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蓬莱引天遥(1 / 1)
三日后,酉时
出发时,正是黄昏,夕阳西下,晚霞似火。
凌霜在常言书的带领下,来到了玄天教大殿前的广场上。
这片广场,位于大殿居高临下的千层台阶下,黄昏时分,四周均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余晖,轻轻拂过的清风,也略带着寒意。
来到广场上,瞬间闯入眼帘的,是排成一队的五顶豪华步辇。
为首一顶,底座为黄金色,步辇周身呈淡金色,步辇内被金黑双色华丽帷幔所遮,甚是庄重,霸气。沉重的帷幔,在黄昏清冷的风中,轻轻摆动。不用去猜,这其中坐着的,定是教主独孤灭天。
而后一顶,底座则为银色,且步辇周身皆呈银白色,帷幔也是月牙白的略薄轻纱,上面还绣着朵朵盛开的白色花纹。清风微拂,月牙白的帷幔悠悠飘起,里面,隐隐约约可见一位端坐着的蒙面白衣女子。
再后的三顶步辇,便均是一样,暗色底座,黑色帷幔,只是较于第一顶步辇,气势稍逊罢了。
凌霜一个个看去,只见除了第一顶独孤灭天的步辇是由十八人抬外,剩下四顶步辇,皆为十二人抬。每一顶步辇旁,均站有十八或十二人,一样的灰黑衣裳,普通打扮。
轿夫后面,跟着一队手提青灯的人,与前面的轿夫打扮无异,其中,有四人举着玄天教的大旗,人马中,又有几顶步辇,想来也是坐了人的。
然而,当凌霜路过他们,向左护法所在的步辇走去时,却发现,这些抬轿子的几十位轿夫,竟都一模一样!
这些轿夫,全部是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他们的脸色统一的苍白如纸,消瘦的脸上棱角分明,且目光呆滞无比,仿佛一群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
凌霜无比惊讶的看向常言书,正想把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却被常言书摇头打断。
常言书没有告诉她关于这些轿夫的事情,而是道第一顶步辇中乃玄天圣教教主独孤灭天,第二顶步辇中乃玄天圣教圣女千冥,第三顶乃玄天教三大长老之一明释,第四顶乃玄天教右护法宫残风,第五顶,方是左护法的轿子。
“为何左护法在最后?”凌霜不解。
常言书低声道:“因为主上在这五人中,资历最幼。”
说着,二人来到了最后一顶步辇前,常言书弯腰对着黑色的帷幔,告诉轿内的左护法凌霜来了。然后也没听轿中人说了什么,常言书便回身笑眯眯的说道:
“凌姑娘,主上问你,可愿与主上同坐一辇?”
凌霜一愣,半晌没明白过来:“轿中,不是就他一个人吗?为何我要与他一同呢?”
常言书意味深长的笑道:“凌姑娘不知,此去蓬莱,路途遥远,先行人马于三天前已经出发。教主等于今日出发,自然走的捷径,不过仍要三天左右方到。”
“与我们一同前往的人们,均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途中奔波劳累,姑娘身子娇弱,委实不合适。”
“……”凌霜心想也是,只是她一想到要与左护法面对面待三天,便不由得毛骨悚然。
常言书看出凌霜的顾虑,安慰道:“凌姑娘不必多虑,三日而已,眨眼便过。而且……”
他拖长了音,意味深长的笑道:“姑娘也莫需担心途中寂寞,待上了轿子,不久后,姑娘便不会感到烦闷了。”
凌霜瞪着一脸笑容的常言书,总感觉有些忐忑,但她还是不愿去策马狂悖,便伸手掀开了黑色的帷幔,上了轿子。
轿中很是宽敞舒适,左护法正坐在其中,面前摆放着一个泛着青幽幽光芒的灯盏,在青光映衬下,他的银质面具,阴暗不明。
凌霜没有开口,在左护法左手边的地方坐了下来。轿中很温暖,外面的凉风没有透进来一丝一毫。
左护法也没有理会凌霜,只是独自闭目养神。凌霜索性也闭上眼睛,在一旁沉默。
过了半晌,只听外面一声令下,凌霜立即睁开了眼睛,顿时,她感觉自己所在的轿子被平稳的抬了起来,然后,整齐而细微的脚步声,开始在四周响起。
要出发了吗?
凌霜心中说道,不由又看向左护法,他仍没有睁开眼睛。
步辇,在沉默中前行着,凌霜也在沉默中等待着。
良久后,终是忍不住般,她开口道:“做轿子,怎可能有马快?”
左护法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做出了回答,他淡淡道:“明释长老年事已高,受不住长途奔波。”
“就为这个?就坐着轿子去?”凌霜十分不解。
听到凌霜这么问,左护法方睁开了眼睛,他看了凌霜一眼,颇有深意的说道:“你认为坐轿子很慢?”
凌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却见左护法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由问道:“怎么?不对吗?”
左护法摇摇头,眼含笑意的瞅着她,轻声道:“你不妨看看外面,再来说它的速度,如何?”
他温和的甚至包含宠溺的话语让凌霜有些不太自然,但她也感觉的到左护法对她的态度在一点一点的转变,因此也没有太多戒备,心中到是放松了许多。
因此依着左护法的话,她很随意的伸手掀开了一旁的帷幔。
刺骨冷风顿时扑面而来,狂肆的冲进轿内,扬起她的长发,疯狂飘舞。
如墨般,浩瀚苍穹,万里星空,无尽黑夜,在那一瞬间,倒映在了她清亮的眼眸之中。
一轮冷月,高悬于前方,圣洁的银辉,洒遍寰宇。
凌霜,被这阵冷风吹得有些目瞪口呆,甚至惊心动魄。
只因他们,竟是行走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
头顶,便是仿佛伸手即可触及得万里星辰。脚下,是模糊不清的城池轮廓,轿队,就在这浩瀚的夜空中,如履平地的前行着。
她的长发,在这渺茫的天地之间幽幽飘荡。
夜风吹过,似利刃般划过她在夜空下显得有些苍白的如玉脸颊,轻微的疼痛唤回了她颇为愣怔的心神。
这时,她发现,前方一个举着青灯的人缓缓后退。
然而,此人的动作却令她眯起了眼眸。这个人行走的动作极其不自然,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儿时路过的城镇集市中那一个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没有生命,没有知觉,只会用僵硬迟缓的动作来服从主人的命令。
这人便是这般抬着犹如木头做成的两条腿一步一步踩着虚无的空气,稳稳的退到凌霜眼前,然后伸手轻轻合上了被凌霜拉开的帷幔。
轿外的景色,消失在眼前,凌霜瞪着黑色的帷幔,久久没有反应。
那震人心魄的美,仍在脑海中徘徊。
“回神了。”一旁的左护法见凌霜傻愣在当场的模样,有些好笑轻声说道。
左护法开口一唤,凌霜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缓了过来。
“你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有在天上飞驰过。”左护法好笑的说道。
凌霜此刻心神仍在震慑中,没有回答。她的确会御剑飞行,只是白日的景色与这夜晚却又截然不同,如何令她不惊讶。
况且,这些轿夫竟可以在抬着步辇,凭空而行,也实在令她瞠目结舌。
提及那些如木偶般的轿夫,凌霜立即向左护法问出了这个问题。而后者只是淡淡的说道:“傀儡罢了,没什么稀罕的。”
凌霜撇了撇嘴,心道对你来说确实没什么稀罕的,但对她可就大不相同了。
这时,左护法忽然道:“丫头,你看过海吗?”
凌霜一愣:“海?什么海?”
“……大海。”左护法有些无语的说道:“神州四景:雪山、大海、草原、沙漠,你可曾见过。”
“我只见过雪山,我从小在那长大。”凌霜道。
左护法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笑意,道:“你确实该长长见识了。”
凌霜一翻白眼:“不认识路。”
左护法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如何,罢了,却没有再说话。
凌霜坐着实在难受,又想掀开帷幔,但想起那个傀儡僵硬的动作,伸出的手便硬生生停在了那里。
“若是乏了,不妨休息下。”左护法冷不防说道。
凌霜不满地抱怨道:“怎么休息啊,我不像你,坐着都能睡。”
左护法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道:“轿中软垫颇是舒适,够你躺下睡了。等到了,我自会叫醒你。”
凌霜看了看铺满了整座轿子的软垫,又看了看左护法,道:“这样,也可以?”
左护法没有回应,凌霜却心领神会,当即开开心心的就着自己的位置躺了下去,头,正放在了左护法身旁。
软垫的确很舒适,左护法又为她腾出了些许地方,躺下正合适。凌霜躺下后,又看了看左护法,见他正眼含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由有些郝然,随即转过头,背朝着他,闭上了眼睛。
轿中是永久的沉默,她静静地躺着,聆听着这一片沉寂。就这样,又等了良久,轿子仍然没有丝毫停势的前进着。
空中,不知何时逐渐响起一阵颇为凄凉的箫声,悠悠扬扬,甚是悦耳。然而其中难以言喻的悲伤却随着箫声蔓延在这浩瀚的夜空之中,透过轿子,传到她的耳中。
想来,应是个伤心人,方会在这寂静无人的清冷深夜,独自抚萧悲吟,发泄着心中难以示人的无限哀伤。
箫音虽然悲戚万分,随着夜风绵延千里,却也被无常的风势吹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只是这悠扬的箫音,听在凌霜耳中,却总觉有些熟悉,仿佛似曾相识。她想了想,但终是敌不过一拥而上的倦意。
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耳中那悲凉的箫音也因轿子的行走而逐渐被抛在了身后,越离越远,直至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