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番外三 我们没有在一起（1 / 1）

“付稚夕，出来吧。”

声音从昏暗的走廊里猛地响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付稚夕有些迷茫地站起来，拖着步子跟在警察身后。

“你这次算是幸运了，原告撤诉，这桩案子也就告一段落了。从今天开始，你恢复自由了。”付稚夕不置可否地盯着对方看了好几秒，才像是顿悟一般，重重点了点头。

她做梦都想不到，周五洲居然撤诉了，他居然就这样放过她。付稚夕来公安局自首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要怎么起诉她，她都认了。毕竟她竟然在他心口上扎进一刀，无论是出自生理还是心理，那样的痛一定深深伤害到了他。可那个时候，她无路可走，而周五洲却在她穷途末路的时候，死死地挡在面前。付稚夕哪里都去不了，他把她框死在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内，因为插翅难飞，于是只能给他伤害。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周五洲的呢？是那天在医院走廊里把她圈在怀里纵容她放肆痛哭的时候，是他抱着小雯暖有些笨拙又傻呵地逗乐的时候，还是他冷着张脸，不容置疑地跟她说，“你要留，我陪你”的时候。触动始终都是细微末节，总是让人习惯性地忽略，就像润物细无声，彼此的好或者坏，一点点渗进彼此的心里，记忆里。是抽丝剥茧，水滴石穿，于是，忽然有一天，付稚夕惊恐的发现，她所一直坚持的世界开始一点点土崩瓦解，墙皮斑驳，碎片在他的笑意跟善良里一块一块脱落。

这个时候，她才如梦初醒。原来，他们的关系就快要走到失控的边缘，付稚夕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她父亲这桩事情，也许她会放任这种关系，失控也好，崩塌也罢，只要她爱他，那么刀山火海，无所顾忌。可是，他们的相遇原本就建立在那么悲哀的根基上，没有付国忠的死，就没有他们后来的事。所以，从最开始，这场恋情就注定不得善终。

谢天谢地，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付稚夕终于大彻大悟。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陆虞坡也好，陈甘霖也罢，都是心狠手辣的商人，一个把付国忠推进火坑，另一个让他永不超生。付稚夕除了以牙还牙，想不出更好办法。

于是，接下来，关掉感情开关，冷着一颗心，把周五洲耍的团团转，灌醉他，千方百计地套话，然后深入调查，明察暗访。她过去做得是娱记，那么多年的本事统统都用上了。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所有的事情都如意料之中地进展着。这两个男人，有一个共同的软肋，一个共同的致命弱点。那就是女人，那个叫徐胤的女人。她那时候还觉得好笑，倾国倾城的红颜，到头来都是亡国亡城的祸水。可付稚夕怎么不知道，其实她之于周五洲，有何尝不是一个致命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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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一切的周五洲无所不用其极地干涉着付稚夕的计划，他软禁过付妈妈，甚至还带走过小雯暖。可是，所有的事情，他都不能做绝，因为周五洲关不掉感情开关，他必须为付稚夕留有一条后路。他一再忍让，而她却步步紧逼。女人其实有很多时候，会比男人更加狠毒，她会倾尽所有，甚至同归于尽。

于是，最终她还是给了周五洲致命的一刀。那个时候，他就这么看着那柄水果刀，不可置信地望着同样惊魂未定的她，接着就叹了气苦笑起来，“付稚夕，你到最后还是捅了……你不爱我。”周五洲捧着刀柄，说话开始一点点滞涩。

她吓坏了，眼泪很快就涌出来，周五洲的那句话像锋利的爪子，撕碎了她最后的绝望，“他们毁了我的一切，五洲，我不得不这么做。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呼吸急促，仿佛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连连摇头，却泣不成声。

“其实……这样也好，你扎得很准……这也很痛快。这样……就，就可以把我们之间一切都了结了。真的……挺好的。”他的面色越来越差，血一汩汩地从胸口流出来，把衣服染成血红一片。

“稚夕，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胆小鬼。我不敢和你在一起，我没勇气跟陆先生说实话，我更没胆量伤害你……我就是那么一无是处。救不了你，也救不了先生……”他勉强扯起嘴角，那么苦涩有无奈的笑，狠狠扎痛了付稚夕的心。

她哭得歇斯底里，眼泪湿了整张脸，“不，不是那样的。”

“其实，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我们从最开始就是错的……很多，很多事情其实不能被人自己控制。我控制不了你……也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感情。”周五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面色因为失血过多，渐渐褪色成苍白一片。“稚夕……我爱你，知道吗？即便这样，我都爱你。”

这样的告白，付稚夕从来都没有听他讲过，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不被祝福的，于是彼此再炽烈的感情都要千方百计的掩饰。周五洲从来都是那么深沉话又不多的人，他一路默默关心，默默爱护，却从不提爱一个字。而这一次他终于说出口了，可付稚夕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在生与死的边缘，他坚持了那么久，却到这个时候才敢说出口。

她恨他，恨他的隐忍，他的深沉，还有他的爱。可眼泪却总是绵延不断地从瞳孔里滑出来，仿佛已经不受控制，

“知道，我都知道……”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手忙脚乱地把包里所有的东西统统倒到地板上。然后抓起电话便打出去。

“喂？120吗……有，有，有人受伤了。容璟苑9号，601室。快……快点。求求你们了，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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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看守所里走出来的时候，阳光明媚的刺眼。高强之外的那个世界带着何其强烈的诱惑，在即将打开的沉重的黑漆大门外兴奋地向她挥手。付稚夕深深吸了口气，抬头挽着阳生湛蓝的天空，长长叹气。其实，有了时候，摒弃了所有爱恨情仇，恩怨纠葛，这个世界也可以像这样，平静而祥和。

大门重重开启，门外那个人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他还没有完全康复，坐在轮椅上。付稚夕犹豫了几秒，才走到他身边。

“你瘦了。”她推着他，两个人一路都是不说话，过了半晌，她才打破这种有些怪异的沉默。

“你也是啊。”周五洲任她这么推着，说话都是淡淡的。

“今后是什么打算？”

“你之后又什么打算？”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随后边都笑起来。

“可能不久会去芬兰找我舅舅”犹豫了好一会儿，付稚夕才开口。

周五洲并没有马上接她的话，他还是那么沉默寡言，而这一次，较之以往，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付稚夕看不到他的表情，周五洲靠在轮椅上，手似乎用劲了全力扒住轮椅的扶手。

“哦，是么？准备去多久？还是……一直都不回来了？”他小心试探。

付稚夕声音低下去，“可能一年，可能永远。”她顿了顿，又问，“五洲……你希望是多久？”

这或许是她做得最大的让步，她知道自己对周五洲造成的伤害，永远都无法抹平，就像她对他的爱，那把刀既然扎在他的心上，也必然深深刺进自己的心里。她怎么会不爱他，她爱得怎么可能比他少，然而事已至此，她已然没有更多的权利去坦白和解释。

周五洲不动声色地被她推着，终于走到路口，斑马线的那一头是红灯，付稚夕停了下来。

“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去多久，我都无权决定。”

隔了很久，待到那一头的红灯都变成了绿灯，“稚夕……我们的生活里，或许没有彼此才会更加幸福，明明相爱却相互伤害，这不是人类该有的感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过去，怎么能过去？以前他们之间有着重重阻碍，想爱却讲不开。而现在，障碍已经消除了，而可笑的是，他们竟然成了彼此感情的障碍。

付稚夕一声不响地把他推过街，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口中心，所有的喧嚣都消弭于无形。这个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她推着他，他被她推着，安静地走过一条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街。世界静极了，那短短的五十米，仿佛是浩瀚如星河的人生里短暂的一瞬，虽然只有白骥过隙的一个眨眼，渺小得说不定在哪个祥和想午后便被人不小心掉了。虽然如同两天交线，相遇不过一个点，之后便相见无期。可即便如此，那么还是要感谢上苍，因为他们都曾陪在一起，用一整个宇宙，去换对方手中一颗红豆。

她终于把他推到尽头，下个路口，他要往左，她要往右，彼此挥挥手，道别的时刻终会来临。

“所以，这次我真的会一去不复返，你可别后悔啊？”付稚夕半开玩笑地说。

周五洲抿嘴笑起来，“一路顺风，相见无期。”

她收敛了笑，轻叹，“那么，就在这里说再见吧。”付稚夕说着，还没等周五洲反应过来，便弯下腰，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她闭着眼睛，空气里有她淡淡的体香，周五洲只觉得心口疼，撕裂开的疼，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付稚夕的眼睫毛很长，湿湿的，仿佛沾了水汽。

那个吻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睁开眼，直到她眼眶的那滴泪缓慢地划过脸颊。

“周五洲，我的世界谢谢你曾来过。”她笑着擦掉面颊上的泪水，洒脱地一个转身，所有的过往就这样跟他一起永远被抛在身后。

那个背影就这么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周五洲傻傻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尽头，过了很久很久，才干涩地开口，

“哪里是曾来过，我不是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没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