菜的原产地是一个叫竹溪的地方?”

慕瑄漆黑的眼睛转向苏柳。

“也罢。很难有人猜出来,何况是外乡人。”苏柳收起了关子,“只因为这个菜的创始人,名叫骆竹溪。”

张仪恍然大悟:“很有意思。原来这么简单。”

慕瑄颇为意味深长地附和道:“世上很多事情,缘由都很简单。”

张仪看了眼慕瑄,没再说话。

慕瑄点头:“如此说来,要是错过这一道竹溪鸡,便是枉来此地了。张仪,我俩点再点两份小菜,你看如何?”

张仪的脸稍纵即逝地扭曲了一下,微笑道:“甚好。”

整个过程中,骆小妹全程变哑巴,只不停地低头喝水摆弄茶盖,用眼角偷窥慕瑄。

客栈恢复安静地时候已接近打烊,剩下三三两两磕着花生瓜子儿的食客,侃着无聊的江湖段子。店小二关了中间的大门,留着一扇偏门,守着一盏油灯,候着晚来的客人。苏柳把骆小妹扶上闺房,还被迫听她用怀春少女的心情,用羞涩地大嗓门倾诉了她对慕瑄的迷恋和倾慕。苏柳满腹怀疑地想,今天小妹只顾着装哑巴,都没敢正儿八经地睁眼瞧慕瑄,她又是如何得出一晚上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结论,将慕瑄由表及里、很有逻辑地推测了一番的呢?思罢苏柳又摇摇头,生活中果真是不缺少美,只缺少一双美的眼睛。

其实,苏柳的眼睛长得挺美的。

苏柳走回西院,正推开房门,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悉悉嗖嗖的声音,对面二层灯亮了一盏,接着“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个灰色身影窜出来,“咚咚咚”三步做两步地下楼来,朝着别院飞奔而去。苏柳刚回神,二层又有一盏灯亮了,房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色身影踱步下来,苏柳定睛一看,正是傍晚同桌的那个慕瑄。

“这么巧?姑娘这是——”

“哦,我送完骆小妹,正准备回房休息。”

“姑娘不是本地人么?怎么还住客栈?”慕瑄有点疑惑。

“半个本地人吧,我其实是隔壁镇子的大夫,骆小妹是这间客栈老板的女儿,骑马摔断了腿,我定期都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

“慕公子这是——?”苏柳问道。

“都赖我,饮食习惯偏于辛辣,而张仪一向都习惯清淡。”慕瑄满脸愧疚地解释道,“晚饭吃得有点辣,他身体有点不适,我刚刚听见动静,便起来看看。”

“怪不得张公子那么急……”苏柳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有一定责任,如果给你们推荐一些清淡小菜,张公子就不会遭受身体之苦了。”

“哪里,姑娘客气了。”慕瑄忙说,“姑娘也是应我之求而介绍的菜名,说实话,我真还挺满意今晚的菜,你推荐的竹溪鸡吃着真的很过瘾。”

苏柳得到了认同,不由笑道:“慕公子喜欢就好,我本人也很爱这道菜。”

慕瑄想要接话,又觉得现在讨论这个不太合适,突然想起似的,问道:“姑娘既然是大夫,能不能待会替张仪开两幅方子?”

“这当必然。”苏柳点点头,“服了药调理调理就好。只怕可能会在客栈多修养两天了。”

“有劳姑娘了。”慕瑄感激道,“张仪休息两天不碍行程,反正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不知能否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好说。姓苏,单名柳。慕公子和张公子是路过探亲?”

“不是,我们……”

慕瑄还未说完,一个灰色身影,捂着肚子,举步维艰地走进院子里。此人正是张仪,他面色发青,表情痛苦。慕瑄大步迈过去,扶住张仪,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张仪虚弱地抬起手,示意还好。

慕瑄道:“都赖我,晚饭点的菜都太辛辣,哎,这真是……”

张仪虚弱地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不碍事。

慕瑄忙道:“苏姑娘是大夫,给你看看,估计吃两幅药就好了……”

张仪虚弱地点了点头。

慕瑄又道:“我先扶你回房。”

张仪没来得及做任何回应,突然像脱缰的野马似的,挣脱慕瑄,狂奔去隔壁的院子。

苏柳呆在那里,沉重道:“看来他病得不轻啊。”

月光下,慕瑄的脸色白了白。

苏柳意识到对病人家属说这样的话不太适合,忙更正道:“也不会太严重,腹泻毕竟不是什么大病。”

慕瑄表情缓了缓。

苏柳问道:“这是今晚第几次了?”

“大概,”慕容想了想,“第五次吧……”

“啊?”苏柳斟酌道,“那张公子身体还挺强健的。”

慕瑄叹了口气。

苏柳安慰道:“这也有助于他排除身体内的有毒物质,而且特别彻底。”

慕瑄无言以对。

清风徐来,乌鸦嘎嘎地掠过明月。

一刻钟后,张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院子里,慕瑄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将其扶住。张仪此刻已经没有了摆手的力气,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慕瑄。苏柳也跟过去,忙到:“先扶进房里再说。”

张仪已经接近脱水的边缘,脉象也有些弱。苏柳给他开了止泻的方子,又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此刻药店早已关门,苏柳只能让慕瑄等在她房外,她从随身的药箱里拿了临时的药给慕瑄,并叮嘱道:“这些药煎了只能暂时止泻,明天还是要去药店取药。”

慕瑄接过药,感激道,“多谢,时候不早,苏姑娘今晚辛苦,早点歇息吧。”

苏柳忙了一天,也有些困意,正想着要不要等一会复切下张仪的脉,慕瑄已径直转身走去。

“慕公子,错了,厨房在西边,不在东边。”苏柳朝慕瑄喊道。

慕瑄茫然地转过身。

苏柳只得快步走向前去:“我带你去煎药吧,你对厨房也不熟。”

慕瑄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色,道:“这……”

“君子远庖厨,医者父母心。走吧。”

苏柳带慕瑄到西边的小厨房。因常来客栈,苏柳对这里已非常熟悉,这个小厨房是骆逢川为骆小妹捣鼓小吃专门开辟的地方,虽不常用,但炊具柴火也一应俱全。此刻夜已深,万籁寂静,苏柳抗拒着困意,熟练地摊药、和匀,倒进药罐子,掺水点火。一鼓作气,三两下就完成。

慕瑄在一旁不由赞叹道:“苏姑娘真是厉害。”

“哪里,”苏柳打了个哈欠,“熟能生巧罢了。”柴火映着苏柳的脸微微发红,“我从小都跟着爷爷,他看病人,我就打打下手,这两年才帮着看看病什么的。遇到严重的病人,乡里乡亲的,我也就帮着照顾照顾。”

“苏姑娘真是好心。”

苏柳低着头微微一笑。柴火烧得哔哔啵啵,衬得浓墨的夜晚更加寂静。慕瑄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矗立在苏柳旁,一言不发,嘴角上扬,眼神专注而柔和,不经意间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复杂。

“说来也许苏姑娘不信,其实我们之前见过。”

“见过?”苏柳迷惑地抬起头,脑海中似乎没有此人的印象。

慕瑄声音温和:“今天中午,客栈外,我无意中撞到了苏姑娘。”

苏柳这才想起,中午是曾与人相撞,只是当时只顾着揉额头,也没留意对方,印象中确实是个白衣男子。而自己带一面纱,想必也是很好记忆的的。

慕瑄这样一说,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是中午刚到,那阵刚刚拴好马转身……”苏柳解释道。

“那这么说来,也挺有缘分的。”慕瑄表情愉悦,“晚饭时我已认出你来,只怕唐突,所以……。”

苏柳尴尬少了一分,语气也轻快一些:“是呵,没想到晚上还能遇见,只是苦了张公子。”

慕瑄心里暗笑三分,又道:“是我对不住他。这两天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还可能会再次劳烦苏姑娘。”

“好说。”苏柳爽快答应,又补充道:“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也可以找我。我随爷爷常在几个镇子看诊,对周边都很熟悉,如果你们有什么要打听的信息,我或许可以帮点忙。”

慕瑄点点头,道:“多谢苏姑娘。”说罢又取下腰间挂坠地一块环形璞玉,玉身通体碧白,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上面用上好的雕工阳刻了“慕”字图样的。慕瑄将玉交给苏柳,“大恩不言谢。若苏姑娘有空到北地,请一定到慕阳山庄做客。”

苏柳连连摆手:“慕公子你太客气。出门在外,友人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今天如果你们遇见的是别人,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何况我是大夫,这也是我应尽职责。”

慕瑄笑了笑,眼眸里闪着温柔地光:“苏姑娘不必太拘泥于俗套。既然是‘友人’,就不必分生。这只是一个信物而已,江湖儿女,何必太多顾忌。若他日来到慕阳山庄,也能省去很多通报的麻烦。”

“只是……此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信物啊。玉啊。虽说是医生和家属,但是毕竟寂静月下。孤男寡女。若是收下,此情此景,总不觉让人浮想联翩。

慕瑄笑而不语,像是看破了苏柳的心思,突然变戏法似的,手里出现了一把这样的玉石,各各晶莹通透。

苏柳瞪大了眼睛。

慕瑄道:“这只是山庄对外的令牌,专赠与友人、客人,苏姑娘现在可以收下了么?”

苏柳脸刷一下红了,只得接过玉石道:“那多谢慕公子。”

玉石凉凉的,握在手中有一种舒心静气的感觉。苏柳有一丝恍惚,似乎刚才的刹那,玉石明亮了一下。

此刻,药很合适宜地咕咕地翻腾起来。苏柳心虚地赶紧转身,仔细观看一番,便熄了火,滤了药渣,递给慕瑄:“趁热给张公子服下。明天我再来看看。”

慕瑄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将苏柳送至房间,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客栈二层某房间,残灯如豆。

慕瑄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推门而入。床上躺着的张仪虚眼一睁,迅速翻身起来,动作利落。

“公子。”

慕瑄搁下碗,坐到桌边:“好些了么?”

张仪行至跟前:“刚刚我已经服用了止泻药。”

“这次辛苦你了,药还是热的,服下能尽快好点。”

“多谢公子。”

张仪一饮而尽,见慕瑄在一旁若有所思,便问道:“公子这事……”

慕瑄手一扬:“按计划见机行事。”

张仪点点头:“苏柳姑娘走路轻快,只能看出有些轻功的底子,其他暂时还不清楚。”

“恩,再看看。”

“不过看样子她似乎不太了解这些事……”

“此言甚早,”慕瑄摇摇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却只怕对方淡出江湖多年……。”

半响,慕瑄眯了眯眼,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微微笑道:“这苏柳倒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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