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筹码(1 / 1)
陆家老宅这几日依然是风平浪静,陆虞坡前阵子把陆虞凭送到丹麦的私人别墅里去静养,还特地聘了好些专职保姆负责照看他的饮食起居。陆虞凭起初很反对,但是脾气却拗不过陆虞坡,只得遂了他的意愿,而江苑也被他撺掇着一道离开。她其实最不愿意,但是陆虞坡却深知她心中所想,他有自己一套计划,江苑即便不愿意,他捆都得把她捆走。不然,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送走陆虞凭跟江苑的时候,江小琼并没有过来,陆虞凭往候机大厅望了又望,从一脸期待到最终默默低头离开,陆虞坡都看在心里,他可清楚,倘若他能开口,他会说什么,那个时候,他还真想不到该用怎么样的措辞很好地解释一下,你亲爱的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天大的原因,不能来送自己的父母。陆虞坡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由衷地没有良心地觉得,陆虞凭这个样子,对他来说并非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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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琼自从怀孕之后,江苑便打发家里好些下人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从来都是大小姐惯了,不会烧菜做饭,洗洗弄弄这样的事情,过去陈甘霖在的时候,都是他一手包办,而她俨然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典型,后来两人离婚,她不愿回老宅来,于是家务事从头开始学,洗衣煮饭做菜,这些相夫教子的本事,待到身边人都离开了,她才开始学起来。江小琼就是笨得有些糟糕,可有时候,却又乐观得叫人觉得可怜。
她挺着有些凸起的肚子,还在厨房间挥斥方遒,因为有孕在身的缘故,做起事情来,远没有平日利索。这会儿,她正准备弯腰从蔬菜柜里把那两只买了好久的番茄拿出来洗洗切了丢进牛骨汤里,可笨拙的身体弯了两次,手却怎么都够不到番茄。每到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后悔,当初自己一时逞能,居然生生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回去,如今她肚子日渐饱满,行动也越来越不便,改天还是把请吴妈请了来罢。她这么自言自语地胡思乱想间,门铃响了起来。
她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手在围裙上随便涂抹了几下,便去到门边。
从猫眼小小的瞳孔里,她看到了一张日夜思念的脸,有那么好几秒钟,她都没有回过神来。是做梦,对的,一定是做梦。她有些慌乱的在自己胳膊上狠命掐了一把。嘶,她倒吸了口凉气,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让她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其实很愚蠢。于是,江小琼深吸了口气,把脸庞边的碎发都拢到耳后,再一个屏息,猛地把门打开。
陈甘霖就站在门口,倚着门边,双手环臂,见着她开了门,不觉笑起来,“原来你在家。”
江小琼并没有要放他进来的意思,她不自在地把门开了一半,警惕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甘霖却不由分说地推门要进来,“来看你啊?怎么,不欢迎?”长手长脚一个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来。
房子里还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没有了人收拾,这个时候显得有些凌乱。客厅墙上还是那副小桥流水人家的水墨画,他们当初就没有拍结婚照,婚后关系也不是很好,那副水墨画还是两个人新婚没多久一起去买的。陈甘霖记得那时,他看上的是徐悲鸿的八骏图,可江小琼却硬要这幅画,两个人还为此闹了不愉快。时间总是过得比人想象的要快,不过是一个眨眼,很多事情便早已面目全非。
“在做午饭么?不介意的话,留我在这吃吧!”陈甘霖对着那副小桥流水人家的画出了好一会儿神,突然鼻子紧紧地嗅了两下,转过一个身便朝厨房里去。
果蔬柜的门还大敞着,陈甘霖侧头朝里望了望,便像是心有灵犀般,猫着腰,伸手够着那两只已经有些瘦瘪的番茄。“在做牛骨汤?”说话间,他已经自顾自地切好番茄,利索地丢进汤锅里。
江小琼在客厅里傻站着,愣了半晌,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进厨房,便将陈甘霖手里的瓷勺夺了去,态度不客气,“要是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不是很方便。”她木着脸,汤勺漫不经心地在锅里来来回回的漂。
厨房里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汤锅还有着咕噜咕噜泛泡泡的声音。江小琼垂着头,看都不远看陈甘霖一眼,她最不愿让他看到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她都一再回避,用尽全力逃开他,却不想最终却是逃无可逃,被他抓了个现行。
出神的间隙,陈甘霖却毫不客气地关了燃气灶,锅里的咕噜声一下子停下来,厨房里热腾腾的雾气也随着温度一点点散去。空气里仿佛结了层霜,连呼吸都显得滞重。
“江小琼,你这是演的哪出啊?来来来,跟我讲讲,这次我还真看不明白了。”陈甘霖揪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拖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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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虞坡,你哪根筋拐错地儿了,怎么想到要去阑海度假。”徐胤颇有些无语地看着正在老老实实认真打包行李的陆虞坡,一脸无可奈何。
公司正临近年尾,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加班都来不及,陆虞坡却在这个当口自作主张地买了两张去阑海的船票,硬是要她陪着一块儿去旅游。徐胤哪里肯依,她向来受不了他的心血来潮,陆虞坡自个儿工作时间自由,想给自己放个长假,一年都用不着上班。可她徐胤是劳苦大众,无产阶级的典型代表。要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跟公司请年假,她都能想得到秦褪那张□□面孔肯定要塞进她眼珠子里。
“胤子,年末工作正是辛苦的时候,这苦就让劳碌命吃去。你就当是陪陪我,年终奖我发给你。回头秦褪那边,我派人说去。”陆虞坡搂着徐胤的肩,下巴蹭着她的额角,仿佛是撒娇。
徐胤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去去去,回头要是我丢了饭碗,谁养我。”
“我啊,我啊。”陆虞坡眼疾手快地顺着竿子往上爬,动作麻溜得紧。
她扑哧一下就笑起来,“你倒真想得美。我还不想让你养呢。”徐胤此话一出,便觉得后悔,陆虞坡见她这么不老实,随手一个枕头甩她身上,人作势便要将其就地正法。徐胤见着连忙大声求饶,“大爷,美人儿,小胤子不对,小胤子说错话儿了。去,咱去还不成么,别……”她支支吾吾地说着好话,陆虞坡其实只是趴她身上,倒也未来得及上下其手。他翻一个身,躺在她旁边,笑着看天花板,“瞧你那哆嗦劲儿,我可真没想把你怎么样。回头还得攒着体力好好玩儿呢。”
徐胤听他这话,脸一下子便羞红了,一个爆栗弹上他头,“你个臭流氓。”
陆虞坡却也不避不躲,他看着徐胤笑,一动都不肯动,仿佛下一秒,她便要从眼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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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阳生市近郊的一处私人医院,进车库以后,便有电梯直达17楼的特护病房。陆虞坡空着手,什么都没有带,他抱着胳膊,神色凝重地看着电梯数字一个一个地往上跳。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中,楼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值班护士一看是陆虞坡,便直接起身带他去走廊尽头的病房。
屋里的设施跟重症监护室是全部一致的,一进门,陆虞坡便看见周五洲浑身插满了管子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唯有生命体征仪还在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那几乎是他唯一还活着的佐证。心脏上被人生生□□一刀究竟是什么感觉,何况还是一个他可能爱着的女人。陆虞坡眉头深锁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火气一下子便蹿上来。
他之前曾经约伍思侬出来过,两个人就着身家性命,利弊得失一一权衡了遍,伍思侬算是通情达理的人,他本就无心与环羽,甘霖两家作对,当初玛格丽亚酒店经营状况并不比得上沃森豪特,所以手下人听说付稚夕带来的消息能够让酒店扳回一局,便索性瞒着他,暗箱操作,帮了付稚夕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谁曾想,这样一下子便得罪了两家人,硬是把他逼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如今陆虞坡都出面干涉,他也是巴不得顺着台阶走人。
陆虞坡想不到事情能够那么轻松解决,才稍稍松了口气,刚要准备遣人收拾付稚夕,便接到周五洲的电话。
陆虞坡只在门口浅浅地望了一眼,便离开病房。他在地下停车场抽了一包烟,深锁的眉头却从来没有打开过。周五洲在那个电话里明确地告诉了他,付稚夕已经将所有资料以匿名信件的形式寄到检察院。他非但没能阻止得了她,还被刺成重伤。这些都大大超出了陆虞坡的预想之外。他又点了支烟,靠着车子吞云吐雾。如今,徐智旷被抓也只是时间问题,而陈甘霖,他却是决计不能让他全身而退的,所以才会用江小琼拖住他。
当初陆虞坡告诉陈甘霖,江小琼怀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便已做好万全的打算。他知道,陈甘霖并不是冷面冷心的男人,他虽然未必对她有感情,但是出于道义,伦理,这些在陆虞坡看来狗屁不如的东西,却对陈甘霖有着违背常理般的约束力。他抛弃过她一次,所以他不会再有第二次。劝她做掉孩子,不然就留下来做孩子的父亲。那是陆虞坡给他的选择题,而他断然不会拍屁股走人,他会好好纠结,反复思考,却在不断浪费的时间里把自己送进班房。陆虞坡有着十足的把握,不为其他,恰恰只因他是陈甘霖。而那个孩子,是他尚有转寰余地的筹码。